碧因之風

　　“教授，教授。”

　　感觉有人摇晃自己的肩膀，沈日惺忪睁开眼，眼前是研究助理小罗。

　　“桧乐醒了。”

　　本来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小罗这么说后，沈日整个人立时清醒了起来。她豁地一声从研究室的边床跳起，大步跨到不远处的研究桌前，戴上眼镜，对着桌镜将长发用手随意理了理后以发圈束起，接着将挂在椅背上的白衣穿上，收拾了桌上几项必要的文书，随即快步离开研究室，往加护病房的方向走去。小罗帮忙关上研究室的门后，赶紧跟上沈日的脚步。

　　整个通道上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沈日抬手看了看表。清晨四点半。

　　睡了整整四个钟头，比原先预定的睡眠时间多了一小时。

　　连续在手术房站了一天，又加上连续四日的睡眠不足，果然还是撑不住。即将迈向不惑之年的沈日，深深感觉体力已经大大不如十多年前刚加入实验室的时候。

　　不过，专业研究比体能更需要的，是经验与时间的沈淀累积。今天正是沈日费时五年研究的心血收割日。沈日很有信心，成就与地位都将随着这一天到来。甚至，除了荣耀以外的，她也会得到手。

　　想到这里，沈日不禁想要微笑，但想到助理可能正窥伺着自己，又将打自心底生出的喜悦硬生压下，这一思一制之间，脸颊的肌肉不由得微微抽动，在昏暗廊灯的投射下，让她不常晒太阳而略微苍白的脸，显得有些僵硬古怪。

　　走道的尽头是电梯，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中，转眼便从研究室位处的14楼抵达了加护病房所在的19楼。

　　一路上沈日都没有与小罗交谈，小罗似乎也已经习惯沈日这样的个性。小罗公事公办绝不啰唆这点，是大部分女性中是十分少见的特质，也是在连换几任助理后她决意留下小罗的原因。

　　沈日用门禁卡打开了19楼的空间隔间门，进入位处隔间门里的加护病房。

　　整个19楼就也就只有这么一间加护病房。严格说来，这里原来也不是加护病房，但为了她，整个研究团队申请了经费彻底改造了这里。

　　沈日进入病房。只见病房底部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位年轻女性。年轻女性面貌清秀，头发极短，身材瘦削，身上还连著有几条线连结着环绕床边的各式监测仪器与维生器材。病床旁边貌似看护的女人见到沈日立时站了起来，用特意压低的音量喊了声教授。

　　“醒了？”沈日也不等看护回答，便快步走到床边。年轻女性确实是清醒的，她虚弱地往沈日的方向望了一眼。

　　沈日凑上前去，摸了摸年轻女性的脸颊：“再忍耐一阵子，桧乐。很快你就能过着正常的日子了。”又问：“手能动吗？动一动给我看。”

　　被唤作桧乐的年轻女性的先是手指弯了几下，而后是手腕，沈日见她似乎还想把手臂抬起连忙说：“别勉强了，这样就行。”

　　接着沈日和小罗与看护研究了一会桧乐连日来的生理变化数据，沈日对于桧乐的进步感到十分满意。

　　在讨论告一段落后，小罗边抄写着三人刚刚对于桧乐清醒后的讨论内容，边向正专注地观察着桧乐的沈日问道：“教授，关于记者会的时间，您是要等明天整个Team的人过来后再讨论，还是要先决定？”

　　沈日听到记者会这几字，眉头一皱。要不是整个计划花费的金钱惊人，为了对出资者交待，她根本不想做什么成果发表记者会。从计划开始执行起，桧乐每进行一次手术，沈日便要对外公开一次，媒体也像有健忘症似的，每次都将报导重心放在描绘桧乐的清秀面貌与遭遇上。沈日感觉这样的研究发表根本是对人的不尊重，对桧乐更是一种侮辱。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沈日的今日地位，都是植基于这上面的。她无力也无能抗拒这样的记者会发表。所幸，记者会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沈日目前的专业地位换来的，是桧乐庞大医疗费用的着落无虞。

　　沈日这么说服自己。

　　“安排在后天或更晚一点吧，总之明天先让Team里的人讨论一下接下来的计划，否则记者报导后，大概又好一阵子不能做事了。”

　　她注意不让自己的情绪流露，用相当平静的语气向小罗交待，随后又对看护说：“我想在这里再观察一阵子，今天妳也累了，先去睡两个钟头，七点再过来接手就行了。”

　　看护点点头，便和小罗一同走了出去，整个病房只剩下沈日和病人。

　　沈日再度抚摸桧乐的脸颊，轻声说道：“辛苦妳了。”

　　桧乐望着她没有说话。自然她是没办法说话的，沈日知道，但她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沈日走到病房门口将门反锁，接着又走回桧乐身边，将眼镜放在病床的边桌上，弯身将脸凑近桧乐：“别担心，监视器的角度是朝门和走道的，我特意交待不准他们侵害妳的隐私。”

　　“所以，没有人会瞧见的。”说罢，她将双唇缓缓贴上桧乐。

　　而后是既深又激情地吻。

　　当沈日从桧乐身上离开时，桧乐不知何时已经闭上双眼，脸颊边两道泪痕。

　　那是欣喜的泪，是为着两人未来的真正相聚而流的泪。沈日明白的。因为她也同样泪眼迷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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