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

　　华子谦长到２１岁，似乎从来不知道心动的感觉。

　　这并非是他没有爱慕者。他相貌英俊，身材高大，待人接物稳重而有礼，再加上一个华氏集团大公子的光环套在头上，本应该是无数怀抱灰姑娘幻想的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最佳告白对象。可遗憾的是，爱慕华公子的人似乎都只是那种‘躲在墙角看你一眼我已足够’的女生，或者可以说，只因为他的身边有一个高雅。

　　华子谦和高雅的关系，说起来很微妙。即使到现在，华子谦也说不出来，自己对高雅的感情究竟是什么，那是一种既像家人又像朋友，甚至更隽永的感情，只能由长久的岁月锻造出来的奇特感情。

　　在华子谦的记忆中，自童年起他就已经决定要牵这个隔壁家的女孩子的手走过一生，至于是为了什么，他已无法记起，只有这个想法根深蒂固的扎在他的心中。

　　他们的感情就是这么细水长流，无波无涛，虽然华子谦从没有问过高雅的想法，可是他一直相信，只要不出意外，未来的有一天，两个人一定会结婚，然后继续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

　　至于那种电视或者小说中的缠绵悱恻，海誓山盟，甚至是情人间的蜜语甜言，对华子谦来说都太过遥远且不真实了。

　　可惜这个世上，总会发生一种叫意外的事件，否则不止是人，连老天爷的生活都会显得太无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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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谦，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我的电脑估计连开机都成问题。要不要留下来吃个便饭？”高级公寓的２８楼，女孩子正笑吟吟地端出茶点，而坐在她对面的，却是一个有着温柔双眸的英俊男生。

　　“不了，父亲今天早上高血压又犯了，我要再去一次医院看看。”看到女孩子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华子谦微笑着揉揉她的头发以示安抚：“你不是说最近在学做意大利面吗？后天我就来验收你的成果！”

　　“一言为定哦！”高雅跳了起来：“帮我向华伯伯问好，对了，这下面就有一路公共汽车可以直达华伯伯所在的医院，大概２０分钟就可以到了，很方便的说～～”

　　“公共汽车？”华子谦抬起头：“我今天是没开车出来，不过……还是打的就好了吧？”

　　“子谦……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没有坐过公共汽车吧？哎呀呀这怎么行，不行不行，你这种奢侈的毛病要改改！要知道，我们国家还有多少人还在温饱线上挣扎啊……”高雅板起脸，开始进行‘高老师政治思想教育’。

　　“好好好，你别念了！我最后一次坐公共汽车还是幼儿园时候的事……”看见高雅又要开口，华子谦赶忙笑着改口：“所以现在也应该再坐一次看看与记忆中有什么不同了。”

　　“哼！这才对！子谦，你记得后天我要问问你坐公共汽车的感受哦！”打开门，高雅还是板着脸做威胁状。

　　“我知道了！你也快去吃饭吧，不要因为一个人吃饭就随便应付啊。”被推出门的华子谦回过头来，笑着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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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上公共汽车，华子谦倒并没有太多的不适，或许是因为这个城市的市政改造还算成功，公交车一律采用带液晶屏幕的空调客车，“偶尔来坐坐公交车，或许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华子谦默默想着。

　　已近晚上８点，下班的高峰期早已过去，这时的车厢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华子谦坐在车厢的最后一排，有些无聊地往四周望去，下一秒钟，他的目光忽然被一个背影紧紧胶住，拉不回视线。

　　纤细的背影，乌黑的披肩长发，没有任何特别的修饰，特别的动作，但华子谦就是确定地知道，前面的那个女生是欧阳曦。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开始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这个奇怪的女孩子。是看到她那受伤的倔强眼神？是当她骂出自己是个虚伪的家伙？是她面无表情地面对自己的指责？

　　她对人总是冷冰冰，可是对路边的弃猫却能温柔地笑；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心，可又总在小心翼翼维护奇特的自尊。更加奇怪的是，无意中看到这样的奇怪的她，却让华子谦有一种怀念的感觉，像是回到童年是曾作过的朦胧的美梦一般……

　　只是最近不知为什么，他再难遇见那个高傲的女孩子，即使是刻意的往校学生会跑，看到的也只是那个女孩空荡荡的书桌。现在的华子谦，又看到了那个背影，一瞬间，他的胸口猛烈地跳动起来。

　　她低着头，像是在写些什么，长发遮住了大半脸。回想起她往日冷冰冰的态度，华子谦不知道该怎样和她打招呼才不显得尴尬，只好伸长脖子，好看清她在做什么。欧阳曦的腿上正摊着一本高中英语参考书，她正拿着红笔在上面做着批改，飞红的钩或叉快速地出现在书本上。“是做家教时所要批改的东西吗？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批改作业的场面了！”华子谦这样想着，不禁温柔地微笑了，呆呆着看着飞动的笔发起愣来。

　　不知过了多久，飞动的笔停了下来，可是欧阳曦还是那样低头坐着。华子谦有些奇怪，再低头看她在批改的作业，却发现大滴大滴的水珠正在不断地落下。车漏水了？华子谦下意识地抬头看，没有。那么，这水珠……她流泪了？为什么……

　　那不断滴落的水珠，化成了一根根小针，在不断戳着华子谦的心，细细的，刺刺的，一直窜到他心中很深很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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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站已经到了，有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售票员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华子谦回过神来，却发现欧阳曦已经拎起挎包，往车门走去。

　　“她也在这里下车？”这样想着，华子谦不由得快走了几步，紧紧跟了上去。他也知道这种形同跟踪的行为实在很傻，却已无法分析行动背后的明确含义，只知道心中有一根线，将他的目光和那个背影连在一起。

　　欧阳曦慢慢走着，黑衣黑发，在萧索的秋天，那个背影显得尤其悲伤和单薄。华子谦望着她，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一时之间，他停下了脚步，无法再追上去，他感觉得到，一股浓重的悲伤，他无法体会的悲伤，将他远远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在医院的门口，欧阳曦静静地站了很久。忽然，她甩了甩头发，只是一刹那，华子谦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周围亮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欧阳曦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医院，即使只是面对一个背影，华子谦也可以想象得出她脸上轻松而惬意的笑。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华子谦迷惑了，再度跟了上去……

　　＊＊医院住院部。

　　欧阳曦轻轻走入病房，和隔壁的病人和家属打了个招呼，就慢慢坐在一张病床旁。病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中的中年女人，面色苍白，形容憔悴。

　　“妈妈！”欧阳曦取来毛巾和脸盆，小心翼翼地为女人擦着身子，但脸上却满是快乐与兴奋的神情，像是一个等着向妈妈领赏的孩子：“我告诉你哦，今天我做家教的那家小孩，期中考前进了一百多名呢，她的爸妈高兴坏了，这个月多给了我一百元工资呢！”

　　床上的女人仍是昏迷着，静默着，可欧阳曦却像是听到了她温柔的赞赏，继续兴高采烈地说：“我呀，早就帮你看中了一件毛衣，等过几天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去买，好不好？”

　　妇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在昏迷中听到了这句话，表示并不高兴。欧阳曦一边轻轻擦着她的脖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抚平她的额头，笑眯眯地说：“妈，你不用担心我啦！我这么年轻，有的是精力。多打几份工，一定会把医药费凑齐的。只是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她一直笑着，絮絮叨叨说些学校与工作中的琐事，声音是那么的愉悦与开朗，满怀希望的笑脸，看上去精力充沛。但她的那双黑色眼睛里，看到的却是深不见底的悲伤。

　　华子谦静静站在病房门口。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有想到在眼前的竟会是这样一种景象。那个笑着的欧阳曦，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自傲而矜持的冰山美人。素面朝天的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娇小而瘦弱，那么的需要被人呵护在手心里；笑语吟吟的她，像是一个小公主，在向母亲诉说自己最大的快乐，有些娇憨，有些稚气，只是所有的一切，在这样的场景下，显得那样的悲凉与无奈……

　　熟悉的心痛又回来了，她的阳光般的笑容像几万根针，刺向他的心。无力回避，无力躲闪，他只能僵直地站在哪，像中了蛊的人只求能多看一点那个笑容，不知为何让他心痛，不知为何让他怀念的笑容。

　　“这个女孩子真是可怜那！”两个坐在病房门口，像是病人家属的欧巴桑，看着病房里欧阳曦，忽然聊了起来。

　　“是啊，我听说她爸爸早死了，孤儿寡母的两个人，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女儿上了大学，她妈妈居然得了脑癌！唉，看着这孩子每天照顾她妈妈到天亮的样子……命苦啊……”

　　“我还听护士小姐说啊，就算她们能把10万的手术费凑齐，那个主治医师现在还在美国，来不来得及回来开刀还不一定呢！”

　　“唉，这么孝顺的孩子，真是可怜呐！”

　　……

　　絮絮叨叨的话语不断从耳边传来，华子谦似是痴了，心痛越来越强烈，但看到她明丽的笑，他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大，大到他已经无法忽视。只是他还是无法明确地分析，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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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谦，你怎么在这？是来看华总的吗？”一个声音让华子谦收回了目光。

　　“张律师……哦是的，我是来看父亲……”华子谦顿时醒悟过来，自己居然已经把父亲的事丢到九霄云外了，满怀歉意地朝迎面走来的华氏集团法律顾问——张棋笑了笑，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病房深处的倩影，他匆匆朝特别病房走去。

　　华子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张棋收回了目光，缓缓往病房内望去，女孩子亲切而温柔的笑映入眼中。

　　走廊上昏暗的灯光打在张棋的金边眼镜上，反射起一片白光，无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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