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天净沙

　　30
　　乐无异与百里屠苏和闻人羽聊了一会儿夏夷则与阿阮，话题又转到谢衣和通天之器上，便去偃甲房找他。刚到院中就见谢衣已经出来正在与傅清姣说话，只是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面色都是少有的凝重。二人发觉乐无异三人出来，立刻止住话题。
　　"师父。"乐无异见谢衣已经出来，立刻小跑过去，"通天之器已经装好了？"
　　谢衣点点头。
　　"谢大师，方才所说……"傅清姣并没有说完。
　　"谢某绝不食言。"谢衣郑重道。
　　"师父，娘亲，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乐无异一头雾水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娘还能跟你师父说什么？"傅清姣嗔怪地点了点乐无异的脑袋，"难得你有朋友来找，晚上你可得自己下厨好好做点拿手菜招待人家，不要怠慢你师父。"
　　"那是当然，孩儿一定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乐无异立刻道。
　　傅清姣没有再说什么，嘱咐乐无异好好招待客人，随后便离去了。
　　傅清姣一走，乐无异立刻迫不及待地问："师父，那个通天之器是什么样子？"
　　谢衣引三人到偃甲房里看，却见四个偃甲蛋已经被拆分拼装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除了形制有些奇怪，再无其他特殊之处。
　　"这便是通天之器。"谢衣道。
　　"师父可有什么发现？"乐无异问。
　　谢衣摇摇头，却指着乐无异摆在一旁的金刚力士图纸问，"这是你什么时候做的？"
　　乐无异见谢衣已经看过自己的偃甲，顿时有些紧张："离开长安之前。"
　　百里屠苏和闻人羽见这对师徒开始探讨偃术，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来。
　　"屠苏，你有没有觉得，谢前辈刚才是故意说起无异的偃甲？"闻人羽小声问。
　　百里屠苏点点头："他恐怕还在寻找独自脱身的时机。"
　　闻人羽皱起眉头："我知道，谢前辈是不想拖累我们，尤其是无异。他若是用通天之器找到昭明的其他线索，一定会尽快离开。"闻人羽顿了顿道，"也不知道夷则怎么样了。"
　　"夏公子细致谨慎，当无大碍。"百里屠苏道，"我们还需留心谢前辈。"
　　闻人羽表示赞同，又道："屠苏，你记不起来自己过往，为何不借通天之器试试看？"
　　百里屠苏闻言一愣。
　　"谢前辈曾说通天之器可以读取物品记忆。"闻人羽道，"我想，从你的随身物品上一定可以找到些什么。"
　　百里屠苏眼睛一亮，立刻对闻人羽抱拳："多谢。"
　　"不要谢我，你是我的同伴，为同伴考虑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好谢的。"闻人羽摆摆手，"嗯……我还想跟定国公前辈说几句话，先去了。"
　　百里屠苏目送闻人羽离开，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去偃甲房借用通天之器。
　　谢衣师徒显然钻研起偃术来都具有忘我精神，百里屠苏在房门口站了许久，发觉两人都没注意到自己，犹豫一下后正要走，被过来拿东西的乐无异看见。
　　"咦，屠苏你一直在这儿？"乐无异惊讶道。
　　百里屠苏抬头看看天色。都一个时辰过去了，乐无异还真是忘我。
　　"屠苏你看，这是师父帮我改的金刚力士的图纸。"乐无异献宝似的捧着图纸过来给百里屠苏看，"师父就是师父，要不我还不知道得过多少年才能琢磨出来呢。"
　　"百里公子可是有事？"谢衣知道百里屠苏对偃术不感兴趣，便问。
　　"是。"百里屠苏对谢衣一礼，"我想借通天之器一用。"
　　"屠苏你要借通天之器？"乐无异惊讶地抬起头来。
　　百里屠苏点头："前辈曾言通天之器可读取物品记忆，故而想要借来追查记忆。"
　　谢衣了然道："这倒不失是一个法子。我这便将使用方法告知公子。"
　　百里屠苏向谢衣道谢后，抱着通天之器走出偃甲房，不料乐无异也跟了出来。
　　"屠苏，我能一起看看么？"乐无异问。
　　百里屠苏眨眨眼睛。
　　"我知道这很失礼，但是我不太放心你。"乐无异看看百里屠苏，"我没把你当小孩子，就是觉得……屠苏，我想知道你的过去，可以吗？"
　　百里屠苏看了乐无异半晌，最后点了一下头。
　　"师父。"乐无异回头看着谢衣，"你可是答应过我不自己走了，不能对弟子食言啊。"
　　"你这孩子。"谢衣无奈道，"快去吧，为师在这里等你。"
　　百里屠苏微怔，没想到乐无异也察觉到谢衣想要偷偷溜走。
　　"我的房间离这里最近，就去我那屋吧？"乐无异问。
　　百里屠苏觉得在哪儿都一样，便跟着乐无异进了他的房间。
　　乐无异的房间也跟偃甲房似的，有不少偃甲工具和图纸。乐无异关上门，把桌上的图纸堆到一边，让百里屠苏把通天之器放下。
　　百里屠苏按照谢衣所教方法启动通天之器。只见上面金光流动，百里屠苏眼前一花，目光再次聚焦时就已经到了一处水草丰美、风景秀丽的山谷之中。
　　山谷中有水车房屋，比起中原地区要古朴得多。转过身，百里屠苏震惊地发现背后有一个依山而凿的与山崖同高的巨大石像。那石像上半身是个女子，下半身却是蛇尾，神态慈祥安静，但看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悲悯。
　　"哇，这是什么地方？风景真好。"乐无异瞪大眼睛，"屠苏你看那边那个妹妹，长得可真漂亮……他们这个衣服样子，好像是南疆那边的吧？"
　　百里屠苏顺着乐无异的惊叹看过去，就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孩高兴地从乐无异所指的那少女身旁跑过去，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粉红衣衫的小女孩。
　　"云溪哥哥，等等我。"小女孩迈着小短腿从百里屠苏身旁跑过去，前面那个头戴面具的男孩停了下来。
　　"小婵你真慢，快点跟过来。"男孩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眉间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屠苏，那个小孩长得可真像你。"乐无异连忙拽百里屠苏，"等等，那该不会真是你小时候吧？嘿，你小时候还真活泼~对了，你以前不叫屠苏？"
　　百里屠苏艰涩地点了点头。
　　"这里是我的家乡，乌蒙灵谷。"百里屠苏低声道，"我族信奉女娲，世代居于南疆崇山之中。整个山谷为结界包围，没有大巫祝的同意，谁都不能离开，外面的人也不能进来。"百里屠苏顿了顿道，"而我，是大巫祝之子，韩云溪。"
　　那个名叫小婵的女孩子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上了云溪，云溪在小婵耳边嘀咕几句，小婵高兴地拍起手来，两人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百里屠苏一言不发地跟上，乐无异见状也连忙跟过去，就见云溪带着小婵躲开看守的村民，偷偷离开村庄，钻出结界，来到一个名为红叶湖的枫树林。原来云溪神神秘秘的带着小婵出来，是为了看一只金色的小狐狸。
　　"……没看出来啊屠苏，你小时候这么会讨好女孩子。"乐无异酸溜溜地道。
　　百里屠苏却摇了摇头："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
　　乐无异见百里屠苏脸色不对，便闭上嘴静静看着。
　　小时候的百里屠苏十分顽皮，捉狐狸斗大熊，最后吓坏了被忽悠出来看狐狸的小婵，只好悻悻回村去完成娘亲大人交代的任务。
　　韩云溪进入冰炎洞，百里屠苏和乐无异也跟了过去。洞中寒冷刺骨，乐无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二人跟着韩云溪一路向前，很快见到一个巨大石剑，被许多铁链锁着，年幼的韩云溪没有察觉，百里屠苏和乐无异都察觉到了从石剑中向外渗出的、极淡的凶煞之气。
　　乐无异惊呼："屠苏，这不是跟你身上的煞气一样吗？"
　　百里屠苏沉着脸不语。
　　小云溪将草扎放在女娲像右肩上，感叹从这里看乌蒙灵谷的风景真美下次一定要带小婵来。乐无异又想打趣百里屠苏，却见百里屠苏扶着额头，表情痛苦。
　　"屠苏，你怎么了？"乐无异立刻关心地问。
　　百里屠苏摇摇头，紧紧抿着嘴唇。
　　韩云溪完成任务后便离去了，而百里屠苏却没跟着，一直站在这里。乐无异不知后来发生何事，陪在他身边。
　　很快，村民们都聚集起来，像是在迎接什么人。乐无异看到那个大巫祝，也看到了跟在她不远处的韩云溪。一众人走向女娲像前的祭坛，正打算进入冰炎洞的时候，状况发生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人突然出现在村中，见人就杀。其中一个壮汉和一个少年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那壮汉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发光事物，所有被屠杀的村民身上都发出白色光点，向那事物汇聚过去。
　　黄衫少年一眼发现穿着打扮与别不同的大巫祝，扯了扯壮汉，向这边追过来。
　　乐无异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刚想问什么，百里屠苏已经一跃而起，冲进冰炎洞。乐无异急忙跟进去。
　　"屠苏，这到底是怎么了？"乐无异问，"这些人他们要干什么？"
　　"焚寂。"百里屠苏痛苦道，"他们的目标，是焚寂。"
　　"焚寂？！就是你身上的煞气来源、上古凶剑？"乐无异大为惊诧。
　　"我族隐居于此，便是为了世代镇守焚寂。"百里屠苏说。
　　接下来发生的事乐无异全都看到了。大巫祝--也就是百里屠苏的娘亲和另一位祭司合力保护焚寂，而那名壮汉和少年则在尽力抢夺。韩云溪不知何时也溜了进来，看到娘亲被袭急忙冲过去，却被那少年的法术击中，软软地倒在地上。
　　"啊！"乐无异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就见韩休宁惨呼一声，急忙去抱住韩云溪的尸体。
　　"屠苏……你……"乐无异吃惊地看着百里屠苏，然而百里屠苏闭了闭眼，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没了韩休宁支持，那名祭司顿时压力巨大，疾呼帮忙。韩休宁紧紧抱着儿子，又看看浮在半空中的暗红色邪剑，对那祭司说了些什么，将韩云溪的尸体放下，开始念动咒诀。
　　"她要干什么？"乐无异惊问。
　　一个血红法阵在韩云溪和焚寂下面升起，百里屠苏已经一言不发地跳了下去，拔剑直刺向那少年。然而他的剑从少年身体里穿了过去，却未能伤到他分毫。不仅如此，周围的人也没有谁看到他。
　　"屠苏！"乐无异连忙跟着跳下去拉住他，"屠苏我们现在在你的记忆里，伤不到这些人的。"
　　"……"百里屠苏双唇紧抿，长剑从他手中跌落在地。
　　乐无异心有不忍，握住百里屠苏的手。
　　"屠苏，你冷静些。"
　　百里屠苏没有回答，任由乐无异抓着他的手。
　　戴面具的祭司已经和壮汉战在一处，少年则还在用法术干扰韩休宁。焚寂似乎承受不了两种力量的牵扯突然断裂，而此时那个血红色的法阵也已完成，巨大的力量将所有人都冲开，亦是震得冰炎洞上有不少石块落下。韩休宁连忙护住韩云溪，自己却被数个石块砸中。
　　虽然知道是记忆之中自己不会受伤，但百里屠苏还是下意识地将乐无异拉向自己，躲开其中一块正好砸在乐无异身旁的石头。所有人都被法阵冲击震晕，过了好一会儿冰炎洞外才有了动静。外面那些屠戮村民的人进来了几个，连忙进来唤醒壮汉。那壮汉醒后急忙去推那名少年，少年却一直没有动静。壮汉将少年交给下属，又去看已经没有气息的韩休宁和韩云溪，最后发现那名一直跟他敌对的祭司居然还活着，便将他带走，却没带走被压在碎石之下的焚寂。
　　乐无异连忙追出去看，不多时后回来，对百里屠苏道："他们都走了。"
　　百里屠苏看着韩休宁的尸体，木然地点了点头。
　　乐无异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然而就在这时，那个本该死了的韩云溪居然又活了过来。小云溪先是迷茫地看着四周，然后发现自己娘亲倒在近旁，连忙呼喊她。然而任他怎么呼唤，韩休宁都没再睁开过眼睛。
　　韩云溪飞奔出去找人帮忙，满目只见被毁坏的房屋和族人的尸体，连忙在村中呼喊寻找还活着的人。然而他的嗓子喊哑了，眼泪流干了，却也没找到除他之外的其他还活着的人。
　　太阳渐渐斜到天的另一边，晚霞像是被血染了一样，红得刺眼。小云溪总算死心，把能拖动的族人的尸体一具一具拖进冰炎洞。然而他年纪小力气也不大，只拖进去两三个人便脱了力，只好坐在韩休宁的尸体旁，望着娘亲如熟睡般的面孔，默默垂泪。
　　期间乐无异数次不忍再看下去，最后硬拉着百里屠苏离开冰炎洞。
　　这样的惨事他从未听闻，也从未在脑中想象过。乐无异看着夕阳下一言不发的百里屠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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