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天净沙

　　28
　　"……"百里屠苏知道他们要问煞气的事，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乐无异心领神会问："屠苏，你要是不想说的话，我帮你说可以吗？"
　　百里屠苏点点头，乐无异便将百里屠苏失忆以及煞气的事叙述一遍，百里屠苏从旁做些补充，总算将自己的情况向诸人说明。
　　"自带煞气？"闻人羽惊讶地捂住嘴。
　　"上古凶剑……"谢衣回忆自己在流月城看过的典籍，"百里公子可曾记起这煞气的来源？"
　　百里屠苏摇摇头。
　　"百里兄方才曾言，尊师曾为以清制浊不许你离开天墉城。"夏夷则思索道，"在下记得，百里兄曾说过尊师乃是天下御剑第一人。如此来看，尊师极有可能是天墉城执剑长老紫胤真人。"
　　"紫胤真人？！"闻人羽瞪大眼睛，"难怪屠苏你的剑术如此出众。"
　　"但在下从未听闻紫胤真人收过入室弟子。"夏夷则疑惑道。
　　"无妨。"百里屠苏摇摇头，"我记忆已有不少恢复，想来全部恢复应当时日不远。"
　　"太好了。"乐无异开心道。
　　"若百里公子能够记起过去，倒是好事一件。"谢衣道，"谢某无能，不能帮诸位做些什么，反而因为私事牵连诸位至此，实在抱歉。"
　　"师父你再别这么说了。"乐无异道，"徒弟可不就是要给师父帮忙为师父分忧的吗？你这么说我这个徒弟的脸往哪儿搁啊。"
　　"我等自愿，前辈无需自责。"夏夷则道。
　　"谢前辈不必如此。"百里屠苏道，"只是不知前辈可否告知真相？"
　　谢衣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谢某也无甚可隐瞒的，只望诸位小友莫要怪罪谢某。"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天柱倾塌，伏羲、女娲、补天、五色石……流月城被留在北疆上空并被伏羲用结界困住后，数千年来一直无人问津。然而这样一个苟延残喘到了如今的神裔之城，也将走到它的尽头。
　　大约122年前，谢衣终破开伏羲的结界，然而窥伺流月城许久的心魔砺罂趁虚而入并攀附上矩木。为了烈山部的生存，沈夜同意与砺罂结盟，散播矩木枝助砺罂啜吸人界七情；砺罂则使用魔气熏染流月城人，使其不再惧怕下界浊气。沈夜与绝大多数流月城人一样，视下界黎民为蝼蚁，然而对谢衣来说，飞虫蝼蚁的生命与流月城人的生命并无不同，因此与沈夜反目成仇，毅然离开流月城。
　　"……我一生皓首穷经，空怀绝顶偃术，却连自己的族人也无法庇佑。"谢衣怅然道，"我与师尊亦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流月城的人，好可怜呀。"阿阮道，"住在那种冷冰冰的地方，又生了病，到下界来又受不了，真的好可怜。"
　　"……太师父一心为流月城也不是不能理解。"乐无异挠挠头，"可他为什么不能好好跟地上的人商量呢？非要跟那个什么心魔同流合污，不知道像朗德那种事情还发生过多少。"
　　谢衣摇头："我未离开流月城的时候就已劝过师尊，然而师尊之固执难以想象。其实不仅是他，流月城中绝大部分人都认为下界人类如同猪狗牲畜一般，根本不屑与下界人商讨流月城何去何从。"
　　"依谢前辈所言情形来看，就算流月城派使者来下界，也未必会有理想的结果。"夏夷则道，"烈山部乃上古神裔，与我们大不相同，灵力乃至寿命都高出我们常人不知多少。单是长寿一条，就可令凡人对其恨之入骨；而且中原修仙势力绝不会坐视烈山部壮大。"
　　"烈山部人灵力高出凡人不知几许，只需一些小小挑拨，便会为其招来灭顶之灾。"百里屠苏道。
　　"我只希望能够除去心魔。与虎谋皮，终为祸患。"谢衣又叹了口气，"百年过去，师尊想必已经为族民迁往下界做好准备。然而魔族本性贪婪，砺罂必然不会轻易离去。心魔通过矩木吸食下界七情，神剑昭明能斩断世间一切灵力连接，我寻找捐毒指环，便是为了这个。"谢衣郑重道，"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拿到昭明。"
　　"师父早一天拿到昭明，就能早一天除掉心魔。"乐无异道，"师父，昭明的下一个碎片在什么地方？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不，你们不必与我同去。"谢衣道，"流月城之事你们已经牵连太深，继续跟着我必将有性命之虞，昨日你们已经见过我需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强大，我不能继续让你们因为我而涉险。"
　　"谢前辈，此前我还怀疑过你与流月城人互相勾结，实在抱歉。"闻人羽道，"流月城之事牵连甚众，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既然知道矩木枝与心魔，就必须有所行动。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多少矩木枝已经散播出去害人，况且我师父……"闻人羽咬住嘴唇，"我必须与您同行！"
　　"师父涉险，徒弟岂有眼睁睁看着的道理？"乐无异道，"而且我现在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不管。"
　　"就是就是，谢衣哥哥你不能不带上我们呀。"阿阮道，"再说就算我们跟流月城的人打架，也未必会输呀。"
　　"流月城之事关系重大，在下岂能坐视不理？"夏夷则道。
　　"我们心意已决，还望前辈莫再推辞。"百里屠苏最后道。
　　谢衣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庞，虽还想拒绝，但心知此时不能直接张口，还需另寻它法，便道："你们啊……天色已经不早，你们也累了一天，还是早些歇息吧。"
　　岂料阿阮不吃这一套："谢衣哥哥，你还没答应我们呢！"
　　"是啊师父，你要是背着我们偷偷跑了，那可怎么找你？"乐无异道。
　　谢衣见躲不过，便道："那谢某就答应你们，绝不自行离开。"
　　诸人见谢衣松口，这才各自去休息。
　　夏夷则因为封印之事筋疲力尽，晚饭也没吃便去睡了。百里屠苏也打算洗漱一番后去休息，被乐无异拉住："桃源仙居图里有温泉，屠苏你要不要去一起泡泡？"
　　温泉？这对百里屠苏来说倒是个新鲜事物。
　　"好。"百里屠苏应了一声，跟乐无异一起进入桃源仙居图。
　　百里屠苏白天并未仔细查看桃源仙居图内部，此时发现其中自成一方天地，亦有日月轮转。图中打理田地、池沼的辈辈猴十分活泼和善，更是主动将物产交送给二人。
　　"今天早上给你吃的米粥，就是用图里的米煮的。"乐无异一边脱衣服一边对百里屠苏道，"要不要放点香料？放上一些泡起来更舒服。"
　　百里屠苏点点头，乐无异就随便挑了一些放进水里。温泉池在最高处的雪域之中，中间有一道石桥将池子隔成两半，池边有数棵梅树，红梅点点，清香四溢。
　　乐无异把身体埋进水里，只留个脑袋在外面，舒服地吐出一口气："啊~~~昨天打架用了晗光，今天感觉身子骨就跟要散架了似的~~~"乐无异说完转向百里屠苏，"说起来，你用完煞气以后，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百里屠苏摇摇头。身体酸痛他没有，但是头疼欲裂是有的。
　　"晗光以后还是少用为好。"百里屠苏道。
　　"嗯，以后我尽量不用。"乐无异说，"回头我问问禺期，晗光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百里屠苏默了片刻后道："你可知剑灵是如何而来？"
　　"不知道。"乐无异老实承认，"怎么来的？"
　　"……以生魂入剑，方可成为剑灵。"百里屠苏道。
　　乐无异瞪大眼睛："以生魂入剑？！这么说禺期他以前是个活人？"
　　百里屠苏点点头。
　　"喵了个咪，他到底为什么要做剑灵啊！"乐无异惊讶道。
　　这个问题，只有去问禺期了。
　　乐无异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偏头看百里屠苏，却见他闭着眼睛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
　　乐无异便借这个机会偷偷观察百里屠苏。乐无异早已比较过两人身高，百里屠苏比他略高一些。许是常年习剑的缘故，百里屠苏身上肌肉也比他紧致结实，尤其是腰，要比乐无异细一圈。乐无异透过水面看看百里屠苏的八块腹肌，又看看自己不是很明显的六块，再比比胳膊和胸脯，顿时生出一种被人比下去的挫败感。
　　不过对方可是剑术超厉害的屠苏呢，被屠苏比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乐无异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捏了捏百里屠苏手臂上的肌肉。
　　真结实。乐无异嘀咕一句，又捏了两下，手感还挺不错的。
　　百里屠苏早发觉乐无异在看他，想到自己曾经想亲他觉得不太好意思，便一直闭着眼睛假装不知道。可此时乐无异突然袭击摸了摸他的手臂，百里屠苏无法继续假装下去，睁开眼睛用目光询问他要干嘛。
　　乐无异顿觉尴尬，却没收回手，脸上烧出一片红云。
　　"何事？"百里屠苏见乐无异只是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着自己不说话，便张口问。
　　乐无异突然福至心灵，向百里屠苏撩过去一捧水："没事！"
　　百里屠苏猝不及防，被乐无异泼了一头一脸。
　　"哈哈哈哈哈哈！"乐无异见百里屠苏中招，立刻哈哈大笑。
　　百里屠苏抹去脸上水剂，眯起眼睛。乐无异，这可是你自找的！
　　百里屠苏泼水反击，乐无异再反击，两人你泼我我泼你地在温泉池中打起水仗来，不一会儿便连头发都湿透了。百里屠苏忘记了自己的那些烦恼，眼中只有脸上沾了水却笑容灿烂的乐无异，唇角也露出一抹笑。乐无异也忘了自己从捐毒带来的那些烦恼，见百里屠苏绽开笑容不由一怔，随即被百里屠苏抓住破绽捉住一只手腕一拽，险些滑倒在池子里。
　　两人玩得正开心，却见温泉池旁的传送法阵金光一闪，两人齐齐扭头看过去，却是闻人羽和阿阮。
　　两个女孩子看到乐无异和百里屠苏，都瞪大了眼睛。
　　"咦，小叶子，苏苏，你们俩已经过来了呀。"阿阮道。
　　"苏……"百里屠苏愣在当场，阿阮是怎么知道有人曾经这样叫他的？不对，阿阮为什么要叫他苏苏？
　　闻人羽则十分诧异地看看乐无异又看看百里屠苏，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神色古怪地问："你们……你们俩玩什么呢？"
　　百里屠苏和乐无异看看对方，同时尴尬地松开手。方才打水仗，打着打着便打在一处，二女过来的时候百里屠苏刚好抓住乐无异的手臂把他按在水池边上，乐无异抓着百里屠苏的另一只手靠在池壁上反抗，两人都光着上身，从闻人羽处看过来，动作就显得十分暧昧。
　　"啊哈哈哈，那啥，闻人，仙女妹妹，你们也来泡温泉啊。"乐无异假装没事似的跟两人打招呼。
　　"……"百里屠苏轻咳一声问，"身体可有好转？"
　　"已经好多了。"闻人羽还在打量二人。
　　阿阮在池边蹲下，笑眯眯地看着百里屠苏："看不出来，苏苏你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居然也能笑得那么开心呀。"
　　百里屠苏被她说得尴尬，忙向后退了两步。
　　"阮妹妹别逗屠苏了。"闻人羽拉住阿阮，"这会儿也不早了，我们明天一早再过来吧。"
　　"好吧。"阿阮开心地跟还泡在水池中的两人道别。
　　闻人羽深深地看两人一眼，拉着阿阮走了。
　　二女走后，乐无异把自己埋到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吐泡泡。天知道他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了，好在池水温度不低，看不大出来。
　　两人静了好一会儿都不好意思去看对方。
　　"那个，屠苏。"乐无异首先打破沉默，"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好。"百里屠苏应了一声，去拿池边的浴巾。
　　两人默默地穿戴完毕后互相看了一眼，乐无异有些不自在地对百里屠苏笑笑。
　　"屠苏……"
　　"无异……"
　　两人同时开口，见对方也有话要说便停下。
　　"你先说吧。"乐无异红着脸，挠了挠头。他其实心中乱成一团，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些什么。
　　"早些休息。"百里屠苏轻声道，语毕便走进传送法阵。
　　"晚……安……"乐无异的话还没说完，百里屠苏就已经不见了。乐无异心头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恼恨，狠狠地对着池边的石凳空踢了一脚。
　　"不想了，睡觉睡觉。"乐无异也回房去睡了。然而这一夜，他却辗转反侧直到三更才模模糊糊地睡着，满脑子都是两人打水仗时百里屠苏难得一见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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