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天净沙

　　26
　　"又是流月城？！"乐无异拿出机关剑，"见鬼，流月城人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明川道："一切有形之物，皆有湮灭之时……吾割肉抽骨以修秘术，终得此变幻无常、无形无质之躯……"
　　"无形无质？"闻人羽皱眉，"那就算被刀剑砍到，也不会受伤？"
　　"……多半是的。"乐无异突然脸色一变，"糟了，难道我也要用法术……！"
　　阿阮道："小叶子别担心。火能把沙子烧掉，看我的！"
　　"狂妄！此间沙砾无穷无数，吾只需寄形于沙，便能死而复生、永无穷尽！区区凡火，能奈吾何！"明川说着便攻过来，"雩风之仇，吾这便与你们～慢～慢～清～算！"
　　诸人连忙应对。明川能随意聚沙成体，极难对付。百里屠苏和阿阮都使出火系法术对付明川，然而好不容易将他打败一次后，明川再一次站了过来。
　　乐无异脸上都是沙，抹了把脸后道："……喵了个咪，真的打不死！"
　　乐无异话音刚落，一道蓝光从谢衣手中飞出包裹住明川，瞬间凝成巨大的冰块将他封在其中。
　　"千年玄冰！"夏夷则惊讶地叫了出来，"千年玄冰乃冰中极寒者，坚如玄铁、万载不融，用来囚禁这怪物，当真再合适不过。"
　　阿阮道："谢衣哥哥好厉害，连我都不能随便凝出玄冰……不过，这个人怎么突然就来了？"
　　谢衣警惕道："噤声，此人来得蹊跷。"
　　阿阮突然指向一个方向："那里！那里有两股好强的灵力！"
　　众人都向那个方向看去，包括站在最后的谢衣。百里屠苏突然发觉谢衣背后有人，回头看时已经迟了。一个黑袍人使用幻术从谢衣背后接近他，之后继续用幻术将谢衣从地上抓起，狠狠地摔在距离诸人一丈远的沙地上。
　　"--师父！！"乐无异大声喊道。
　　黑袍人眉头一皱："…………你，刚才叫他什么？"
　　乐无异没理他，连忙跑到谢衣跟前。
　　"……呵，委实荒唐。"黑袍人不屑道。
　　"师父！"乐无异一脸关切。
　　"……没事，不必惊惶。"谢衣摇摇头，"无异，站到为师身后去。"
　　"可是--"
　　"快去。"谢衣催促道。
　　乐无异啧了一声，不好违背师命，站到谢衣身后。
　　黑袍人走向谢衣："暌违多年，一夕得见，当真令人心绪难平。"
　　谢衣向他一礼："一别经年，你……别来无恙？"
　　"……自是无恙。"黑袍人淡淡地道，"这么多年过去，本座都已快忘了你的模样。此生居然还能相见，本座亦是--三分意外，七分欣喜，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乐无异忍不住插嘴："……师父，你认识他？他是谁？"
　　黑袍人扫视乐无异一眼："本座是谁？呵……"
　　他身后突然出现一男一女两个人，服饰却跟诸人此前见过的流月城祭司雩风形制相似。
　　那名女祭司询问黑袍人是否要击碎玄冰救出明川，只听黑袍人道："不必。他轻敌冒进，合该如此。无用之人，不配立于本座身侧。"
　　说罢又转向乐无异："你方才，叫谢衣什么？"
　　乐无异并不回答，反问："你到底是谁？打算干什么？"
　　黑袍人并未回答，那名男祭司开口道："嘿，有眼无珠！流月城大祭司沈夜驾临，还要命的，就快快滚开！"
　　"……流月城大祭司！"乐无异打量沈夜，"那个雩风，是你手下？"
　　"流月城……大祭司……！！"闻人羽得知此人就是生擒她师父的人，立刻咬牙切齿。
　　沈夜轻蔑地扫了乐无异等人一眼，转向谢衣："荒谬，当真荒谬……待本座想想，该如何称呼于你……前代生灭厅主事？现任破军祭司？还是--本座的--叛师弟子？"
　　谢衣闭上眼睛。
　　这一次，包括百里屠苏和夏夷则都大大地吃了一惊。
　　"谢衣哥哥……是你的徒弟？"阿阮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呢，你这么凶，谢衣哥哥那么好……你骗人！"
　　"……师父，他是在胡说吧？"乐无异焦急地询问谢衣，"他一定是在胡说！你的师父，怎么可能是流月城的人！"
　　谢衣叹了口气："……他所说种种，皆是事实。"
　　乐无异见谢衣承认，立刻道："不会的！师父，你怎会和他们--"
　　"前事繁杂，稍后与你分说。"谢衣说着放出舜华之胄，将乐无异困在其中。
　　"--师父！"乐无异大惊，"师父，放我出去！师父！"
　　沈夜笑了一声，脸上却无笑意："呵……看来，昔日爱徒是想与本座好好叙叙旧？"
　　谢衣道："往者已不可追。你我师徒之义早已断绝，旧日种种如川而逝，何必重提。"
　　谢衣说话时，沈夜唇角弯出笑容，只是那笑容十分短暂，谢衣话音刚落便消失了。
　　"这是本座……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沈夜道，"谢衣啊谢衣，你实在有趣。恐怕连你自己都不明白，今日这一幕，究竟何等荒谬～"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足下授业之恩，谢某永世不会忘怀。"谢衣向沈夜一礼，"只可惜……足下所谋太深，道不同不相为谋，请恕谢某不能苟同。"
　　"不能苟同？"沈夜冷哼一声，"你一己自尊，当真重过整个烈山部的存亡？"
　　"……君子有所不为。"谢衣坚决道，"谢某心意已决，足下此来有何指教，还望明示。"
　　沈夜顿了片刻后道："…………时隔百年，你想对本座说的，只有这些？"
　　"……若非如此相见，我想说的，何止千言万语……"谢衣长叹，"但事到如今，即便再说什么，也不过徒然而已，于人于己又有何益？"
　　"……谢衣，你果然……分毫未改。"沈夜一字一句道。
　　"是么？……我却觉得，大祭司变化良多……"谢衣看了一眼被冰封的明川，"那位明川祭司想必是新晋升的。前路还长，若是从前的大祭司，定会救他一命。"
　　"无用之人，救来何用？"沈夜不屑道。
　　"……这百余年来，大祭司究竟有何遭遇，竟会变成这般模样？"谢衣微微皱眉。
　　"……也没什么。"沈夜淡淡地道，"只是……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
　　"是啊……真的已经太久了……"谢衣点点头，"大祭司原来明白，却为何还要来这一遭？"
　　沈夜看了谢衣片刻后道："……我来，是为亲口问你一句话--你，可曾后悔？"
　　"不悔。"谢衣斩钉截铁道。
　　"好、好、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沈夜道，"师则，章二，目三。灭师悖命、累及他人者，杖二十，鸩杀。"说罢背过身去，"风琊，处刑。"
　　那名叫风琊的男祭司立刻向前一步，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谢衣对几人一挥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你们带无异走，这里我自有办法。"
　　阿阮急道："不行！不管谁要害谢衣哥哥，我都不饶他！"
　　闻人羽也道："谢前辈，我们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
　　"……！！师父，放我出去！"乐无异喊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师父--师父！"
　　谢衣不理会乐无异，乐无异急中生智，用偃甲炸开困着他的光盾，提着剑跑到谢衣身前。
　　"无异！"百里屠苏担心乐无异受伤，急忙赶过来。
　　"呼，呼……你们这些家伙……！"乐无异对风琊恨道，"有我在，谁都别想动我师父！我好不容易找到他……好不容易拜他为师！怎会让你们……！"
　　闻人羽也过来道："你也太乱来了，万一炸到自己……！"
　　"炸到又怎样？我宁可被杀掉被炸死，也不要窝窝囊囊躲在一边！"乐无异大声道。
　　"无异，退下。"谢衣喝道，"岂有弟子反过来庇护师父之理？"
　　"我不管！师父，你忘了吗，当年是你告诉我，学好剑法偃术，才能回护想回护的人！"乐无异说，"如果这种时候都不能出手，我为什么要学剑法，为什么要学偃术？学它们到底有什么意义？！"
　　百里屠苏看着乐无异，内心十分认同他的话。
　　沈夜略略偏头："……太师父处置逆徒，徒孙焉得置喙？"
　　"……无异，你的心意，为师明白。"谢衣说着从乐无异身后走出来，"但这是为师与他的私怨，你们不要莽撞，若得时机，立即寻隙远遁。"
　　"……不，我做不到……！"乐无异高声说。
　　谢衣急道："无异，这是为师对你唯一一个要求，你当真要违抗到底？"
　　"我……！"乐无异咬住牙。
　　"……谢前辈，请恕晚辈也不能从命。"闻人羽道，"我师父为流月城大祭司所擒，多半已经罹难……切骨之仇，怎能不报？！"
　　夏夷则劝道："闻人，忍一时之气，方能再图后事。"
　　沈夜听到闻人羽的话后转过身来："……小姑娘，你是天罡？你说你师父……？"沈夜想了想后道，"哦，本座想起来了。前些日子，有个天罡鬼鬼祟祟，想要潜入无厌伽蓝，不巧正撞上本座下界巡视～后来……"沈夜向女祭司略微偏头，"后来如何？"
　　女祭司回答："……那天罡身具一种奇术，能调动气血、增强战力，尊上觉得有趣，便将他交给了瞳。瞳后来再未回禀此事，想来那天罡多半已经死了。"
　　闻人羽听闻师父罹难，立刻发动天罡禁术，整个人身上似乎都包裹着一层淡淡的火焰，将长枪指向沈夜："你--！我绝不放过你！"
　　她说罢便冲了上去。沈夜早有准备，在闻人羽冲过来的时候便用法术回应。然而乐无异却从半路上插进来，手持晗光硬是替闻人羽挡下那一击。
　　"他太强，退下！"谢衣叫道。
　　"你怎么能突然冲上来啊！"闻人羽又惊又怒，"刚才他要是不收手，你就--！"
　　"你是女孩子啊……"乐无异喘着气道，"一路上……一直是你……在照顾我……至少……至少这次……我要帮你！"
　　乐无异说罢对晗光道："……多谢借我力量……请……请再让我多用片刻……"
　　闻人羽道："对不起……我一时冲动，差点连累了你……"
　　"不，不是你的错……是他……"乐无异用晗光指着沈夜，"……你……一定要杀我师父？"
　　"是又如何？"沈夜道。
　　"那么，我就杀了你！"乐无异道。
　　沈夜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
　　那名女祭司上前一步道："谢衣之徒年少无知、目无尊长，属下愿代为管教。尊上无需为几个无名小辈动气。"
　　沈夜看她一眼，有些兴意阑珊地道："随你高兴吧。"说罢转身走开。
　　另一边，谢衣已跟风琊打了起来。
　　"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若打定主意寻死，请先设法过我这一关。"女祭司对众人冷冷地说。
　　"呼……你们是想车轮战？"乐无异已经感觉到气闷，强撑着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女祭司拿出一把竖琴，边弹奏边自我介绍："我是流月城廉贞祭司，鄙名华月。请赐教。"
　　音律没有实体，却能伤人于无形，威力巨大。几人与华月打了许久都没能讨到便宜，百里屠苏暗暗握紧剑柄。实在不行就只有借助煞气……
　　"怎么，我百般留情，你们还是没有还手之力？"华月轻蔑地看着形容狼狈的几人，"既然如此，看来没有继续的必要了。要是爱惜性命，就速速退下。"
　　乐无异喘着气道："……我……绝不退让……一步也不退！"
　　"唉，这又何苦……也罢，看在谢衣份上，就让你心服口服。"华月说着又开始弹琴。
　　夏夷则紧紧抿着嘴唇，突然站起来念动咒诀。只见他周身蓝光暴涨，光芒突然炸开，顿时妖气四溢。华月受到妖气冲击后退几步半跪下来，神色十分吃惊。
　　"……这是什么！那惊人妖力……究竟是……？！"华月皱眉。
　　而夏夷则本人则变了一副模样，耳朵变成了鱼鳍的样子，手脚上都长出蓝色的鳞片与鱼鳍，甚至连脖子上都爬上了鳞片。
　　阿阮和闻人羽惊讶地指着他，夏夷则看看自己手脚，苦笑道："……果然……如此…………"
　　百里屠苏望着夏夷则，深深皱眉。
　　乐无异目瞪口呆："夷则你、你莫非是……妖怪…………？"
　　"……不错，就如你们所见，我是妖。"夏夷则苦涩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你们眼中，我是否面目可憎？"
　　"……啊？为啥可憎？"乐无异摸不着头脑，"算了算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先打赢了救师父再说。"
　　众人再次盯着沈夜。
　　沈夜挨个打量着几人表情，道："……呵，还真是像。"
　　华月半跪请罪："大祭司大人，属下办事不力，十分抱歉……请大祭司再给一次机会，属下必定全力以赴。"
　　"……那副样貌太过丑陋，还是不必了。"沈夜道，"你还照先前布置行事，不必顾虑本座。本座自有打算。"
　　华月应了一声，展开法阵消失了。
　　沈夜向乐无异走过去："那个表情--是憎恨吧？你恨我？……很好。"
　　乐无异大声道："……要打就打，少废话！"
　　"呵……憎恨，是世间最强烈的感情，能令人变得冷酷而坚韧。"沈夜道，"不妨更憎恨我一些，再更多一些……否则，你们永远只是弱不禁风的蝼蚁，甚至不值得我亲自伸手碾死。"随后对风琊下令，"风琊，杀了谢衣。"
　　风琊此时跟谢衣打得火热，谢衣见乐无异等人与沈夜对上，心中焦急，却抽不开身。
　　乐无异对沈夜恨恨道："你！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随后大声对晗光道，"禺期，助我！"
　　晗光听到乐无异的话，剑身开始发亮。
　　"如此……倒还能勉强一观。"沈夜说着拿出武器来，"便让本座看看--谢衣之徒，究竟学到了他的几成？"
　　沈夜法力深厚精纯，比华月更加强大，也更加可怖。经过华月一战，众人身上都挂了些彩，即使有阿阮及时治疗也无济于事。百里屠苏使出所有剑招都无法真正重伤沈夜，心中焦急。而煞气在他对抗华月时就已经开始在血脉中叫嚣，百里屠苏当下一横心，将煞气全数放出。
　　"百里兄？！"夏夷则感受到百里屠苏身上产生的惊人戾气，心中大震。
　　"屠苏？！"闻人羽和阿阮同样十分震惊。
　　乐无异也感受到百里屠苏已经放出煞气，连忙去看他。只见黑衣少年双眼血红，周身撒发出令人血液都要冻结的冰冷杀意，煞气已经凝聚成实体缠绕在他身上，将手中长剑直指沈夜。
　　"屠苏你……"乐无异失声叫道。
　　"速战速决！"百里屠苏喝道，再次杀向沈夜。
　　沈夜感受到汹涌澎湃的煞气，略微眯起眼睛，法术比方才力量更大。然而这些法术偶有打在百里屠苏身上的，仿佛没效果一样。百里屠苏借着煞气之力越战越勇，而他的头也越来越疼，心知不能再拖延下去，否则很可能会失去意识控制不住煞气。
　　百里屠苏再次举剑出招。这一招名为怒涛龙骧，剑势像高涌的海浪一样排山倒海地向沈夜压过去，甚至能隐隐听到龙啸之声。沈夜脸上终于出现了惊讶的神情，随即使出法术抵挡住这一击，被震得后退几步才站稳。紧跟着百里屠苏使出一记戮魂诀，沈夜以攻为守勉强挡掉这一招，却受了些轻伤。百里屠苏紧随其后使出空明幻虚剑，千万道剑光铺天盖地地向沈夜刺去，其他诸人都被这威压极大的剑势所慑，就连沈夜也变了脸色，连忙使出最强的防御招式。
　　谢衣一直分神注意乐无异这边的情况，在百里屠苏放出煞气时同样变了脸色。谢衣使用偃甲困住风琊，用传送法术急忙赶到乐无异这一边。百里屠苏的剑招杀伤力太强，然而谢衣本能地察觉到百里屠苏也许会因此而力竭，便匆匆打发了纠缠不休的风琊赶过去。谢衣选择的时机刚好，他赶过去的时候百里屠苏的空明幻虚剑已经尽数打在沈夜身上。
　　同样在百里屠苏释放煞气出招之后就开始寻找时机的夏夷则抓住机会使用传送术，随即将众人尽数从沈夜眼皮底下带了出去。
　　"……混账谢衣！！老子一定要杀了你！"风琊见谢衣丢下他去救自己徒弟，愤怒地大叫，但谢衣偃甲在此时炸开，他不得不用法术保护自身。
　　沈夜捂着胸口喘息片刻才缓过劲来。他没有想到那个一直一言不发的黑衣小子居然有如此之高的剑术，以及身怀如此惊人的凶戾之气。虽然赶在那小子出最后一招时他及时用了防御法术不曾受到重创，但为了抵挡黑衣小子的最后一击他用了太多灵力，胸口的病症立刻抓住这个时机发作起来。
　　风琊好容易摆脱偃甲包围，向沈夜走过来。他被谢衣偃甲炸到，又素来不太注意外表，这让他显得十分狼狈。沈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一会儿见到华月借着法阵现身。
　　"尊上可有受伤？"华月见沈夜脸色不好，连忙问。
　　"本座无事，不必担忧。"沈夜随口道，放下捂着胸口的手，"人呢？"
　　"……属下无能，已经派人去搜寻。请尊上再个属下一个机会。"华月跪地谢罪。
　　"……"沈夜闭上眼睛，半晌后冷冷地道，"罢了。"
　　竟然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逃了。不过既然谢衣已经现身，又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那就看看他还能逃多久。
　　"廉贞、贪狼祭司听命。"沈夜道，"即日起，废破军祭司席次、玉印、宝册、宫室，删其生平经过。其人永不得配享宗庙，同族三百年内不得供职于主神殿。破军职权早已另择人选承担，故不另行处置。从今往后，流月城中，永无破军祭司一职。"
　　华月和风琊分别应了一声。
　　"破军之事不可泄露。"沈夜沉声道，"回无厌伽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