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归途

　　黄昏时候，云泽牵着自己的小马，在天策马场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走一边似乎还跟马说着话，偶尔还顺一顺马的鬃毛。云泽这匹马才不过五个月大，枣红色的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油亮，跑起来更如离弦之箭一般，漂亮的谁见了都想上去摸两把。这马名叫烈山，还是他和云澜跑到洛阳城郊救回来养的，宝贝着呢，连他平时最敬爱的师姐想上去骑两下，他都要在后边跟着跑，做出势必与烈山共存亡的架势，搞得杨晓也无奈的再也不敢骑他的马了。
　　此时云泽正坐在草地上仰脸和他最好的“朋友”烈山进行严肃而认真的对话。
　　“烈山，你看淑儿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我觉得他现在比小时候漂亮多了。”
　　“……”烈山无视他低头吃着草。
　　“烈山，你说以后他要是成了刺绣大师，是不是会有好多人来找她缝衣服？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人看她善良、手艺好、人又漂亮，跟她提亲呢……”
　　“……”烈山继续无视他，低头吃，这会儿怎么这草带着一股酸味。
　　“烈山，淑儿虽然总骂我，但是却真的很关心我的，我想跟他成亲，照顾她一辈子，你说怎么样？”
　　“……！”烈山终于舍得离开鲜草抬起头看云泽一眼，眼神中透着你喜欢就喜欢还问我做嘛的鄙视之情。
　　“哇你这是什么表情……”云泽不满的看了烈山一眼，拿着马草在它眼前晃，说道：“也不知师父愿不愿意将淑儿交给我……不如我这次趁着师父生辰，试探试探师父的意思？你说呢？”
　　“……”烈山张口吃掉了云泽手中的马草，点了点头——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好兄弟！走咱们现在就去！”云泽迅速爬上马背，拍了拍一脸我没吃饱我很烦躁的烈山，就往郑峰的住处跑去了。

　　还没到门口就看到杨晓策马而来，云泽连忙招手喊：“师姐师姐！你这是去哪啊？”
　　杨晓早就看到了他，打马过去，“师弟，我正想去找你呢，明日就是师父生辰了，想找你一起去洛阳城挑贺礼呢。”
　　秦云泽猛拍了下脑袋，“唉，光想着郑淑儿的事，差点忘了买贺礼！”连忙边调转马头边说，“好好好，师姐我们一起下山去洛阳城！”
　　杨晓边同他并行，边揶揄云泽，“诶？你刚刚想着淑儿什么事啊？”
　　云泽紧张地脸一绷，支支吾吾地说：“没、没啊，我没想她，就是……就是我爹说让我给师父送包新茶！”
　　“哦？原来如此啊。”杨晓慢悠悠地问“那你的新茶在哪呢？”
　　云泽眼看谎话被拆穿，无奈地垂头，“唉，师姐明察秋毫，可别取笑我。”
　　“哈哈，哪有取笑一说。”杨晓道，“师弟不必慌张，我看你与淑儿倒是很般配，你若是真喜欢她，我定会帮你的。”
　　“师姐是好人！一会儿你买贺礼我付三成银子！”说完云泽被杨晓用枪柄狠狠敲了头……之后两人便策马向洛阳奔去。

　　转眼间天已黑了，夜晚的风冷飕飕的，只听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乍一听还以为是晚风吹动树叶，但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林中似乎有一片黑色的影子快速地掠过。
　　“都听着，一会儿先问证据在哪，不从者，杀无赦。”领头的一人轻功极佳，在赶路的过程中也不忘回头叮嘱手下。
　　眼见这群黑衣人掠过树林，落在一座房屋后隐蔽。房屋还亮着灯，从窗影上看依稀可以辨别是一个女人举着竹绷在绣着什么——这群黑衣人隐蔽之处，正是郑淑儿的屋后——是郑峰家！领头人以眼神示意手下们，潜入房屋。
　　郑淑儿正点着灯绣着一个荷包的花纹。前几天她跟秦云泽玩闹，闹着闹着也忘记了为何动了气，不小心将云泽的荷包扯坏了，总觉得是自己闹小性子犯错了，又不好意思拉下脸来道歉，就想着重新缝一个还给云泽。
　　看着快绣好的墨竹，郑淑儿愤愤地自言自语：“秦小子，我可不是想道歉哦，都是你的错哼……”说完又绣了起来，“看你原来那荷包就不顺眼……本小姐绣的才能配得上你。”
　　明明存着小女子的心思，却非嘴上不饶人，总要占了上风才开心，也没注意到自己嘴边的一抹浅笑。
　　正绣着最后几针的时候，淑儿被一声巨响惊得一哆嗦，转头就看见几个人黑衣人破门而入，手上拿着长刀。
　　“你们是谁！”郑淑儿一手抱着竹绷，一手摸向床边的匕首惊恐地朝窗外大喊：“爹！爹！救我——”
　　只见其中一人一跃便到了淑儿身边，飞速握住了他要摸向匕首的右手，猛地一用力——只听“喀”一声，淑儿大叫着，冷汗和泪水一起流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手已被眼前这人生生折断，这种剧烈的痛楚让她忘记了挣扎，电光火石之间已被敌人甩到了地上按住。
　　“郑淑儿是吗。”为首的黑衣人并没有用疑问的语气说这句话。
　　“你……你们……到底是谁……”郑淑儿已快被疼晕过去，说话只得断断续续。
　　“你知道郑峰有什么宝贝的东西吗？”那人没有回答郑淑儿的话，抛出了另一个令她不明所以的问题。
　　“呃，什……什么东西……你们是谁……”淑儿努力的不让自己□□出声。
　　“他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哪？”还是那个冷漠无情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郑淑儿努力地保持着清醒，“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啊……把人带走。”领头人对旁边的黑衣人说道。那人点头，将郑淑儿提了起来跟着领头人走到了隔壁。郑淑儿朦朦胧胧睁开双眼，待看清了屋内的景象后，震惊的立即清醒过来。泪水涌出，她冲着领头的黑衣人近乎绝望的大吼：“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屋内充满了血的腥气，这本是郑峰夫妇的卧房，布置得温馨而简单，梳妆台上的木梳还没有收起来，桌上的茶还热着，床铺还没有铺好，仿佛就想平日一样，他们夫妇二人还在聊天喝茶，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除去被绑住的、遍体鳞伤的郑峰，和他那倒在血泊之中、已无气息的妻子。
　　“郑峰，你女儿就在这，她能不能活，都在于你。”领头的黑衣人轻巧的避开地上还未干涸的鲜血，坐到了椅子上。
　　“爹！娘怎么了！？娘——”淑儿被拖到地上，拼命地叫着娘亲，但是却没有人回应她，“你们为什么要杀了我娘！”
　　“你们放了她，淑儿什么都不知道！”郑峰本已面如死灰的脸色在看到郑淑儿之后忽然激动了起来。
　　“他不知道。但你知道。”那人拿起茶杯品了品茶，缓缓说道。
　　“那些书信不在我家！”
　　“哦？是吗？”放下茶杯，他走向了郑淑儿，抽出刀就要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住手！！”
　　“爹——”
　　“怎么？郑副将可是要想起些什么？”那人带着半边脸的面具含笑地望向郑峰，轻蔑而不可一世。
　　“……”郑峰在犹豫，他害怕，他从未害怕过。他曾说，愿以性命护国尽忠，但是他不能，也没有资格去牺牲自己的女儿来守住自己的承诺。
　　“爹……”郑淑儿的眼泪已再也停不下来，她能感受到父亲的犹豫，锋利的刀刃就在自己的脖颈处，她甚至已经感受到锋刃上的寒气在侵蚀她的皮肤，将痛苦与绝望烙印在内心深处——她也在害怕。
　　“好……我告诉你，但你要先放了我女儿。”郑峰死死地盯着那领头人的面具下的眼睛。
　　“自然可以。”那人嘴角依然带着笑。
　　“……就在……就在我这柜子下面的锦盒里……”郑峰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这句话，如今他只为求得女儿的平安。
　　“呵，谢了。”说着轻轻抬起了刀。
　　就在郑峰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那黑衣人忽然反手将刀翻了一圈重新握住，刀刃向下，一刀砍向了郑淑儿的喉咙！
　　“啊——！”霎时鲜血四溅，郑淑儿想用未受伤的左手按住迸出的鲜血，赫然发现左手竟还紧紧攥着为云泽绣的那差最后几针的墨竹。她似乎听到了风声……是哪里来的风……是娘亲吗……还是……云泽……
　　“淑儿！！”郑峰大喊地唤着淑儿，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淑儿慢慢的倒在了地上，将那块竹绷紧紧的搂在怀里，再也没了声息……
　　郑峰面对妻女俱亡的惨状，已然崩溃，从来不曾哭过的他早已不吝啬他男人的眼泪——他甚至忘了质问领头人为何过河拆桥。
　　这时，一个黑衣人已从柜下找到锦盒，送到领头人手中。打开锦盒，领头人意义不明的笑了，“看来，我杀了她是对的。”他将锦盒翻过去对着郑峰，只见锦盒内空空如也。
　　“你杀了我吧……”郑峰的力气似乎已被抽干，僵直的坐在那里，眼神空洞。
　　“不愧是天策军的，比神策那帮人有骨气。你可知道？当时去劫物资的时候，他们跪着求我，我都没让他们活着。但如今你向我求死，我却独想让你活。”这是领头人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
　　“原来是你们……你想让我活，我却不愿活……”郑峰苦笑着，看向郑淑儿的尸体。领头人翻找着锦盒有没有机关，懒得理会他。却不想郑峰此时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扑了出去，速度之快周围几个黑衣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他便用尽气力撞到了墙上！
　　“杨兄……我终是对不起你……”这便是是这位战功赫赫的天策副将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身子倒下的一刻，领头人又惊又气，冲着手下大喝：“都愣着作甚？还不快把人救活！”
　　“老大……他已经死了。”一人探了探郑峰的鼻息回答道。
　　“……”领头人盯着郑峰的尸体默默良久，轻叹了一声，随即恢复了严肃的语调：“都听着，把这几间屋子全都给我烧了，若是剩一点纸片……你们知道后果。”
　　“遵命——”

　　“嘭！”领头人听到了门外似乎有重物落地之声。
　　“什么人？！”
　　推门出去，只见外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跌倒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卷轴，披散着头发却带着可爱而精致的头饰。这女孩穿着樱花般浅粉色的衣服，更衬得她的可爱。可是长得如此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却惊恐的睁大了双眼，面对着黑衣人她不敢动！她紧张地颤抖了起来，死死地抓住衣角——正是戌时赶来郑家等杨晓云泽的，秦云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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