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

　　24.
　　书房内，林壤早就冷静下来，并把音乐声音调低。因为等待的时候太过无聊，林壤就变成金毛的样子玩儿起了自己的尾巴。结果扑尾巴的游戏玩儿到天都暗了，也没等到柳明来敲门，反倒听他在屋里找了半天小胖。
　　金毛耳朵动了动，听到柳明还在心里念叨小胖吃没吃晚饭，怎么还不出来，顿时气坏了。
　　好你个柳明，不是说好了要来给我道歉吗，人呢？成天就知道惦记小胖，刚吵完架，你怎么不想想我啊，我还不如一只狗吗？！
　　金毛愤怒地站起身，化为人形，穿上衣服。
　　他决定这几天都不要搭理重狗轻友的柳明了。

　　林壤下定决心不跟柳明说话，原以为柳明能因此反省一下，结果柳明跟没事儿人一样，压根没注意到林壤的反常。两人见面时林壤面无表情，一声不吭，柳明还觉得林壤是快要截稿压力太大，干脆不再多打扰他，吃饭喊他也省了，只每天都留好饭菜放到微波里。
　　林壤气得无言以对。

　　于是这场单方面的冷战就在林壤一个人生闷气中进行了下去。
　　冷战的转折点是周末。
　　那天柳明好不容易逮到了好几天没搭理他的金毛犬。
　　很明显，比起室友不跟他说话，还是小胖的无视更让柳明伤心。
　　柳明紧紧搂住转身要逃的金毛的脖子，问它：“小胖你这几天怎么都不理我了？”
　　金毛端正地坐在地板上，斜眼扫了他一眼，扭过头。
　　“给你做好鸡腿饭你也不吃，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在家里闷坏了？”柳明讨好地给小胖挠挠脖子，又挠挠肚皮。
　　“哼。”金毛丝毫没有亲近的意思，他抬起爪子，坚定地把柳明的手推开，依旧高冷地望向另一边，一看就是在生气的样子。
　　问题是柳明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金毛不开心。
　　他想了想这段时间林壤天天闷在书房不出来，他则白天送快递，晚上比较晚才到家——难道是因为没人陪小胖，所以它觉得寂寞了？
　　“对不起喔小胖，不要生气，我一会儿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咕（不好）。”
　　白痴，我才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林壤气哼哼地想。
　　不过他因为和柳明冷战也憋了好几天了，做什么都觉得不顺，今天看在柳明主动认错的份上，就勉强跟他出去走走透气吧。

　　一路上金毛都轻轻摇着尾巴，能看出来它心情不错，柳明看着小胖乖巧的样子不由揉了揉它的脑袋，又作为奖励给它买了跟火腿肠吃——可惜小胖看到火腿肠的时候一脸的嫌弃。
　　一人一狗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公园里。虽然是周末，不过因为天气比较冷，所以公园里人并不多。
　　人工池上结了一层薄冰，柳明走到池中心的凉亭里打算休息一下。
　　他用还剩下的半根火腿肠逗小胖，想让它练习站起来，结果自然是无疾而终，小胖看都懒得看他，实在被柳明逗得烦了，才趁柳明不注意的时候猛地跳起来咬住火腿肠一口吞掉。
　　“汪！（吵死了）”
　　小胖十分通人性，很少这么恶作剧，柳明被吓了一跳，而后哈哈笑着靠向背后的围栏。
　　变故就在这时候发生。
　　那围栏早已松动，根本经不住成年人的重量，柳明惊叫一声，在金毛慌恐的目光中掉向了池子。

　　“汪汪（柳明）！！”
　　金毛一下子扑到亭子边，把身体向下探出去，并努力伸长爪子：“汪汪汪汪（柳明，抓住我的手）！”。
　　柳明看向小胖，想要够到它：“救——救命——救……咳咳……我……”
　　【好冷……怎么踩不到底……天啊，我不会游泳……有人吗……快来帮帮我……好沉，这水……救我……难道我要被淹死了吗……不要……】
　　冰面破了个大窟窿，柳明就在那些碎冰间挣扎，眼看柳明越扑腾越往下沉，林壤在亭子里急坏了。他焦虑地站起身，围着柳明落水的地方绕圈，急躁地走来走去，并大声叫人来。
　　谁知刚刚还能在湖对岸看到若干人影，此刻竟然似蒸发了般一个都没有了。
　　柳明在挣扎间已经呛了好几口水，手脚也懂得快要失去知觉，再等下去，林壤怕他真的会出事。
　　“……嗷呜！”林壤不敢再耽误，猛地扑向了冰面，游到柳明身边，他用牙齿咬住柳明的衣服，用爪子推柳明的身体想让他浮起来，可是棉服浸水后变得太重了，如他料想般，以犬类的形态根本拖不动。
　　怎么办？
　　金毛停顿片刻，紧张地向周围看去，确认没有人在附近后，咬咬牙。
　　“嘭。”
　　下一秒，林壤赤身裸体现于水中，他从背后拥住柳明，努力带着他往岸边游去。这个人工湖其实并不深，林壤勉强能踩到池底。
　　“柳明，柳明你怎么样？坚持一下，马上就上岸了。”
　　柳明没有回应，他已经失去知觉，意识模糊。
　　林壤艰难地把柳明带上岸，又马不停蹄地帮他按压腹部，做人工呼吸。
　　“柳明……柳明……”
　　林壤找出柳明的手机，可惜手机进水之后已经报废。好在这时候附近陆续来了些人，围观的，拍照的，也有人帮忙叫了救护车。林壤顾不上听周围那些声音，他继续帮柳明做人工呼吸。
　　要不要紧？他怎么还没醒过来？救护车怎么还不来，会不会救不回来。心里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
　　眼看着柳明跌入水中，还是在这么冷的冬日里，林壤只觉得怕得厉害。他不敢分心，只能麻木地继续按压柳明的腹部和胸口，然后俯下身，贴着柳明的嘴巴往里面吹气。柳明双唇惨白，看上去好像死人一般。
　　【求求你了，快醒过来吧，千万别出事啊。】林壤焦急地在心里祈祷。
　　好半天，柳明那里才有微弱的回应：【这声音是……】
　　林壤：【有意识了？太好了。】
　　“柳明，柳明！你怎么样？”
　　柳明的睫毛颤悠悠的，却没有睁开眼。
　　林壤却受到鼓励般，再接再厉，继续帮柳明做人工呼吸。
　　林壤心道：【恢复意识就好办……不过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柳明咳嗽着侧过头，吐出一口水，慢慢睁开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林壤？】柳明冻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想：【好冷啊……我刚才掉水里了，是谁救了我……林壤怎么在这里？】
　　眼看着林壤的脸越来越近，而后柳明唇上一热，被渡了口气。
　　柳明不由瞪大眼睛。
　　林壤闭着眼，没注意到柳明醒来，心道：【很冷吗？应该借件大衣给他。】
　　柳明：【林壤？是你救了我？】
　　林壤握着柳明的手搓了搓，不屑地想：【哼，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是谁。】
　　柳明虚弱地笑了笑：【谢谢你。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壤身体一僵，他猛地睁开眼，和柳明对视，神色诧异非常，【你能听到我说话？！】
　　【能啊。】柳明困惑地想，【不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林壤一瞬间脸色惨白，僵硬地想：【……我没有……】
　　柳明这才注意到，两人还保持着嘴唇相贴的姿势。
　　柳明奇怪地想：【是啊，林壤没有说话……那我怎么会听到他的声音……怎么回事？难道我溺水出现幻觉了？】

　　【柳明怎么会知道我想什么……】林壤低头呆呆看着柳明。
　　柳明的面色苍白，眼眸漆黑，愈发衬得双唇被林壤吸得艳红如血。
　　过了会儿，林壤忽然像触电般猛地离开柳明，他无措地跪在柳明身边，想开口解释点什么，一阵冷风刮过。
　　林壤吸了吸鼻子，侧过脸：“啊啊啊——啊啾！”
　　柳明这才注意到林壤一直光着身子，他扭过头视线正好对着林壤的胯间，看了个清清楚楚。
　　第一反应是：好大。
　　第二反应是：他不冷吗。
　　意识到林壤很可能是为了救落水的自己才把衣服都脱掉的，柳明心里既感动又愧疚。
　　“你，你先把衣服穿上吧。”柳明结巴道。
　　“！！！！”林壤这才想起什么，他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竟然浑身光溜溜地被陌生人围观了这么久，而且还有好多人手里拿着手机，还有人在心里念叨着发微博，给报社发消息，都市奇闻……

　　“…………”
　　林壤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看到今日的晚报头条了：《公园围栏失修，游客不慎落水；男子不畏寒冬，赤身入水救人》。还有城市微博的新闻：#男子浑身□□救落水好友#XX日，家住H市的小明在公园遛狗，不慎落入水中，他的同伴林某见状，二话不说脱去全部衣物，跃入水中救得好友上岸，经过及时的抢救，目前小明已经脱离危险……
　　简直不能更逊。
　　林壤脸上一阵滚烫，他默默伸手捂住鸟，想了想，又抬手捂住脸。
　　林壤自然没有带自己的衣服。
　　好在终于有好心人主动把外套借给了林壤柳明两人。
　　而在救护车到来之前，林壤都保持着双手捂脸的动作。柳明看出林壤的羞窘，反倒过去低声安慰他。
　　可惜不管柳明怎么安慰，林壤都不搭话也不肯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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