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娇

作者: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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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取舍(上)


      秋往事亦觉讶异,凑在窗口探头向外望去,果见岸上停着一辆马车,灰扑扑的看去并不起眼,只拉车的马虽隔得老远也能看出头高腿长,腰瘦胸健,显非凡品。她更觉疑惑,问道:“刘先生可猜到来人是谁?可会是容王?”

      “不会。”刘乐书自顾自慢悠悠吃着茶点,似是乐在其中,对岸上的神秘马车倒似兴趣缺缺,“容王行踪,自有监视,岂有突然出现而我毫无所知之理。风洲近来一直戒严,出入关卡皆要盘查详记,有什么不寻常的人物走动,我必会接到消息。这人如此凭空冒出来,若非神通广大,便定是大出我们意外之人,这会儿猜多半也是猜不着。”

      说话间船已晃晃悠悠地靠岸,秋往事唤起江未然与顾南城等着上岸。马车上的御手已跳下来立在岸边迎候,垂着眼,敛着手,甚是恭谨,看身形气度,显然有武艺在身。秋往事瞧这人有些面熟,正在回忆,江未然已惊喜地叫道:“咦,染姨来了!”

      秋往事一讶,问道:“染姨?这是临风公主?你认得?”

      江未然点点头,指指岸上那御手道:“这位唐大人,一直跟着染姨的嘛。”

      秋往事经她一提,才想起上回入永安时果然在临风公主身边见过这人,心下一凛,想起永安风传正要弹劾卫昭,她却于此时出现在这里,不知是有何打算。正思虑间,船已靠岸,那御手恭敬地接几人上岸,负手欠身道:“扶风殿下,家主欲请一见。”

      秋往事这扶风公主的名号甚少有人提起,听这称呼便知来人果然是临风公主,便问:“公主只见我一人?”

      御手欠身道:“家主是如此吩咐。”

      秋往事与刘乐书略一商议,便将江未然二人交给他,跟着那御手行到马车前,欠身禀道:“殿下,扶风公主带到。”

      车门打开,钻出一名侍女,利落地跳下车摆下个踏凳请秋往事上车。秋往事抬头望去,见车内装饰虽简,却十分雅致舒适,设着一张小几与两张面对面的小榻。江染一身素白,只领口襟口与袖口内侧露出隐隐的火焰绣纹。她懒懒散散地半靠在榻上,见了秋往事也并不起身,只十分亲热随意地招手道:“扶风妹妹,上来坐,我载你去永安。”

      秋往事见那御手已跳上御座,似是立刻要走,便道:“我还有几个同伴同行。”

      江染向窗外张了一眼,笑道:“没事,他们自也有车,随后跟上便是。”又吩咐那侍女道,“青尾,你去招呼那几位。”

      侍女欠身应下,便往刘乐书等人处行去。

      秋往事见她显然不容推拒,也确想听她说些什么,便上了车在她对面榻上坐下。

      江染朝外头吩咐一声,马车便稳稳当当地向前驶去,虽然速度颇快,却连几上的茶水也不曾溅出一滴。江染热络地招呼秋往事喝茶吃小点,拉拉杂杂说了半晌尽是无关紧要之事,只不入正题。秋往事耐不住,听她又品评起各地茶叶优劣,忍不住打断道:“公主,你为何会来风洲?”

      江染似有些讶异,眨眨眼,说道:“我自然是来接你的,怎么,你不知道我会来?”

      秋往事大讶,摇头道:“我如何会知道?”

      江染怔了怔,随即笑道:“哦,是桓弟通知我过来接应,想来是与你岔了消息,你倒还未得知。”

      秋往事一愣,听得有李烬之消息,立刻追问:“五哥与你联络过?什么时候?”

      江染想了想道:“约莫六七日前,我接到他羽书,便立刻赶来,原本还怕赶不及,好在你耽搁了两日,倒恰好在这里碰上。”

      秋往事已许久不得李烬之消息,此时听他六七日前曾传过信,顿时心下一松,猜测燎邦大火过后路途不便,与风洲间又隔着裴初的广莫,或许当真难通消息。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狐疑地瞟着她问道:“风洲有的是五哥的人,他为何偏要公主千里迢迢从永安赶来接应?”

      江染略一沉默,微微笑道:“妹妹是爽快人,我也便明说了。桓弟只请我在永安照应,来风洲接人,的确是我自作主张。”

      秋往事听她话中意思,李烬之应当确实同她联络过,半悬的心也便放了下来,神色也轻松起来,舒舒服服地往扶手上一靠,问道:“公主亲自来迎,是有什么要我效劳?”

      江染垂下眼,似在思忖如何开口,片刻后道:“桓弟信中虽未明言你此来永安目的何在,不过我想必定与近日朝廷风向有关。”

      秋往事此行原本倒大半是为查叶无声当年之事,以求恢复枢术,见李烬之不曾告诉她,自然也绝口不提,点头道:“不错,永安近日似乎不大太平。”

      江染点点头,抬眼望着她,又道:“扶风妹妹,我想问一句,你与卫昭,究竟……”

      秋往事眼神一动,想起她虽暗助李烬之,在朝中却一直与卫昭对立,此番弹劾卫昭,她多半参与其中,便也多少猜到她此来的目的,心思一转,不答反问:“五哥也想问公主,为何不曾知会便忽然对付卫昭?他虽多行不义,迟早要动,可如今毕竟站在我们一边,公主可是觉得时机到了?”

      江染无奈一笑,轻叹道:“时机到不到,我自不会擅作主张,这回着实是迫不得已。妹妹想必知道,容王在朝廷不是没有势力,近来更是十分积极。朝臣中卫昭一边的不必提,跟随我的,皆是忠于当今皇上,可还有一拨是虽忠靖室,却未必满意皇兄,只要仍是靖室当朝,换个皇帝,他们却不介意,甚至求之不得。原本这拨人自该由桓弟收去,只是他隐伏多年,又在皇兄眼皮底下,一切只能慎之又慎,加之这拨人中亦有大半当年宫变之时站在皇兄这边,纵然桓弟大度,他们毕竟不能没有疑虑,因此也不便拉拢。这拨人便如此谁也不跟,自成一派,自诩清流,近年容王崛起,很是在这拨人身上下了些功夫,如今已有气候,此番弹劾卫昭,便是他们首先提议。”

      秋往事想了想,说道:“这拨人在朝中当非多数,公主要压下应当不难。”

      江染苦笑着摇摇头道:“妹妹想得太简单。朝中之事,最重派系立场,一切生杀成败往往皆由此来。与卫昭对立,乃我安身立命之本,暗中对他留些手还可做到,明着替他压下弹劾,岂能由我来做?何况此次弹劾是容王的人发起,我欲暗中解决也甚是困难,稍有不慎必定越闹越大,到时不止卫昭,连我同皇兄都要搭进去。”

      秋往事皱了皱眉,问道:“公主的意思是只能任由他们发难?卫昭独力可能应付?”

      江染低头默然片刻,半晌方抬眼望着她,缓缓道:“不,我的意思是,我们也只能趁势而动了。”

      秋往事心下一凛,问道:“你也想借机推翻卫昭?”

      “我不是想,是不得不。”江染神情严肃,沉声道,“前番在风洲闹出永宁太子之事,卫昭正是凶手。天下对永宁太子颇寄厚望,卫昭本不得人心,如此一来更是新仇旧恨,声讨之声四起。进了永安你便知道,这回弹劾不同以往,那是志在必得的。容王虽未明打永宁旗号,却虚虚实实地往这上头靠。风洲尚有杨先生几个主持,不怕生变,永安上上下下,却已有不少人认定他便是永宁一脉的继承者,因此近日之内声势大涨。这回我若按兵不动,却由他主导扳倒了卫昭,那今后朝中说话,便是以他为大,再没有我的位置。”

      秋往事沉着脸问道:“因此公主要与他争功?”

      “此乃成败攸关,非争不可。”江染断然道,“若卫昭必定要倒,与其容王动手,不如我来动手。若真让容王掌控了朝廷,只怕下一步便是逼迫皇兄让位,到时就算桓弟亮明身份,他在名号上也已并不输人,大可据永安与风都对峙,那时桓弟再要有所作为,恐怕便免不了连年刀兵之祸了。因此我这次赶着出来接你,便是想与你好好商议此事,免得你一入永安便被卫昭接去,我们通不得气,彼此乱了安排。”

      秋往事越听越是心下发沉,怔了半晌,问道:“你可问过五哥?”

      江染道:“我出来前给他回了信,如今尚无回音。”

      秋往事呆呆出神,手不自觉地摸向身侧包袱,捏着里头的碧落甲,虽知早晚要有如此一日,可事到临头,终究难下决断,心下反复盘算,只欲寻个回避之法,哪怕多拖些时日也好。

      江染见她犹豫,轻叹一声,劝道:“妹妹,你同卫昭的事我也大致知道。他这人寡情薄义,毕竟不是你的亲哥哥,今日对你好,来日若知真相,未必不立刻翻脸无情,你如此眷恋,倒恐怕是一厢情愿。”

      秋往事半晌不语,低着头看不清面色,许久方缓缓开口:“公主的意思我知道了。”

      江染面色一松,正欲安慰她,却见她抬起头,接着道:“只是此事如何处理,我要先见过卫昭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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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永宁太子出现以来,风洲境内戒备甚严,处处设卡,与外洲更是几乎通途断绝。江染却拿着块连秋往事也不认识的令牌,一路畅行无阻,不几日便入了凉洲。刘乐书等也已驾着马车跟上来,江染虽未特意等,他们沿路换马,昼夜不停,倒也很快便追上。秋往事本欲与他商量,可想想卫昭倒台只要处理得宜对永宁一派不仅无损,或反有利,他未必不与江染一般心思,便也终究作罢。更满心希望李烬之此时能在,可是左等一日,右等一日,依旧不见他出现,直到入永安前,才有一封密信辗转寄到她手中,说是燎邦余务未清,决定稍迟几日,待双头堡会后再来。秋往事见他语焉不详,虽有些疑惑,可见信中所用秘符正是两人分开前约定,确是他亲手所写,知他就算遇上麻烦,至少暂且无恙,多少安了些心。看看永安情势颇紧,一时间也并无可能抽身回燎邦,只得收了心思,不作他想。

      江染一路劝秋往事不必去见卫昭,多生事端,无奈她态度甚坚,也拿她无法,只得在入永安前任她下了车,自己先行回宫,由得她与刘乐书等人一同入城。

      秋往事坐在马车御座上,尚在城门口排着队,便有几名守门兵士探头探脑地向她张望,片刻后过来一名头目,恭敬地问道:“敢问可是扶风公主殿下?”

      秋往事瞟他一眼,尚未答话,那兵士倒十分识得眼色,立刻小声道:“宣大人差小的在此迎候殿下。”

      秋往事想了想,知道必是卫昭府中的管事宣平无疑,便点头道:“是我。”

      兵士当即深深一躬,命人开了主门侧面的一扇小门,并自门楼内召过一名侍从打扮的男子道:“公主请车里坐,宣大人已预下御手在此。”

      秋往事见卫昭安排得颇为谨慎,似不想露了她行藏,便知城内情形恐怕比想象得更为严峻,心下暗沉,退回车厢内,由那侍从驾着车行进城去。

      由帘缝间往外觑着,街上乍看倒不觉异样,只是路边酒坊舞榭间,门庭似是略见冷落,不似以往的喧闹鼎沸,原本络绎不绝的豪奢车马也稀稀落落,难得一见。

      马车在城内七拐八弯地穿街过巷,兜转许久才终于停下,仍是在第一回入永安时所居的那所院落前。秋往事等跳下车,马车便径自驶开,宣平已开门迎了出来,负手行礼道:“殿下到了,卫大人已在内等候。”

      秋往事微微一讶,问道:“卫大人知我今日会到?”

      宣平不答,只引她入内,说道:“殿下见了卫大人便知。”

      秋往事也颇急着见卫昭,便不多说,随她进门。刘乐书等人先由侍从引着往客房去安顿,她随着宣平绕过前厅进了主厅边一间雅阁,一进门便见卫昭披着件天青压纹敞襟外袍,散着一头长发,坐在窗边望着外头出神。听见门响,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招手道:“到了,进来。”

      秋往事见他比过去更消瘦了些,眉宇间带着些淡淡的倦怠,更显出一份萧疏落拓的气韵,看他静静微笑,只觉风致流溢,几乎不可逼视,忙低下头去行了一礼,说道:“大哥哥久等了。”

      卫昭见她别别扭扭,笑道:“怎么,嫁了人便同大哥哥生分了?还不过来坐。”

      秋往事原本一路上皆是心事重重,当真见到他倒不知怎地放松下来,便过去与他对坐在临窗软椅上,笑道:“大哥哥怎地知道我今日会来?”

      卫昭递个眼色命宣平退下,说道:“我听你一路消息,知你近日该到,便在几处城门口都安排了人,你一进城,我便收到信了。”

      秋往事讶道:“大哥哥刚刚才从府里赶来?离这儿可远呢,怎那么快。”

      卫昭微微一笑,摇头道:“我这几日都住在这儿。”

      秋往事吃了一惊,此处颇为偏僻,距皇宫甚远,住在此处,想来不可能每日往返,与朝中官员只怕亦难及时联络,忍不住问道:“大哥哥这几日不去朝里?”

      卫昭转过头,眼中似闪过一丝厌恶,淡淡道:“朝中无趣得很,去他做甚。”

      秋往事一怔,这几日弹劾的消息传得轰轰烈烈,他正在风口浪尖,却竟然呆在这里不闻不问。瞧他神情一派寡淡,似当真了无兴趣,也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自暴自弃,不免有些发急,倾身道:“大哥哥……”

      卫昭却挥手打断,回头和颜悦色地望着她,似是十分安心,说道:“你才到,不提这些无趣的。如何,路上想必累了,可要先去洗洗,我命人备些吃的来,今晨刚到了你爱吃的端湖大花背,每尾三斤五两,正是合适肥瘦,还鲜活着呢,我命人脍了来。”

      秋往事如何有这心情,正想推辞,卫昭却已唤了侍女进来带她去洗沐。她无法,只得下去匆匆洗完换了衣衫。回到雅阁内时,见侍女已在两人软椅前分别架起了玲珑逍遥台,置了几碟小菜,量虽不多,却皆是时鲜物,十分精致考究。两人面前菜色不同,皆合各自口味。

      卫昭已在自斟自饮,神色悠然,整个人却不知怎的有几分游离之感,似乎独居他处,并不存于现世。秋往事看着他这副模样,无端觉得心惊,隐隐知道他必是下了什么不计后果的决定,才有这般万事不挂怀的坦然之态,心下愈发不安稳起来,默默坐下,不食不动,一声不出地望着他。

      卫昭恍如未觉,一面径自饮酒吃菜,一面问道:“你在燎邦似是不大顺当,又烧了一场大火,可有什么损伤?”

      秋往事默然片刻,说道:“多亏大哥哥送的碧落甲,有惊无险。”

      “李烬之这小子不错,倒未藏私。”卫昭点点头,夹一块鱼脍送入口中,细嚼一番,点点她台上那盘道,“血走得不错,蘸料也调得好,你快尝尝,待冰化了便没有这等清鲜。”

      秋往事见他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显然毫无说正事的打算,蓦地有些来气,面色一肃,沉声道:“卫大人。”

      卫昭筷子一停,抬头望向她,似有些讶异,笑道:“你这是怎么?”

      秋往事盯着他道:“卫大人先前说我同你生分,却原来是你同我生分。”

      卫昭顿了顿,放下筷子,向后靠上椅背,淡淡望着她,眼中似有些落寞,却并不出声。

      秋往事接着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形,卫大人岂有不知之理。多少人等着要你的命,你却在我面前装作无事人一般,我不知我几时起让你如此信不过。”说着霍然站起,断然道,“罢了,你不愿同我商量,我只有自作主张。明日我便去把弹劾的一个个揪出来杀了,若是碍着了卫大人的布局,便先在此抱歉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卫昭吃了一惊,忙叫道:“往事,回来。”

      秋往事停下脚步,却不回头,只冷声道:“卫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卫昭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往事,你别这样,回来坐下。”

      秋往事听他语中满是倦意,不由心软,走回去坐下,恳切地问道:“大哥哥,情形真有如此之糟?”

      卫昭摇摇头,说道:“不糟,只是你难得来一次,想必也有自己的事做,不想惹你心烦。”

      “我如何不心烦。”秋往事见他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皱眉急道,“这次不同以往,他们野心很大,志在必得。你可知道我是同谁一起来的永安?”

      卫昭漫不经心地答道:“临风公主。”

      秋往事倒吃了一惊,预备好的话顿时梗在喉中说不出来。

      卫昭无奈地轻叹一声,说道:“往事,我无论如何深居简出,这两分耳目总还有。”

      秋往事见他并非当真不理世事,这才略微放下心来,松一口气,笑道:“大哥哥既有布置,怎不早说,我还道你当真想撒手不管。”

      卫昭微微笑道:“你就要做皇后了,我得你叫一声哥哥,还未好好送份礼,怎会撒手不管。”

      秋往事怔了怔,听这话中意思有些古怪,皱眉道:“大哥哥,你……”

      卫昭抬手打断,却垂着眼不说话,半晌才抬头望向她,淡淡道:“往事,我送永安给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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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仍然周三番外,周五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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