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问剑道

　　十五、
　　顾柔脚下又是一歪，这回却没那么好运，三个人连摔带滚地到达了底部，好不容易起身了，顿时被出乎意想的妖兽给惊了片刻。

　　说好的五阶虬龙呢！

　　龙首犄角散发着高贵逼人的气息，蛟龙乃龙之子，哪怕是遥远的后代，也带有几分不容忽视的尊贵，何况修为要比秀清高出三层，简直要将人压垮直到匍匐在地。

　　不过它似乎并未注意秀清三人的存在，因此高阶‘修士’的威压不算强烈，她拼命咬紧牙关，方才驱散了身体本能产出的淡淡畏惧。

　　蛟龙仰首咆哮，已经不见先前犹如人间仙境美感的洞穴随之摇晃颤抖，状如极裂地震，三头犹似蛟龙本体的水龙盘旋着冲入空中，靛青色的躯体结实粗壮，让人毫不怀疑其犹如岩石般坚硬。

　　水龙齐齐一个神龙摆尾，水花跌落，砸起了大片的水迹浪潮。

　　三头水龙所瞄准的对象立在半空，见状双手掐诀，竟不慌不忙地念出了几句咒籍：“禹别敷土，奠山治川，载江覆水，即修太疆。堰水置海，其如土石何。”

　　气势汹汹的水龙被一堵凭空而降的土墙止住了势头！

　　弥漫干净土袅的墙面巍然不动，连丝裂纹也不曾出现，而水龙的躯体则撞洒了大泼大泼的靛青色的水花，复又重头化作龙再度从三个不同的位置牵制龁咬，却通通被土墙给挡在了外头。

　　那好整以暇的人儿做出一个向下挥的动作，如同将军迎着敌方千军万马从容浅笑，千里制敌的沉着冷静，悠然潇洒。他的嘴角一勾，恶劣而阴狠，讥嘲般瞧着不可一世的蛟龙顿时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且还是前一刻为它战斗的‘同胞’。

　　湖面周围立着土壤所制的土龙，外表同蛟龙所用的那些如出一辙，数量则成倍得多，龇牙咧嘴地瞪视着处于中心的蛟龙。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蛟龙铜铃大的眼珠子转了一转，似乎被激怒了，猛地腾挪而起，啪的跃出水面，复又重重潜入水中，翻出了高头巨浪，一阵咆哮再次蔓延整个洞穴，顶部石块又是掉下数颗，这回比起前几次还要来得震耳发聩。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风来忽吹散，空阶滴到明。

　　层出不穷的乌云忽的弥漫聚集，刹那间遮蔽眼界，茫茫细雨从天而降，眨眼之间，洞穴已经陷入了一片靛青色的暴风骤雨。天地之间充斥的水系灵气压倒性地盖过其余五行属性，方才扭转的局势，再次朝蛟龙有利地倾斜过去。

　　场面归入了沉寂。

　　一动不动地临空而立，好似不将蛟龙的威胁放在眼中的男子嘴角恶劣的笑容褪了几分，可整个人看上去仍旧怪玩世不恭的，带着几分年轻气盛的自负，双目在落拓不羁之下掩藏着出乎意外的认真与正直。

　　他打了一个响指，在暴虐的雨幕下形成了一座座恐怖黑影的土龙顿时化为虚有。

　　湖中央那顶酒觥依然辉煌着散发靛青光芒，剧烈动荡之下，酒觥纹丝不动，觥中倚着的奇花亦随着水纹的摇摆轻柔浮动，仿佛处在另一片天地。

　　雨幕乃蛟龙神通之一，可两边似乎皆有暂时休战之意。

　　暴雨逐渐稀薄，化为了绵绵细雨，随后再过弹指几下，才全然不见，只有几片阴云昭示着几刻前的豪景。

　　那人笑容摇曳，英姿飒爽，摇头晃脑之间落在地面，目光面向某个方向，嬉皮笑脸地意有所指：“孤身一人，以炼气七层之姿迎战，堪称愚蠢又英勇。”

　　对话的对象不是秀清三人，他们顺着他的视线找过去，终是看到了侧身下蹲，左手抚着墙面的酆寒君，一身粉白衣裙尘埃四粘，套在她身上却显出了她的容貌楚楚可怜之态。

　　可惜佳人神情冷凝，不见丝毫柔软弱柳。

　　“师姐！”

　　耳闻熟悉的呼唤，酆寒君忽略这个说话没个正经样儿，而且还特别讨人烦的救命恩人，眼眶映入心心念念着的人儿，毫发无伤的模样让她松了口气，嘴角还没整个拉开来，就因浑身上下阵痛的五脏六腑扭曲了。

　　“怎么回事？！”秀清连忙扶住寒君，失声追问。

　　酆寒君普一张嘴，然而那说话没个正行的男子比她更快，语气轻松，自来熟地笑道：“你这个师姐差点被那头蛟龙一口给吃了，真是不自量力。”

　　调转视线瞧了瞧他，心思细腻的秀清隐隐听出了此人另一层意思。

　　这位陌生的修士说话虽不留情，细想之下却又是在提醒别人下回要量力而行。况且不论这个，单说这人在蛟龙的狞爪之下保护了酆寒君，秀清就该感谢此人。

　　她不知当时的凶险，却猜得出几分。

　　“多谢这位道友出手相助。”秀清礼数周全地拱了拱手，而对方眼见一个六岁娃娃异于同龄辈的行为，兴味地挑了挑眉。

　　“不知这位道友尊姓，师从何处？”

　　那男子夸张地摆了摆手，漫不经心且吊儿郎当地回道：“在下可不敢与归仙弟子称友。”他似乎因为秀清这边不少人沉下脸来而高兴，语调高昂多变，嘴角恶劣的笑意十分明显。“在下伏姓一字，大号休衍，一无名散修是也。”

　　伏休衍嘻嘻一笑，也没个正经的站姿，一眼下来给人嬉皮笑脸混小子的印象，这边几人却不敢小觑于他。

　　“敢问伏……修士是如何识破我等身份？”秀清一向心直口快，出口就是一个直接的问题。

　　不料那伏休衍先是哈哈一笑，一手指着秀清，“你这小娃娃有点意思，不让叫道友还真改了称呼。”秀清性子纯，和尚摸不着脑袋，弄不懂此人心思。

　　伏休衍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至于在下如何认出你们……”他放浪地眨了眨眼。“天下六大门派好认得很呐。”

　　他的长相透着股江湖侠客的逍遥莫测，端的也是干脆利落，开口便答：“御仙在衣，归仙则带。苗灵重饰，蛊思注容。凌叶御兽，轮坤则是阵法第一。”

　　此人乍看之下轻浮孟浪，实则心思细腻，眼力敏锐。

　　御仙宗乃青宗界首屈一指的大派，虽然归仙的实力与其不相上下，但御仙连续出了好几位天纵奇才，已飞升天灵真界的浩天霖轩是一，百年前一代鬼才云晟靖天是二。

　　云晟靖天虽然叛出了师门，近年来且大有被归仙门的霍偃之涟濯后来居上的势头，可千年大派的名声已奠，门内现任元婴长老真尊真人的数目也多过归仙，青宗第一仙派非御仙莫属。

　　辨别不同门派的弟子也成了天下修士的一个旁门左道。

　　一来是看清楚了，省的得罪了惹不起的门派徒弟。二来是得把不同门徒分辨出来，不然逮着一个归仙喊成御仙，合着同时冒犯两个大门派这种乌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以往此等傻帽也不是不曾出现，后来的下场少说为妙。

　　第一御仙的弟子设有颜色各异的道服，上至真尊下至初入门的小弟子，道服上皆绣有代表御仙的繁美纹路字符，身份越高刺绣越是斑驳，但凡一人衣着类同，就该小心为上

　　归仙则是腰缠丝带为识点，颜色越浅身份越高，同样的刺绣是不同的花纹，归仙腰带然后进一步缠上持有者的道袍，从未更改地顺着左胸膛细细爬上左肩头。

　　他们家仙尊不缠腰带，可他们个个元婴，哪怕不认识，也应该无人会愚蠢地去挑衅。

　　第三苗灵，男性发箍发冠、女性发簪绸带出自其派特色，样式迤逦迥殊，难以认错。若说苗灵门算得规矩诡谲，那么第四蛊思则更是怪异，门派收徒第一要求竟是弟子必须样貌普通，其貌不扬的人物更是上赶着招收。

　　蛊思建立时期远远胜过御仙、归仙此等大派，怕是遥远的太古时期便有了雏形。

　　传闻蛊思仙祖本人即是相貌平庸之辈，那时仙界尚不成气候，被俗世衍生过来的多方面歧视影响得很深，其中之一就是容貌。蛊思仙祖入仙伊始便被肆意讥嘲取笑，他却不曾过多地在意，而这些闲言碎语只在他元婴有成、名震四方才消声灭迹。

　　然而当他的道侣以同样的理由被同为元婴的修仙者奚落羞辱时，他怒了。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冲冠一怒为红颜’，当夜只身一人擅闯阙楼，连斩数员，一气之下建立门派。上书：‘何惧刹那笑谈碎语’；下书：‘我辈自有独世清华’；规曰：‘但凡形貌具缺者入’。

　　该门初立当时可谓惊天动地，骇世至极，说它是开创了如今大好天下的众多大事件之一也不为过。

　　蛊思宗如今沦落居四也有它的原因，这条门规虽道尽了蛊思仙祖该人何等气魄，却也将仙派未来一半的资源给斩掉了。其他门派没有如此独特的规矩，凡是资质者便应允入门，而蛊思宗则不然，渐渐跌落神坛，沦为第四。

　　另外二个门派不必多说，凌叶主御兽，每个弟子身旁至少会跟着一头灵兽。轮坤重阵法，修为高深的大弟子浑身上下塞满了禁制阵法，哪怕是入门不久的新人亦会收到派发的八卦阵盘。

　　“受教了。”秀清入世不久，还真没听过这种说法，可眼下不是继续这种稀疏话题的时候。

　　她扫了一圈洞窟，慕岚师姐三人依然不见踪影，但想来应该正往这儿赶，那么大的声响不可能没听见。当下她便有了注意：“伏修士，可愿与我等一同击退那头蛟龙？”

　　秀清讲话一向直来直去，没客套一句就进入了正题。

　　伏休衍自己是个说话不修边幅的人，换言之恶劣直接，与秀清的快言直语颇有几分相像，唯一不同的一点在于前者话语间的恶意暴露无疑，而后者则不包含任何负面情绪。

　　他并未立即点头，笑呵呵地说道：“在下敬几位乃归仙弟子，可在下更是奉‘只可远观，不可高攀’这句话为真理的人。”

　　‘分明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秀清暗自思索。

　　她的心思虽是透彻，本质上却还有着天真的成分在里头，所幸她的记性一向出众，而以一颗赤诚之心待人的方式总是叫她容易看透别人的心思。

　　所以父母亲那类人的嘴脸她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将自己的利益放上心头——多多少少还是懂得人情世故的。

　　伏休衍很显然也是个利益分明的人，何况他那‘以其人之道，还彼其人之身’的态度，让他毫无缘由地出手，只怕是难上加难。

　　不过秀清能理解他推辞的行为，半柱香之前双方是再陌生不过的两方人马，秀清可不觉得陌生人有什么理由助自己。不过她认为说服伏休衍不过眨眨眼的难题，端看他恶劣挂起的嘴角，秀清的把握愈发强烈。

　　可惜容易坏事的很可能是同一锅的老鼠药。

　　“你！”顾柔早就对这人的德性不满至极，瞧这站没站姿，说话没个正形，甚至有几分轻佻的狂徒，作为顾家大小姐的顾柔怎能容忍此等村野乡夫蹬鼻子上脸。换做以往，不一个妲姬火轮抽过去就不错了。“无礼……！”

　　她一个手指还没戳到对方脸上，已有一人拽住了她的衣袂。顾柔身子一僵，下意识咽回了未来得及出口的话。

　　秀清收回手，过分稚嫩肥润的胖脸腮让她显得年幼又可爱，带了点稚龄孩童特有灵气的眉眼偶尔显得呆滞，格外幼嫩，尤为惹人爱怜。舒眉微微一笑，九分纯真，一分是难以察觉却浑然天成的信心与一股甚有其师风范的清隽风越。

　　“伏修士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不愿与咱们合作，可心底却明白，逃出生天的唯一法子，便是合心协力。”

　　孩童轻灵悦耳的嗓音透着股天理所成的自信干脆，一番话仿佛咄咄逼人，语气却是缓和绵绵，而秀清本人自是一如既往地陈诉了事实，压根没有以话语压迫对方的心思。

　　“伏修士明白单凭一人，身处湖潭这种水系妖兽的主战场，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蛟龙，除非两败俱伤。”秀清觉得脑袋的那根弦愈发清晰，思考回路也是愈发条理分明。“而在天潭峡谷此等危机四伏的地方，拖着伤势显然非明智之选。”

　　“于是问题来了。”

　　秀清肯定自己抓住了重点，“为了何物，伏修士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拒绝呢？甚至以无聊的话语激怒我方呢？”靛青色的光芒亮堂堂的，压根无需点亮聚光术。

　　“是为了独自占据那株奇怪的花草吗？”

《［综］神，抹杀你哦》
完结综漫文→我活一世，只为终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