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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狐狸
第四章妙手狐狸
唐悠带着旖柔四处奔波,走了整整七天才到了一个处于大山之中的小村。唐悠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柔儿,我们就暂居这里了。”
“这里?”旖柔环顾四周,群山环绕仿佛与世隔绝,这里……三公子找的到吗?旖柔疑惑地看向唐悠,问道,“为什么?”
“先安顿下来再慢慢告诉你,走,去看看屋子。”唐悠拉着旖柔来到一个有些陈旧的小茅屋之前。二人放下行李之后唐悠才慢慢道出原委来。
那日他将最后一包草药交予白瑄之后得知一个消息,皇帝下旨举国灭妖,原本从前妖道人道一直友好相处,有时还互为结盟互为牟利,当今皇上这一纸文书下来举国震惊。他想到白瑄从不忌讳自己本是妖狐的身份,自己和旖柔同他又有瓜葛,多少是会受到一些牵连的,与其在青灵村待着被府衙押去审问,不如自己先带着旖柔逃进这深山之中来。他知道白瑄迟早是会走的,托人将这山村之中的住处安顿好后他才回到青灵村中接走了旖柔。
这一切似乎很合乎情理。
旖柔将信将疑的听着,同时收拾着这个不大的小屋。她虽然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但是她不是一个傻子,她猜到这件事绝对没有唐悠说得这么简单。她打开包袱,抽出其中的黑玉笛子爱抚了一阵。
已经是第七日了。
旖柔这样想着,就将短笛凑到嘴边,接着悠扬的笛声传了出来。
三郎,我现在很好,我和唐先生在一起,你不用担心。
原本在屋前翻弄草药的唐悠听到这笛声猛的一回头,急冲冲的进了屋中,将旖柔吓了个实在,“爹,您怎么了?”
唐悠只是盯着她手中的短笛,脸色说不出的奇怪,有震惊有遗憾,甚至还有一丝落寞。许久,他才开口说道,“这是那小子给你的?”
旖柔轻轻地点点头,又看着手中的短笛,说:“有何不妥吗?”
能够感觉得到本是紧绷着的唐悠忽的放松了下来,他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口中不住的念着什么。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唐悠又回到了院子里,重新翻动着草药,他现在除了旖柔就只有这些草药了。当他看到黑玉笛子那一刻,他感到内心深处最为悲伤的气息翻滚着上来将他吞噬了。
在很久之前,那时的唐悠还是唐氏狐宗的少主,跟着父辈们在离和山上寻药觅方。离和山是蜀中有名的药山,生长着许多奇花异草,由于唐氏狐宗一门长于炼药诊命,便从九代狐宗的时候就定居在了这离和山之中。唐悠天性聪颖,旁人都道他是难遇的奇才,他自己也对草药十分感兴趣,年纪轻轻不仅在几大狐宗之间甚至在附近村民之中有了不小的名气。
一次在山下出诊,唐悠偶然遇见了一个名叫柳珞儿的女子,她并没有倾城倾国的美貌,但是她的一颦一笑却让年轻的唐悠怦然心动。
爱并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珞儿从来没有向唐悠询问过他的身份,她只知道唐悠是个治病救人的郎中,她觉得这个男人爱自己,这就已经足够了,更多的杂念只会打破这份爱的纯洁。
一天夜里,唐悠将珞儿叫到离河边,两人十分随意的坐在河边的草地上,抬着头就能看见满天的繁星。
“珞儿。”唐悠轻轻的念着。
珞儿对着唐悠甜甜的笑了,充满了幸福的味道,她把头靠在唐悠的肩头,轻轻的回答,“怎么了?”
唐悠从腰间抽出一样东西,珞儿侧着头去看,原来是一根翠绿的玉笛。只见唐悠咬破了食指将血滴入了笛子上一个小小的凹槽之中,整根笛子渐渐变得黑了,黑的发亮。
“你这是做什么!”珞儿心疼的拉过唐悠的手,帮他吮去了指尖的残血,又有些生气地看着他。
“给你。”唐悠看着珞儿痴痴地笑着,说话间就把黑玉笛子递了过去。
“我不要这劳什子玩意儿。”珞儿将手绢包裹好唐悠的手指后没好气的说。
唐悠反倒笑了,一把将珞儿楼到怀里,亲了她的额头,柔声的说,“这笛滴入我的血之后便是我两人的定情之物。若是你念我,就吹奏这玉笛,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能听见你的心声。”
听到唐悠这样讲,珞儿先是欢喜的接过笛子,不过很快她像是反应过来了唐悠话语中的深层意味,紧张地抓着唐悠的衣袖极快的说,“你要走?”
“只是出诊而已,这次的病人在有些远的地方。”唐悠抱着珞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一听到是出诊治病,珞儿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了下来,纤细的手指爱惜地抚过唐悠的脸庞,有些自豪的说:“你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连远方的病人都来请你。”接着又问,“那你几时回来?”
“说不清,不过,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我回来就娶你。”唐悠坚定地说。
听到唐悠这样承诺,珞儿不禁嘴角上扬,“说好了的。”
嗯,说好了的。
一阵悠扬的笛声在河边响起。
第二日清晨唐悠赶回了离和山脚的医铺。
他没有向家里人说过柳珞儿的事情,因为狐宗寄予他的期望很大。唐氏本不是好战之族,一直都是做行医的营生,相传九代狐宗当时定居离和山时发现的几本秘术之书,这些书上所记载的竟然是一些如同起死回生之术一般的逆天方子。这些书一直被德高望重的长辈保管着,有能力的后生就会被召去进行研习,唐悠则是其中一员,并且长辈们都很欣赏唐悠。按理来讲唐悠既是长子长孙,又天赋异禀,自然是下一任掌山狐狸的不二人选,可是唐悠志不在此,他本不喜名利,也对长辈所说“振兴门楣”之事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学医治病救人。
这次他向柳珞儿说出诊其实是骗她,他准备在这几天中自己毁了狐妖的根骨,做一个普通的人,和柳珞儿一起生活。
“大哥,外面有人找你,说是窦家的人。”二弟唐仪来唐悠门前敲门道。
窦家?唐悠心中自问,窦氏乃四大狐宗之一,窦氏子孙骁勇善战,有别人羡慕不来的力量,这次可是打架受了伤来找自己?这样想着,唐悠便开门同兄弟一起去了厅堂。
来到堂前,唐悠见一人不住的走来踱去,那人看见唐悠出来后立刻迎了上来,恭敬的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唐悠唐先生?”
“正是在下,公子这般匆忙可是什么急事?”唐悠请他先坐下再细说。
“在下窦戎,是常幽山掌山狐狸窦焰之长子,此次前来是想请先生为舍弟治病救命的。”窦戎盯着唐悠急切的说道。
“原来是窦大公子,失敬。不知小公子有何症状?可请过大夫诊治?”唐悠猜得不错,果然是来找自己看病的。
“这……”窦戎急躁的挠挠头,“我爹只相信您唐家的医术,不肯别的大夫来给我兄弟看病,症状……先生,您还是与我一同去看看我弟弟吧。”
“自然要去。”唐悠点头,起身对旁边的唐仪说道,“二弟,我出门这段时间你就照看一下医铺。”
“大哥你放心吧。”唐仪仔细听完听唐悠所吩咐的事情之后,就送唐悠和窦戎一起出了门。
唐悠坐上轿子之后只听见耳边传来呼呼风声。唐悠心想,看来此事不在小,窦家竟然重金请来了脚程最快的“疾走行”,看来这一趟去免不了一番折腾。
这离和山与常幽山本来相隔也算不得太近,然而只过了一个半时辰轿子就稳稳落了地。
来到房间里唐悠见到了这次的病人,窦家的二公子——窦华。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眼窝泛着极淡的紫,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唐悠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中了毒。
诊过脉之后唐悠把下人叫了来,问道,“你家公子可有接触过什么怪异的物品亦或是人兽?”
“这……小的不知……”下人始终埋着头,十分胆怯的样子。听到唐悠这样问,旁边一个女子接了话,叫丫鬟去书房取了一个锦盒来,递给唐悠说道,“唐先生,我家相公平日接触的最多的便是这书信,每次拆开定会嗅上一嗅,我从前只道他是爱闻墨香,可是越想越不对劲,您看可有什么古怪?”
唐悠接过来掩着口鼻小心的打开了锦盒,并没有奇特的味道,又取出了一封书信正准备仔细观察一下却发现窦华本来没有表情的脸变得舒适而享受起来。唐悠眯起了眼睛,将书信都查了一遍后扣上了盒盖,说是要去窦华书房看看。
窦戎自然不敢推辞,待唐悠将书房看过一遍后他将窦戎请到了花园之中,面色有些凝重。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窦戎看唐悠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一定棘手。
“不瞒公子,二公子这病怕是早就有人预谋好了。”唐悠见窦戎没有接话便继续说了下去,“方才二夫人怀疑书信有问题,唐某人也只是猜测,看过书房之后才确定这问题就是出在书信之中。这书信若是单独拆分来看绝对查不出什么差错,但如若按照时间的顺序连接起来看,从第一封到最后一封便是一个完整的链条,每一封书信应该都包含了不同的气味,只有这气味、顺序一一对应起来之后才能中毒至此,再加上二公子书房名贵,所建之木都是用的花梨木,人人都知花梨木名贵却不知道花梨木性情燥热,二公子染毒之身又处于这样燥热的空间之中自然加重了毒情。用毒之人不可谓不险毒啊。”唐悠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听到唐悠这样说,窦戎大为吃惊,“二弟究竟是谁和谁结下了这样大的梁子!”接着就命人去追查信件的来路。
“怕是查不到什么了吧。”唐悠说道,“那人恐怕早就想到了退路。”
“那也要查!劳请先生眼下先为舍弟诊治,鄙人定要好好查上一番!”话一说完窦戎就请辞走了。
唐悠则立即回房替窦华开方,用了二十六味药材熬制了一缸沐浴之药,用用了七味草药炼制了三日的口服之药。在窦华浸泡沐浴之时还必须用艾叶擦洗其面,窦家上上下下好不忙活。
终于到了第九天,原本一直很平静的窦华在浸泡之时突然吐出一口黑血来,昏了过去。
唐悠赶紧来为他把脉,二夫人在一旁担心的看着,却不敢多问。唐悠一直皱着眉,最后摇摇头,说:“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无力回天。”
窦家老三窦玠是个急性子,他听到唐悠这样说便一把拎住唐悠的衣襟便是要打,“你这个臭郎中,原来这几日来你是在耍我窦家!”
唐悠已无心抵抗,只是任由窦玠这样抓着,“唐某岂敢,只是的确无能为力,三公子要打便打吧。”身为医者,眼看病人在跟前却无力医治,还不如让自己一死了之。
众人将窦玠拦了下来,唐悠也被辞出了窦家,待窦戎回来时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人人都道,妙手狐狸,妙手回春,可是,我竟然连一个染毒之人都无法医就,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唐家,狐宗之间我又有何面目……眼看是要落雨,天气闷得很,唐悠找了个山洞生了火躲了起来。自己这次必定身败名裂,作为医者最无法面对的就是由于自己的无能丧失了病人活生生的一条性命。
在这个时候,唐悠想起了柳珞儿,她还在等着自己回来!他拔腿便往洞外跑去,可是这里只是常幽山脚,离得太远了,很快他就累倒在了林子里。雨下得很大,打在唐悠身上很痛。
你等我,我回来就娶你。
说好了的。
这两句话支撑着唐悠两天后走出去找到了驿站。在这期间玉笛声在他耳边响得不断绝。她在想他,她在呼唤他,她要他马上来到她的身边!
终于回到了离和镇,但是他只看见一支迎亲的队伍从柳家的方向朝自己走来。
珞儿。
珞儿。
“珞儿!”唐悠疯了一样的挤到了花轿旁,他撕开了侧帘朝轿中看去,轿中的珞儿被绑住无法动弹,嘴也被堵上了,她的脸颊本已布满泪痕,看见唐悠之后泪水更加汹涌的流出来,口中吱吱呜呜的喊着唐悠的名字。
“这是哪里来的野人,给老子抓起来!”骑马在前的男人一声令下,几个大汉便向唐悠扑过来。虽然唐悠看起来文弱,但是身为妖狐之身本就比人的肉身强健许多,以四两拔千斤之势将几个大汉撂倒在地,抢下柳珞儿便是要逃。
方才使令那人见状便要来追,唐悠一声狐啸将马匹一惊,把马背上的男人摔了下来。唐悠拉着珞儿夺路便逃,不料被一支冷箭射中了小腿,疼痛让他立刻就跪倒下去。
“唐悠!唐悠!”珞儿抱住唐悠不住的落泪。
“珞儿……”唐悠眼见是逃不了了,只能伸手抚摸心爱之人的脸颊,“对不起。”
倒地的男人站了起来,凶神恶煞的说:“原来是只妖精,哼,那又如何。柳珞儿,你爹已经将你抵给了我家少爷做妾,跟了我们少爷有的是你的好日子,来人啊,给我绑上骄!”话音刚落,先前被撂倒的几个大汉已经起身朝他们走来。
“珞儿……”唐悠看见柳珞儿竟是在笑,接着他听见柳珞儿在他耳边说:“我们有孩子了。”话很轻很轻,但是这句话在唐悠心里却似一声惊雷。他傻傻的看着珞儿,眼前的女子对着他笑的很美,让他想起了那晚漫天的繁星。
唐悠,我们有孩子了,在生下他之前,我要为你活着。
唐悠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周围人的来来往往,迎亲队的喇叭唢呐,他统统听不见了。珞儿再次被傍上了花轿,渐渐远去。
短短十几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很难接受,他不敢接受。
过了很久,久到周围指指点点的人都已经散去了,唐悠才站起身,缓缓地朝镇子外面走去。
窦华终究还是死了,窦家大丧,说中原是不祥之地,便举家迁往了西域。
唐悠辗转来到了青灵村,当上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郎中先生。
一天半夜,唐悠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打开门一看,是几位村民举着伞站在门口,身后还搀扶着一个怀抱小孩儿冷得瑟瑟发抖的女人。
“快进来,屋里暖。”唐悠赶紧把人叫进了屋。
“先生,这女人在瘫坐在村口树下躲雨,我看着孩子烫得很,这女的怕也是有什么病症吧,不知道先生能不能给看看。”其中带头的村民给唐悠解释道。
唐悠先看了孩子,是有些发烫,不过并无大碍,但这女人只怕是……
“先生……请你一定要……一定要救活孩子……”女人艰难的开口,说完又昏厥了过去。
三日后,女人去世了,村里人一起安葬了她,女童也在唐悠和村人的照料下养大,便是现在的旖柔。当时唐悠有过幻想,或许这女童就是自己的骨肉,不过幻想终究是幻想。
就在这一天晚上,唐悠毁了自己狐妖的根骨,将自己出生便相随的狐玉投入了村中的古井之内。在这一刻,他就有了人的生老病死,他会像人一样天天老去,仅有短短几十年的寿命。
沉入井底的狐玉消失不见,在一处鲜为人知的水域里沉了下来。从此这世间上再也没有了妙手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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