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未央

　　魔族很少下雪。
　　多少呢？
　　魔零闭起眼，在他一万八千九百九十一年的漫长记忆力，魔族，只下过一场雪。
　　那场雪来时，她，华末，还在。
　　华末不喜欢雪，却又亲近雪。
　　她告诉他说：雪是哀伤的，当这个世界哀伤时，就会下雪。因为人常常哀伤，所以人类的世界
　　才会常常下雪。而魔王从不哀伤，所以魔族从不下雪。

　　1、

　　“墨零墨零，你找到那个人了么？”稚嫩的声，女孩仰起头望他。
　　华末，是女孩的名字。
　　这年华末七岁，认识墨零的第二年。
　　华末有一双世间最美丽的眼睛。似可以倒映繁星明月的清澈，又不染凡尘污浊的纯净。上天把一切的美丽都给了这双眼睛，却独独，未曾给予光明。
　　原来，华末看不见。
　　你找到那个人了么？华末经常这样问他。
　　没有。墨零笑，揉她的发，这样回答。
　　不过这都是曾经的答案了。这一次，墨零凝视华末无神的眼，沉默半晌才轻声答她：恩。
　　“真的吗？”她欢呼雀跃。墨零找到的人明明和她没关系，但她却比他更高兴。
　　“那个姐姐很漂亮吧！好想看一看呢。墨零，你一定很喜欢那个姐姐吧。”华末瞪大眼睛，瞳眸
　　里满满是喜悦。她努力将眼睛转向墨零，尽管看不见，她还是希望可以注视着他的眼睛。

　　墨零，亦也是魔零，魔族之王。
　　魔族叛乱，一分为二，无数魔物命陨。就连其至高无上的魔王，也被迫分出一半的魔力。这半
　　魔力化作婴孩，与人同寿，经生老病死，六道轮回。它是叛乱魔族的命脉，它转世十次便可重生成
　　魔，成为与魔零一般强大的魔王。
　　就和一山不容二虎一样，魔族不需要两个魔王。所以注定，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好在那半
　　魔力尚是人类，只要找到它，杀它不过轻而易举。
　　十次轮回，一千年。
　　魔零在人界，整整找了九百年。
　　找到她的时候，人界在下着雪。白色的雪，将整个天地渲染成寂寞。她蜷着身子窝在街道的角落
　　，好似睡着。雪落了她满身，连睫上亦悬着洁白的霜花。
　　大概是太冷了，她睡的十分的浅。魔零才走近她，她便睁开了眼。
　　漂亮空洞的眼，于那一瞬成他的全世界。
　　“我叫墨零。”他说。
　　女孩笑眼弯弯，温暖融化寒冰，“华末，我叫华末。”

　　初遇，他就告诉她他是魔，他在找一个投胎转世了九次的人，已经找了九百年。他从未告诉她他
　　找的那个人于他而言是什么人，也没告诉她叫什么名字，是男还是女。
　　于是不知为何，她却一心认定他找的人一定是个女孩子，且一定是个他喜欢的人。
　　华末是不知道他是魔王的，更不知道，墨零找了九百年的人，其实在初遇她时，就找到了。
　　是女孩，却不是他喜欢的人。

　　2、

　　魔王，自诞生开始，就从不知七情六欲为何物。它温柔，也同样冷淡。起码，墨零从来不是一个
　　面对敌人下不去手的人。
　　“华末，我该怎样杀你才好。”她睡熟时，他摸着她的脸，这样问她。
　　其实是问她，更是问自己。
　　魔零，你该怎样下得去手。
　　墨零不止一次的望着华末失神。明明她就站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笑颜纯真。只要轻叩一下
　　手指，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夺下她的性命，还自己一个魔力完整，永世为王。可是、、为什么呢，为
　　什么凝结魔力的指尖会不由自主的颤抖，为什么杀她的心会在看到她时崩塌到无可救药。
　　“墨零，你怎么了？你不是找到你找的那个姐姐了么？为什么从不见你和她在一起呢？”华末摸
　　索着走至他身边，温柔问他。
　　她的声音像是魔力一样，在听到的一霎那他那颗动摇不定的心却暮然间安定。
　　“墨零，是那个姐姐出事了吗？”她有些小心翼翼的慌乱。
　　墨零握她手，抱她在膝上坐下。“没有事，是我找错人了，不是她。”
　　“诶，怎么会这样！”华末大呼，乱七八糟的安慰他，“墨零你不要伤心，继续找，一定会找到
　　的。”
　　她笨拙的安慰人的方式着实好笑，墨零忍不住揉她的头发：“华末，我不想找了。”
　　“不可以的。”她皱眉，义正言辞地教训“墨零，只是找错了，不要放弃啊，也许她一直在等你
　　找到她，你怎么能让你喜欢的人失望呢？”
　　笨姑娘，竟会这么肯定他找的人一定是她喜欢的人。
　　“华末，她不是我喜欢的人。”抚平她皱起的眉，墨零笑着告诉她。“华末，她，是我的敌人。
　　我找到她，是为了杀她的。”
　　华末瞪大眼，一下子说不出话。
　　找了九百年，只是为了寻仇？那该是多大的仇恨。
　　“墨零，你好记仇。”半晌，华末呆呆的憋出一句话。
　　墨零哈哈大笑，点头承认：“是啊，我也觉得我太记仇了。所以我决定不寻她了，放她一次你
　　说好不好？”
　　“好啊。”华末露出一个大笑脸，回答。
　　华末，我不寻你的仇，等你来寻我的，好不好。
　　墨零温柔的看她。他眼里的复杂，她永远看不到，也永远不知道。
　　自她五岁初遇至今，已有十二个年头。
　　十二年的朝夕相处，即使是生来就无情魔王，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华末，只是没想到要杀你，还要先去闯你布下的情劫。

　　3、

　　人间的冬天几乎整个季节都会飘雪。
　　“墨零，你们魔族也经常下雪么？”蹲在雪地里，华末将手埋进冰凉的雪中，问墨零。
　　墨零摇头，他告诉华末，在魔族，从来都不会下雪。

　　下雪的时候，华末都喜欢让自己呆在雪中，她会将手放在雪上或埋进雪里，感受来自天地的寒意
　　。
　　“华末，你很喜欢雪么。”看到她的这个样子，墨零问。
　　华末的回答很教墨零诧异，华末摇头，无神的眼露出几分忧伤，她说：“不，我不喜欢雪。”
　　我不喜欢雪，我只是喜欢亲近它。
　　“墨零，你知道吗？雪很寂寞的，它是整个人界哀伤的产物。因为人类常常哀伤，所以才会下雪
　　。”
　　“墨零，将手与雪贴在一起，雪会融化，会变得不再寂寞。”
　　她含笑淡淡和他诉说，她让他将手也贴放在雪上，然后问：“感觉到了吗？雪的寂寞。”
　　从手掌到指缝间全是冰凉的触感，饶是魔王本就低寒的体温，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那种刺骨的寒
　　冷。
　　如果心会寒冷到这个地步，那会是怎样的寂寞，怎样的哀伤。
　　“华末，你知道魔族为什么从来不下雪吗？”
　　“大概，是因为你们的王，从来不会哀伤吧。魔王是魔族的一切，魔王不会哀伤，又怎么会下雪
　　？”她道。
　　魔王不会哀伤，魔王没有哀伤。
　　墨零默然。
　　华末，你认为的最大的哀伤是什么呢？
　　最大的哀伤啊、华末认真地想了很久，眯眼笑了。最大的哀伤，应该是失去一个对自己很重要
　　很重要的人吧。比如，最喜欢的人。
　　华末有喜欢的人吗？
　　诶？她吃了一惊，抬起头，眼睛寻着声音看来。
　　墨零笑着靠近她，抬手一如既往地揉她的头发。
　　华末，我喜欢你。

　　4、

　　华末，我喜欢你呀！怎么办，明知道你的我的敌人，我还是喜欢你。
　　华末，你的情劫我闯不过去。
　　华末。
　　她呆了许久，直到掌下的雪全部融化。然后她笑了，笑得像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她摸索着
　　来到墨零的面前，让自己的视线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眼睛。
　　墨零，我终于可以喜欢你了。
　　这个傻孩子，在他喜欢她的很久之前，就一直在喜欢着他了。
　　不说，却是很认真很认真的喜欢着。
　　可是，这样的喜欢，可以让注定是要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幸福多久呢？
　　叛乱的魔族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等他为她买街口卖的她最爱的小吃，她慌乱的站起来就要跑，
　　可身为人类的她怎么跑的了，只觉头一晕就真正陷入了另一个黑暗。
　　她被带离了墨零的身边，在她昏睡的时间里，她不知道墨零怎样拼命地寻找她，也不知道重回
　　魔族的墨零是怎么样褪下温暖，刹那寒冷。
　　华末醒在一张颜色华丽的帐床上，她坐起来，周遭都是陌生的气息，没有她的墨零。
　　叛乱的魔族唤她王，告诉了她一切被墨零隐藏起来的真像。
　　王，在您成为我们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和魔零不死不休。
　　王，请不要被魔零蒙蔽了您的心，王，魔零终是要杀您的。
　　因为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至高无上，和永世为王。
　　华末呆了，无法思考，这一切真的是太过突然。突然到无论她什么时候听到，怎么样听到，都
　　无法去接受。
　　十二年的相处，那个叫墨零的美丽妖邪男子早已经融入她的血与骨。他说他喜欢她的温柔声音
　　还在耳边，他笑容的余温都还未散去，他揉她发的手，为她奔忙的身影....于是这样的他从最初就
　　是为了杀她的真像，该让她如何接受，让她如何敢，如何忍心接受。

　　‘她是我的敌人，我找到她，是为了杀她。’
　　‘墨零，你好记仇。
　　‘哈哈，是啊，我也觉得我太记仇了。所以我决定不寻她了，放她一次你说好不好？’

　　原来，那时候墨零说的她，就是自己啊。
　　华末哭，原本就是黑暗的世界，更加黑暗。
　　“王。”所有的魔向她跪下，她独立于人群，生涩，痛苦。
　　还是人类的她，还是墨零的华末的她，担不起这一‘王’字。
　　“王，转世十次便可重新成魔，这是您的最后一次转世，只要您一念之间就可以成为与魔零同
　　等甚至更强的魔王，魔零将无法杀您，您将永生，”
　　她迷茫，永生，多么让人诱惑。
　　她生，他死。她死，他生。
　　没有那个人的永生，她要之何用？

　　5、

　　墨零，你说不寻她的仇了，是真的吧。
　　墨零，你还喜欢我吗？
　　逃出去的路上，这样的问题她反反复复想了不知几遍。她终是无法如叛乱魔族的愿，就像她终
　　是华末，不是魔王。
　　墨零，如果你是那个魔王，我愿意奉上我的生命，我愿意帮助你重统魔族。
　　墨零，只希望那时候你记得我。
　　她笑着，拼命向前跌跌撞撞地奔跑。
　　华末看不见，还好多年以前墨零曾予她一宝。如果有一天她找不到他了，就在心里呼唤灵鸟。
　　白色的鸟，会带她找到他。

　　也不知道跌倒过多少次，被利刺划破过多少次，华末只觉得全身黏腻，周遭都是浓郁到呕吐的
　　血腥。
　　伤口原本是很痛的，但痛的多了，就只剩下麻木。
　　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终于，总算是见到了。
　　虽然华末看不见那张熟悉的脸，可是那种曾经陪伴了她十二年的气息，华末即便是死都不会认
　　错。
　　墨零，就在前方。
　　“墨...”零
　　“人类，都如你这般天真么？”她还未开口，熟悉的声音便切断了她要说的话。如断了她的路
　　，同时，更粉碎了她的退路。
　　“叛徒，是我给了你我不会杀你的错觉么？让你居然敢就这么跑到本王面前来。”记忆中温柔
　　的声音在这一刻像是寒冰一样刺入她的耳朵，痛得她几乎丧失听觉。
　　他叫她叛徒..原来，她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叛徒。
　　泪滑落无痕，摔在地上成绽开的白莲。
　　白莲的花语是没有结果的爱情。
　　一刹那，整个世界在她面前分崩离析，让她痛不能言。
　　墨零走近来在她面前站定，抬手，没有揉她的发，而是疏离暧昧的划过她的脸颊。墨零噙着笑
　　，“华末，人类的感情，你以为有几分入得了我的眼？华末，我不仅要杀你，还要再杀了你之后，
　　让当初所有背叛我的人，拥护你的人，生不如死。”
　　温柔的声音，却蛇蝎冰冷。
　　“求你，求求你，别再说了。”华末终于有了反应。她大哭大喊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
　　“不要说了？”与她的哭相反，墨零笑的邪魅从容。
　　“你知道这灵鸟最大的作用是什么吗？”他问她。
　　看她不解的呆愣表情，墨零的笑容越发妖异起来。
　　“就是....”
　　心脏蓦地一痛，华末听到撕裂的声音在自己的身体上响彻。她下意识的低头，下意识的用手去
　　摸。她看不见，却摸到心脏处突然长出的臂长的利刺。利刺很黏腻，想必上面粘的都是她的血，心
　　头血。
　　“就是，用来杀你的呀。”
　　送你灵鸟那年你七岁，我从那时起，就在你身体里种上了利刃。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不杀你吗？
　　谁叫那时候我将玩物玩上了瘾呢？
　　华末倒下前，她听到他温柔地说：华末，死吧。
　　死吧！
　　她要死了。
　　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墨零，那十二年于你来说就是一场还没有厌烦的游戏。我不过是你手
　　里面的一个小玩物。
　　墨零，原来我于你，什么都不是。
　　原来你说的喜欢，只是为了玩的更有趣。

　　魔族为什么不下雪？
　　因为魔王从来不会哀伤。
　　是啊，无情的人，如何会懂得哀伤。

　　墨零，至此，我已然绝望。可惜的是，我已经没有生命可以恨你。如果有来世...杀你。

　　死去的华末永远也看不到。不，即便是她没有死去，眼睛没有光明的她，也永远不会看到那
　　个叫墨零的魔王，不伤不死的魔王在之后涌出一口鲜血。血很殷，观之触目惊心，像一场繁华末路
　　的终点。
　　魔王，从此有了不可痊愈的伤。
　　华末啊，你的痛相较于他的痛，究竟谁的更可以要命？

　　6、

　　华末不会死的，转世了十次的她，死亡就意味着重生，意味着为魔。这一点，墨零比她清楚。
　　千年前，魔族一分为二，相互对立。
　　而墨零与华末，是这两个相互对立的魔族的魔王。
　　魔王，是要背负其一族的使命的。所以从魔族众魔叛乱那一刻起，就注定他们两个人要背负着
　　截然相反的使命。这使命，注定着他们不能同死，亦不能同生。
　　墨零知道华末即使知道了真相亦是不会杀他的。华末那样傻，曾经朝夕相处.无微不至的十二年
　　，于她来说，怎样都比区区一个真像来的更有说服力。
　　华末不会杀墨零，墨零，又怎么能杀的了华末？
　　墨零说过，他不寻她的仇，等她来寻他的。
　　如果华末你因为那十二年杀不了我，那我亲自来毁灭我与你的十二年。
　　华末，墨零等你杀她。

　　再相见的时候已是一千四百六十三天后，四年。
　　四年前她醒后，沉默良久笑了。
　　于是在四年后的今天，百万魔族大军相互对峙。她一身红衣端坐在高处，与他遥遥相望。
　　是至高无上的魔王的华末，不是看不见的墨零的华末。

　　“真好看。”他由衷的赞叹。
　　她冷眼，蜕变为银色的睫与瞳无处不含着刺骨的寒冷，比雪更甚。
　　这是华末第一次看到他的容颜，自她为魔后，眼睛早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黑暗。他的样貌与想象
　　中差不多，一样的好看，一样的妖魅，一样的..让人厌恶。
　　“魔零，你的脸，从一开始就让人这么作呕么？”她唤他魔零，而不是曾经亲亲蜜蜜唤了十二年的墨零。
　　墨零笑，他听不出她语中的恨意，看不到她眼中的寒冷。他看到的与听到的，只有他带给她的
　　伤痛与寂寞。
　　“是呀，不像你，怎么样都好看。”清秀的面容已经被时间与憎恨吞噬殆尽，留下的，只有和自
　　己一模一样的妖异。
　　华末盯着墨零那张温柔的脸，笑了。
　　“魔零，你在想什么呢？求和么？突然摆出这么一副嘴脸，是在央求我把四年前的一切替你重复
　　一遍么？”
　　四年前那样阴森恶毒的话句句在耳，心脏的伤口狰狞犹在，如恶梦一样对自己不死不休的纠缠
　　。华末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人如今却可以若无其事的温柔，他当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的
　　人类华末吗？
　　墨零清浅的笑了笑，凝眸看她。
　　他的哀伤，她不懂。
　　已然被恨蒙蔽了双眼的她，不会懂。

　　之后，就是魔族大军的混战。
　　华末端坐在高处的王座上，她静观下面本是同根的相杀众魔，无悲无喜。
　　“怎么不去帮自己的子民？你去的话，也许会赢也说不定。”她斜倚着，戏谑道。
　　墨零从彼端走向她，答：“和你一样。”
　　和你一样，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分散在自己的子民身上。和你一样，不愿意与彼此相搏相杀。毕
　　竟王者的对手，永远都是王者。
　　“呵，魔零，你有什么资格与我相提并论？”她站起来，着着红衣，高高在上。
　　“看看下面，你的魔族就要输了。”
　　他垂眸，笑。是呀，原来新生的魔王，这么强大。
　　她要杀他，虽然不亲自动手，却也是不留余地的。

　　7、

　　墨零一直知道自己会死。因为他舍不得杀死她，那他就必须死。他想象了千百次他死亡时她的
　　表情，却怎么样也没想到，她的表情是没有表情。
　　难怪自己的子民会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墨零原本一直在疑惑。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他为她
　　受下他自己子民的一击时，才刹那明了。
　　血染红衣时，悲伤也染红了眼眶。
　　他从高处跌落，听到下面属于他的子民的声声呼唤。
　　“王。”
　　“吾王。”
　　墨零欣慰。
　　他的子民并没有动用他赐予的力量，而是将他的力量凝聚，在战斗结束时给予华末致命一击。
　　他的子民一直在保护他，他的子民一直在用生命拯救着自己的王。
　　可惜，他总是让子民失望。
　　他是想应答他的子民的，至少笑一笑也好。不过真的太累了，只听得喧闹喧闹，最后整个世界
　　沉默，万籁俱静。
　　纵然魔王不伤不死，可如果杀他的是自己，那不伤不死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是恨他的。
　　华末知道，爱到骨子里，恨也是要恨到骨子里的。
　　明明那么恨他啊，明明恨到无时不刻的想杀了他。那么他如今死了，不是正应了自己的愿么？
　　可是，华末呆呆的摸自己的脸。
　　这一颗一颗，滚烫烫的泪是怎么回事？这一刀一刀，仿佛被凌迟的痛是怎么回事？刚刚他好像
　　突然抱住自己来着对吧，他没有杀自己啊，那衣服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华末，你果然是蠢透了。他都不爱你啊！华末，你忘记四年前他的话了么？是他亲口将爱葬送
　　，是他亲口让你感受到那样抽筋剥皮剔骨的痛。华末，你忘了吗？忘了你摸一摸心口，那狰狞的疤
　　痕不就是最直接的证明吗？你真是蠢死了，华末，你真是....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真的质疑他
　　对你的爱啊。
　　从初遇至今，十六年，其实那个人，一直都是在用生命保护着她。
　　为她挡下他自己的全部魔力是如此，杀她，也是如此。
　　可惜，华末到今日才懂。
　　华末的懂得，需要拿生命唤醒。

　　天有多大呢？海虽然没有天那么大，不过海也有多大呢？
　　悲伤，痛处，似海，似天

　　8、

　　墨零怎么样也没想到，他居然还可以醒过来。更没想到，醒来的第一眼会看到她。
　　干净的眉眼，不染妖邪。
　　最初的她，华末。
　　“墨零墨零，你睡了好久，是做梦了吗？”她笑眼弯弯，天真无邪。
　　应，是呀，噩梦。
　　怎么样的噩梦？看看是不是可以吓到我？
　　我梦到，我们分开了。
　　哈哈，真的是噩梦呢！
　　她伸手抱住他，抱得很紧很紧。他听到她说，墨零，我也做了一个我们分开了的噩梦呢！墨零
　　，你看现在梦醒了，我们就永远的在一起吧。
　　白色的雪纷纷扬扬在四周起舞，墨零抬头，原来，魔族也是可以下雪的。
　　魔族下雪，是因为魔王在哀伤吗？
　　他泣不成声，唯有将怀中逐渐变浅的人抱紧抱紧再抱紧。
　　“墨零，我何其幸运，可得你送我的一场雪。”她笑，将头轻轻倚在他肩膀。

　　是呀，他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醒的过来呢？除去她化作魔力融入他的身体以外，墨零想不出任
　　何自己还可以醒来的方法。
　　可是华末，你救我，又何尝不是对我的惩罚？
　　魔王不伤不死，而在我剩下的无休无止的岁月里，我却再也见不到，再也抱不住，你。
　　华末，华末，华末。
　　时间的最后，请原谅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这种时候，说千句万句的我爱你都是肤浅。他握她
　　就要消散的手，看她就要消散的眉眼，一遍一遍，一遍一遍唤她的名。
　　华末，华末，华末
　　这一唤，便是千年又千年。直到长河落日，沧海桑田。
　　什么也抱不住了，双手按在胸口，墨零感觉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在体内温柔回旋。
　　是华末呀！从此，她在你体内，她与你一直一直在一起，生死不离。
　　华末，
　　华末，
　　华末。

　　9、

　　魔族的这一场雪将整个魔族覆盖，就如覆盖在魔王心上的永不融化的哀伤。
　　也许有人会说为什么他们必须要成为敌人，他们是王，有什么是他们做不了主的？
　　对呀，正因为他们是王。
　　他们肩负着他们子民的心愿，他们肩负着整个魔族的希望。
　　华末，如果我不是魔王，你不是魔王。
　　没有心愿，没有希望。
　　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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