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于杭

　　“李楣，大热天的打什么篮球啊！”在李楣不知道是第几次挂着一身臭汗回来时，于晓晨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朝他大吼。
　　“嗯，老规矩吧。”萧杭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挪到了李楣的课桌上。
　　“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李楣甩甩头，悠悠地来了句。
　　有汗甩到晓晨脸上，“你混……”萧杭偏过脸来看了晓晨一眼，那剩下的“蛋”字硬是没被她吐出来，生生给咽了回去。
　　上课铃响的时候，晓晨还是愤愤的。
　　这天老范讲的是电学，晓晨的软肋。讲台上的老范唾沫横飞、激情澎湃，而于晓晨瘫软无力、昏昏欲睡。上下眼睑欲合之际，萧杭手中花花绿绿的漫画却把她从沉睡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晓晨偷偷靠向萧杭那边，得以更清楚地看到那一格一格的图像。好似一个逃兵终于找到了暂栖之所，又仿佛有一道结界，一座城，外面是晓晨听不懂的电磁感应、串联并联肆意喧嚣，里面是萧杭身上校服残留的好闻肥皂味道。
　　“哎，慢点翻。”萧杭正要翻页，还没看完的晓晨下意识地去按住书页，却不巧触到了萧杭的指尖。
　　萧杭转头看晓晨，晓晨被看得发了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缩回了手，喏喏地说：“我，我还没看完。”
　　“哦。”萧杭很自然地把书推向晓晨。
　　晓晨看着萧杭棱角尚不太分明的侧脸，一怔一怔的，又想到刚才触到的微凉指尖，脸烧得厉害，竟顾不得那已翻过了几页的漫画。

　　“怎么？太漂亮了，看傻啦？”那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在晓晨眼前晃了又晃，晓晨才反应过来。
　　“啊？哦。是，是吧。”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很好看啊？”晓晨突然没由来地这么说。
　　“啊？”
　　记得那个时候偷看漫画，也是这只手，把我晃醒的。
　　萧杭翻转着手，仔细端详了下，半晌，慢悠悠地来了句：“有没有人说过，你发呆的样子很傻啊？”
　　“说什么呢你？你才傻呢！”晓晨跳起来拍萧杭的头。不知不觉，那个记忆里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少年已经拔得那么高，在人群里会那么出挑，自己一眼就可以看到。
　　“好啊你！敢打我，等着！”萧杭摸着自己的头，佯怒。
　　晓晨想溜来着，却忘了周围都是人，根本就迈不开腿。
　　倏忽间，晓晨感觉要被人拎起来了，下意识地挣扎，却听见身后的人貌似无奈其实憋着笑的声音：“下雨了，快进来。”
　　“嘭——”书包撞上萧杭的胸膛。“咚咚咚咚……”书包主人的心加足了马力般狂跳。
　　伞面并不很大，有些雨乘着风偷潜进来，落在晓晨脸上。什么时候，下的雨呢？那个时候的雨呢？跟今日乌镇的雨比又如何？
　　“那次下雨李楣也在吧？要不是他忙着准备雅思、托福，今天也会来的。”身后的人将伞往前挪了挪。
　　不知什么人说过，越是古旧沧桑的地方，就越是能唤醒人的记忆。也许那地方本身就有了够多的记忆，一如你我所在的乌镇。记忆会说谎，会有出入，那是人在添油加醋。记忆也会雷同，会有相似，那是人同时在感受同样的东西。此刻的我，比当时的我还要开心，只因我所想的，你也恰好想到了……

　　“我的妈呀！怎么雨下那么大？我刚才打球的时候太阳还大得很啊！萧杭、晓晨，你俩带伞了没？”
　　“没。”只是同时作了一样的回答而已，又是那么简单的字，晓晨却莫名其妙地发窘。
　　“晓晨，644路末班车是什么时候的？”
　　“啊？好像是五点半吧。”
　　“那现在几点了？”
　　“现在？”晓晨抬手看表，“天哪！五点十五了！”
　　“哈哈哈哈，你们要赶不上车了！”晓晨还来不及做上一个着急担忧的表情，就听见李楣在幸灾乐祸。
　　“你缺心眼啊？你的647路末班车是五点二十的！”萧杭此时倒很想问，李楣这家伙是怎么混进补习一班的。
　　“什么？你不早说？”
　　“你自己要坐的车，自己不知道啊？”
　　“我怎么……”
　　“那现在怎么办，这么大的雨要什么时候停啊？”
　　“于晓晨，你别打岔！萧……”
　　“估计是没那么快停的，要不我们跑快点，冲到车站去吧！”这次打断李楣的是萧杭。
　　“冲……”
　　“车站那么远欸？”
　　“就是，那……”
　　“那总比回不去好吧！”
　　“那……”
　　“也是哦，那快走吧。”
　　“你们两个还让不让我好好说话了，老打岔！”李楣好不容易说了这么一句完整的话。
　　“愣着干嘛，快走啊！”萧杭一把拽过李楣，朝雨里冲去。
　　雨很大，萧杭和李楣都把书包顶在了头上。起初晓晨还心疼自己的书包，一手护包，一手象征性地遮着头。害怕那溅起来的泥水，还忸怩怩地不肯迈开大步，异常的狼狈。看不下去的萧杭、李楣于是都把书包往晓晨头顶上挪。手忙脚乱之际，竟还不忘你一脚我一脚地往对方身上踢水。到底还是十四五岁的男孩子，玩心大得紧。最后索性晓晨也不端着了，不管包也不怕泥水，就这么玩开了，哪里还记得是在逃雨，是在赶末班车。三个人笑着闹着跑着，俨然如过泼水节一般。
　　记忆里的那场雨，那么大，又一直拖着不愿停。最后末班车也没有赶上吧，是三个人一起凑钱叫了辆三轮小摩的才回了家的。可是又是那么的开心，在破破烂烂的小摩的上，穿着湿哒哒黏糊糊极不舒服的衣服，也可以放声大笑谈天说地，连雨点的声音都成了伴奏。
　　多年以后，已经日渐成熟并且习惯独自生活的晓晨再不会忘记带伞，也再没有那样子在雨里过，可是每次听到诸如“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这样烂大街的话后，总禁不住笑出声来。
　　记得也是那天之后，三个人的关系变得更好了吧，特别是和萧杭，再不像几天前刚刚认识时那般生疏了。“萧杭，新连载的漫画，要不要一起看？”“萧杭，昨天那个右手螺旋定则你听懂了吗？教教我！”“萧杭，一起走吧！”“萧杭……”“萧杭……”
　　你的名字特别好听，我总忍不住想叫。

　　“于晓晨，去叫一下十二班的萧杭。”
　　“萧杭，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