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下

　　是不是……该敲钟了？
　　艰难的举起手臂挥舞。我不知道自己举起了手是不是错觉，也不知道敲上没有，恍惚听见几丝微弱的钟鸣向淮湖宣告又一位成员加入。一声尖利的“宠儿！”下，我终于再扛不过去，挂着笑沉入无尽的黑暗。
　　我还活着吗？再次从昏迷中苏醒，伤口上传来的清晰痛感告诉我这不是梦。艰难地睁开眼，发现是白天，呆滞了好久，望着雕刻精美的天花板出神。
　　“真是狼狈死了。”这懒洋洋的声音，自当是那红妖孽的，“不过还好，你不算太差，爷就勉强给你算过吧！”
　　我吃力地撑起身子，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哑的说不出话，环顾四周，白衣不在。
　　红妖孽一眼看穿我忽然惊慌的神态，笑眯眯道：“无须担心，那小子昨个非要下山陪你，给爷命人一掌拍昏了，现在正搁床上睡着呢，好得很。”
　　我狠狠抽抽嘴角，差点喷血，虽说我算是入了阁，但不用想也知道红妖孽说看我可怜长得顺眼就接济我是骗人的，要是什么都这么随意，淮湖阁和集市就没区别了。终归，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要去看看他。”我怎么放心的下，立刻翻身想要出门。
　　红妖孽耸耸肩，错开身子给我让路。
　　惊诧于他这次这么好说话，正欲走，身体却传来剧痛，寸步难行。
　　他再次“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就你这身子板，能起来才有鬼。你还是先歇歇吧，虽然伤口爷命人给你上了药，可就算淮湖阁的药好，也得有时间康复，都说了姬莲不会有事，爷做啥骗你。”
　　“谁知到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理由。”我反驳道，“阁主大人，你叫什么名字？你对我的事情一清二楚，我对你却一无所知。”
　　“哎呀，是爷疏忽了，竟然忘记了自我介绍，抱歉抱歉。”他的脸上可没有任何歉意，依旧嬉皮笑脸。
　　“爷大名花焰旸，作为对美人的疏忽，爷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顺便给你找个师父。”他坐在圆木桌上晃着腿，“至于要拜谁为师就你自己选咯，神偷木无二，药仙婉娘，内功祖师无念三老，剑圣张楚言，咱们淮湖阁啊，要什么有什么随便选，你没事也可以串串门啥的，有利于健康。”那神情，就跟菜市场上卖白菜一样随意。
　　我怔了好久，突然翻身下床，不顾伤口撕裂。勉强站住脚步，踉跄地移动到他跟前，我曲下无力的双腿跪在红妖孽脚边。
　　“花焰旸，你可愿收我为徒？”
　　我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哈哈哈哈！”他愣了一下，随即毫无掩饰地张狂地大笑。阳光明媚，穿透漂浮的细小的尘埃斜射在他的脸上，连睫毛都被镀上了光，笑颜把刚吐芽的花朵比了下去，弯弯的眼里装满了星星，红色的衣袂被溜进来的风吹的轻舞。
　　“好啊。”他笑了好久，低下头来，精致的桃花眼里盛着笑：“没问题啊，就跟着爷呗。”
　　“就……这样，拜完师了？”我被这事态发展搞的呆滞，入阁要遭受非人折磨，可拜阁主为师只用一问一答，仪式就完成了。
　　似乎很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不然你想怎么样？昭告整个淮湖说你是爷的徒弟，让他们都要让着你？”
　　我连忙摇头否认，他摊摊手做了“就这样喽”的表情，继续道：“你爬了两天一夜才爬上山顶，又昏迷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现在喝些水吃些东西，好生休养，明早再去看你心上人。”
　　我犹豫了一下，心里还是放心不下白衣。
　　似是看出了我的犹豫，花焰旸无所谓地撇撇嘴：“那你要去打扰他就去好了，爷也懒得管了，只要你能违抗爷的第一个命令。”
　　“不敢。”我低下头，闭了闭眼。
　　“先把自己照顾好，努力别让自己成为拖油瓶。”花焰旸的声音再度传来，伴随着离去的脚步声，“别让他瞧见你这副模样。”
　　我握了握拳头，花妖孽说的没错，照顾好自己才又资格照顾别人。吃过已准备好的清淡小粥，狂灌了三壶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在榻上躺下，迷迷糊糊睡去。
　　次日。我身体舒服了许多，虽说一移一动还是四肢酸疼有些喘不上气，但不是昨日的人魂分离的感觉了。
　　刚起床，白衣便过来了。
　　“宠儿，那个男人还是让你爬了吗？你有哪里不舒服吗？”刚进门，他就扑到我跟前紧张地问。
　　我瞧见他白皙的脸上有几块红印，手腕上也有乌青，忽略他的问题，换我紧张兮兮：“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他往后缩了缩手，说:“没事，昨天不小心磕到了。”
　　想起花妖孽昨日恶劣行径的缘由，事已至此，我也知问不出什么，便妥协。
　　“白衣，我要去花妖孽那里了，你在这儿等我吧。你最爱书，我回来就教你识字可好？”我无奈地摇头，又想起自己刚刚拜师，今天是该求学了，便叮嘱他。
　　“不，我要和宠儿一起去。”他显然不满意我的安排，嘟着嘴巴说。
　　我大可拒绝，可看他一脸苦巴巴的表情，还是不忍心驳他，只得与他一同去。
　　出了门才发现这淮湖阁着实大。往远处望，各山头参差不齐的几栋木楼格外显眼，风格相同，俨然隶属淮湖阁。根据视角推断，自己所在的阁楼最高，也不知昨日怎么到这里的。环顾一周，连个人影都没有，却怕耽误正事，只能自己摸索着走。
　　七弯八拐，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白衣很相信我的样子，安静地跟着我。走着走着，到了一片竹林，春竹箜笼悠悠，一片碧涛，格外秀美，从中传出花妖孽的声音。
　　“女人，是你在那？”他声音依旧懒懒的，丝毫没有为人师表的觉悟。
　　“师父，是我。”我拉着白衣，顺道鹅卵石小道进去，就看见他四仰八叉的躺在一块巨大石头上，嘴里叼着根青草。
　　遏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乖顺道：“师父，我来了，今天你教我什么呢？”虽然我私下叫他花妖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教你什么？”他莫名其妙的一愣，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是的师傅，您不该教我些什么吗？”我更无语，只觉得头顶上乌鸦飞过。
　　“你是指拳法、剑法，内功那些东西？”他嚼着青草，口齿不清地问，随后“切”了一声说了一句让我想不顾中华传统美德揍他的话：
　　“那是什么鬼，本大爷怎么可能会那些？”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他还是你三叩九拜拜的师父如果惹毛了他你的下场会很惨的。这样不停催眠自己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礼貌道：“那师父，我拜师难道不要学点什么吗？”
　　“学什么啊？”他好像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懒洋洋地反问，“你想学什么啊？”
　　“是你收我为徒的，现在我拜师了你却是这样的态度吗？”其实我之前那么温和，纯属是没碰上这样的奇葩，终于按捺不住脾气，“你知道我为何会入阁，我什么都不学，那和我之前的处境有什么区别？怎么去保护自己，怎么去守护白衣，怎么去抱仇？！”我一通嚷下来，对花妖孽有没有用不知道，却好似吓到了白衣，他捏紧了我的手担忧道：“宠儿你怎么了……你别生气。喂，那谁，你不准在说了！真讨厌！”
　　“姬小子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花焰旸坐直了些，认真看了我一会，缓缓说，“你现在第一件要学的事情，是冷静。”
　　“什么？”我诧异地看向他。
　　“冷静。”花焰旸闭上眼躺好，又扯了一根青草叼着，勾起一个不明意义的笑容，“以不变应万变，当是最好的武器。”
　　“本大爷是不会武功，可爷依旧能坐在这阁主之位。靠什么？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自己的脑袋，最后指了自己的心口。
　　我抿唇沉默，白衣轻皱眉微偏头，好像也在考量什么。正思索他的话，忽然一阵风刮过，竹叶也被吹的哗啦啦地响。
　　我因为对着风被吹的有些迷眼，用袖子掩了掩后抬头，面前忽然多了一个穿着古怪的女子。
　　说她穿着古怪倒不是别的，只是因为她一身苗疆风情衣服在这京城之内实属少见，虽然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身在帝都。她满身的银饰被风吹出清脆的碰撞声，清澈空灵。
　　这女子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后，眼神又快速地从我身旁的白衣身上划过，随即便回头对懒洋洋的花焰旸冷声道：“很闲？”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好像没有一丝一毫感情。
　　我惊讶，这女子是谁？若是淮湖阁的人，怎敢如此同阁主说话，若不是，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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