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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素
花园里阳光明媚,草木芬香。洛千峫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和煦阳光让他不禁眯了眯眼,有点艰难的跨出房门。大约是从马上摔下来的缘故,腿脚略为不便,走起来一瘸一拐,重心时高时低的。
他尝试着在花园里走了个来回,浑身还是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将手掌抬起,对着太阳看看,握惯长剑长有薄茧的手,日头下微微颤抖,像气空力尽的老者一般。
洛千峫挫败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用回头也能知晓,寄云、流燕这两名侍女离他不远,随时预备着抢前一步扶住他这个重伤初愈的人。考虑到他这几日在房里走路都能摔倒,额角磕碰到桌子上的情况,这种安全措施倒是一点都不多余。
洛千峫刚在一丛郁金香前面蹲下来,就听见寄云在身后喊:“将军,今日活动得差不多了,该回房休息了。”
他恋恋不舍的看着那排迎风招展的花朵,决定装作没听见。郁金香散发着浓郁花香,金黄花蕊丛中蜜蜂嗡鸣,洛千峫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哎呦”一声,被发觉领地侵犯的小昆虫毫不客气蛰了个大包。
蜂针刺入皮肤,深有寸许,出血点隐隐透着青色。
洛千峫此生还没有被蜜蜂蛰过——至少在他短暂的这几日记忆中没有,这么愚蠢的事他认为他失忆前应该也不会有——但此时此刻此地,居然他就不明来由的犯蠢了。
出血点边缘的青色还在扩大,像覆地青苔,从指尖往指根蔓延。
洛千峫蹲在花丛中陷入了沉思。
“发什么呆?”柔和的声音跟着主人一起蹲在他身边,饶有兴致的观察他食指上的淤青。
洛千峫说:“常识而论,被蜜蜂蛰到似乎不该是这个表现。”
那点淤青以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扩展,但洛千峫和蹲在他旁边的人都很有耐心。旁边那人拢了拢大氅下摆,让自己蹲得更舒服一些,慢吞吞的说:“这显然不是寻常蜜蜂。”
“这园子里养了蛊虫?”
“嗯。”
洛千峫嘴角有点抽搐,他转过头,看见朔方闻君精致俊美的侧脸,专注的眼神好像看着他的手指,又好像看着那只蛰了他还嗡嗡嗡飞得欢快的蜜蜂。那蜂儿与朔方闻君很是亲近,绕着他鬓发上的梅花型链坠来回飞舞,像邀宠的狗。
“我说……”眼看着淤青已经逼近虎口位置,手掌开始感受到了麻痹和刺痛感,洛千峫不得不放弃了自己佯装的镇定,“喂。”
朔方闻君转过头,鎏金色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跟它这么熟,让它给我解个毒呗。”
“你我幼时跟着国师念的第一堂课里,就有介绍过花园里常见的这些蛊虫。”
“我失忆了啊!”
“在雍石的基本生存技能就是熟识各类蛊毒并懂得解法。”朔方闻君还是那样慢条斯理的,洛千峫注意到他蹲在自己旁边的姿势也很优雅。“你会忘记怎么吃饭喝水吗?”
洛千峫眼睁睁看着淤青越过虎口。
“你讲讲道理,这玩意能跟吃饭喝水相提并论吗?!”糟糕,手臂都开始麻木了。
“本王不讲道理?”眉峰一挑,朔方闻君嘴边笑意愈加明显,眼神愈加温和,洛千峫心里突突一跳,还没有来得及意识到危险,年轻的国主已站起身,长长的拖地下摆罩了洛千峫满头灰尘。
“咳咳咳咳咳……”呛了一鼻子灰,他还算反应灵敏,另一只尚能活动自如的手果断的抓住了朔方闻君的后摆,后者一迈步,打了个踉跄,险些绊了一跤。
鎏金色眸子恶狠狠的回过来。
洛千峫苦着脸:“我错了,你原谅我一时口快,好不容易把我从战场上救回来,可不能不明不白死在这小虫儿手底啊。”
朔方闻君挑眉:“你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挨它们咬了,不长记性,自讨苦吃,怪得了谁?”
这话听起来不仅是指咬人的虫,好像还指桑骂槐了什么事啊。洛千峫想起所有人都说国主和自己青梅竹马,关系应该很是要好,索性涎着脸:“那你应该也不是一次两次一天两天搭救我了,好人做到底,解个毒呗……”
他摇晃着想站起身,无奈蹲得过久,腿脚血脉流通不畅,加之本来就一瘸一拐的,起到半途,没把握好平衡,摇晃了两下就往朔方闻君身上栽了过去。
国主好像愣了一下,电光火石间犹豫着是要接住他还是任由他狗啃泥栽地上,这短暂的踌躇间,洛千峫已经被两双柔软的小手扶住了身躯。
洛千峫揉着腿跟两名侍女道谢,抬头看见朔方闻君还呆呆的站在他面前,一副状况外的表情,不由心头腹诽,说好的关系不错呢,方才看起来真像是打算任由他摔个狗吃屎啊,只是一句“不讲道理”,有必要这么记仇吗……
他本来就对朔方闻君感觉陌生,虽有青梅竹马之名,终究没有相濡以沫的记忆;而朔方闻君似乎也并不是平易近人的主,对他关心有加之外,还透着一股淡淡的礼貌和疏离,总觉得这青梅竹马的感情哪里别扭得很。
他俩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望了一会,直到洛千峫整支手臂都万蚁噬心一般疼痛起来,朔方闻君才如梦初醒,上前一步,快速摁住他内关穴。一只金黄色的、酷似他眼眸颜色的小虫子自他衣袖内钻出,趴在洛千峫青肿的上臂内侧趴了约摸一盏茶功夫,那些骇人的淤青退离了开去。
洛千峫大开眼界,不禁注视着那只长得有点像金龟子的小虫子,慢悠悠的顺着原路又回到了朔方闻君衣袖内。
赞道:“这小东西真精巧。”
朔方闻君看了他一眼,抬起一侧手腕,袖口密密麻麻爬出几十只颜色各异、模样不同的虫子,列队般停在他向上摊开的皓白手心。淡淡地:“本王有很多,喜欢哪个送你。”
“……”虫子一多,就不是精巧可爱,而是有点恶心。
当然洛千峫学乖了,他只是后退一步,成功回避了祸从口出。不知道从前自己是如何跟这位国主相处的?惟命是从、一味迎合吗?
朔方闻君好像也习惯了他这样含蓄的表达婉拒的方式,轻松抬袖,那些蛊虫又老马识途的爬了回去。洛千峫简直无法遏制自己目光的上下打量他全身,猜想那些虫子到底藏在他身上哪个部位?
寄云道:“王,将军今日出门的时辰够久了,再不回房,只怕伤势又要恶化。”
“我无……”正想说我无事,心口却陡然间传来一阵疼痛,洛千峫一时无法喘过气,额头冒出了细密冷汗。
这感觉在苏醒后的日子里反复出现过好几次,洛千峫并不陌生,然而每次发作起来仍然让人无法适应,即便是久经沙场的他,也从来不曾经历过这样奇怪的症状。若要仔细形容,就好似永远有一道丝线连接着心脉,由身外遥远的某处某物扣住了一般。
先察觉他异常的是朔方闻君。他这回丝毫也没有犹豫的就大步上前,牢牢捉住洛千峫臂弯,语速比平日快了少许:“带他回房。”
洛千峫强笑:“你们的表情有点吓人,该不是方才毒素未清,已经入骨入血了吧。偷偷告诉我,王你的基本生存技能是不是当年也没从私塾毕业?”
这笑话显然很冷,因为在场几人没有一个笑。朔方闻君剐了他一眼,简单明了:“进房,不想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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