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雍华

　　早朝之后，胤禛按着惯例打算直奔户部当差，只是半道上被个小太监拦住了，说是德妃娘娘有请，胤禛表情看不出喜怒，小太监低着头不敢再吱声，近来宫里都在传，说是四阿哥与德妃娘娘闹了不愉快，亲母子之间的关系正僵得厉害，几乎是水火不容的模样了。

　　当然，传言只是传言，有的人是人云亦云，自然也有聪明人选择自己看明白的。四阿哥与德妃关系不好是真的，起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德妃娘娘心中绝对是十四阿哥排第一、四阿哥定是靠边站的，宫里又是个无风都能翻起三层浪的地儿，或许这对母子生出了新的矛盾，或许只是一如既往关系不亲近而已。

　　小太监叫刘福，算是在永和宫得用的，自然比别人多知晓一二，那些个传什么水火不容的，都是来看德妃娘娘热闹的，其实两位主子最近只是“不来往”而已，德妃娘娘从不提起四阿哥，四阿哥则是很久没来永和宫请安了，倒是四福晋隔三差五会进宫陪娘娘坐会儿聊聊家常。

　　又听说，四福晋在四阿哥跟前不得宠……

　　胤禛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小太监脑子里八卦什么东西，稍愣神之后，他从容点点头，朝着永和宫走去，他能说，其实是先前林萧的出现，这家伙存在感太强，使得自己忘记了还有德妃这个额娘在永和宫……吗？胤禛觉得这话说出来，大概没人愿意相信，索性就让大家以为他和德妃水火不容吧。

　　所以，淡然处之的四阿哥，进了永和宫，见着德妃娘娘端坐在主位，然后她竟然毫不掩饰地表达“不满”，胤禛觉得奇怪了，“胤禛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即使奇怪了，他才不会表现出异样，因为已经不在乎了。

　　“若不是我派人来请，四阿哥是不是打算再不来我这永和宫了？”从前面对四阿哥总是一副淡淡模样的德妃娘娘，原来也是会说酸话的，那一脸指责的表情倒是把母亲的架子端得很。

　　胤禛面无表情与德妃对视，丝毫不避开她看来的视线，“额娘说的是，儿子不敢辩驳。”这种似是而非的承认，算是怎么一回事？

　　你敢不敢把那张理所当然的脸给低下去？德妃心中本就有怨气，被胤禛这种似乎是挑衅的反应搞得更怒了，也不知她心里怎么想的，顺手抓了一旁的茶杯就往胤禛处扔去，“翅膀硬了，你当我是死人了，是不是？”整天跑去照拂那什么八阿哥、十二、十三阿哥，你想没想过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十四？

　　从前对着德妃逆来顺受，几十年都不能令她改变心意，何必呢？于是，胤禛脸上终于出现了今儿的第一个表情，带着些许的嘲讽意味儿，嘴角弧度往上拉了拉，眉眼间似乎微微挑动，“额娘自谦了。”吐字不多，语气诚恳，就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很容易令人恼火。

　　原本立在屋内伺候着的宫女太监，这会儿都把脑袋快埋进胸口了，多希望自个儿此刻没带眼睛、没带耳朵、甚至都没带着脑袋来伺候主子，会不会将来被灭口？原来娘娘主子和四阿哥水火不容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瞧吧，德妃娘娘被儿子短短几个字就噎得无言以对、恨不得扑上去咬这个忤逆的儿子一大口，“你……你……你……”反了！她只是突然想起来，许久没见胤禛来给她请安了，然后听说了近来他与其他几个兄弟走得近，略有生气，想着把他叫来跟前训几句。

　　从前，这个儿子一直都是顺着她的，虽然也是这副没甚表情的样子，却是鲜少会当面反驳自己，说什么、听什么，训什么、顺什么，她哪儿见过此时此刻这模样的胤禛？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不孝子。其实吧，德妃娘娘眼里，四阿哥很早以前就得了个“不孝子”的定位，只是今日才真正体验了一把。

　　眼看着娘娘又要拿起茶壶去砸四阿哥，一旁的奴才们赶紧开口劝，“请娘娘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只是，竟然没人敢上前去劝立在屋中央的四阿哥，他们和这位皇子貌似也不熟悉，而四阿哥冷硬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这阵子许久不见，此刻众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四爷的气势令奴才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其实，四阿哥这会儿也觉得莫名其妙，德妃莫不是病了？病糊涂了？他可不记得，德妃娘娘何曾对着自己大动肝火，唯一的记忆，那也是很久以后，当自己最终坐上龙椅，她成了太后，然后是她如市井泼妇一般对着自己吵闹谩骂，呵。

　　胤禛只是忽略了，若论从前，他这个儿子，又何曾对着德妃像今日这般不假颜色呢？从前，胤禛就如德妃印象中的，即使面无表情，却是真的不轻易违逆。

　　看着乱糟糟的永和宫，胤禛躬身一礼“儿子告退”，转身就走。口口声声是“儿子”，今儿个，他眼里德妃也只是德妃而已，又不是要找虐，何必呢？曾经亲眼目睹了林萧如何与林司令水火不容，胤禛觉得学到了。

　　林萧，你到底教会雍正爷什么了？

　　经此一遭，德妃与四阿哥用实际行动，为宫里的传言来了一回真情演绎，引来许多人“啊，竟然真的是这样”的感叹，大家心里笑笑“之前真的只是恶意揣测这对母子，从没想过是事实”，皇宫这地方，果然没什么不可能。

　　康熙爷这回都是装糊涂了一把，避着德妃来见，也不把胤禛叫到跟前训斥，德妃母子间的嫌隙，康熙当然知晓，虽然觉得胤禛不该如此堂而皇之对着德妃不敬，然而，他也听李德全来报，四阿哥近来往倒是常常在御花园流连，却不为赏花，偏偏喜爱跑到一角落里看竹子，为啥呢？

　　原来，老四也在想念佟佳氏啊！

　　康熙爷感叹中一个“也”字，轻易就将原本对胤禛的几分不满给化解了，佟佳氏是个好女子，小四能记着他佟额娘的好，这就很好。

　　李德全悄悄退出去，不敢打扰万岁爷怀念故人，又不禁羡慕，四阿哥果然好运气，也就前几日，李总管还佩服，四阿哥真是好勇气，敢冒着被万岁爷斥责“不孝”的危险去与德妃娘娘撕破脸，这份勇气，也是万岁爷众皇子之中的头一份吧！

　　“四哥，你别伤心呀！”小十三紧紧揪着胤禛的袍子，费力仰着脑袋瓜子认真地对哥哥说，“十三喜欢四哥呢，好喜欢好喜欢的，十三不说谎的！”小家伙每回见着胤禛必须表白三回以上。

　　听说，四哥的额娘不喜欢四哥。为什么呢？十三觉得自家额娘就很喜欢十三呀！不过没关系，十三喜欢四哥呀！

　　胤禛揉着小孩的脑袋，圆滚滚的，这小子貌似最近长得快，没拔身高，倒是长肥了不少。

　　“十二哥，你也喜欢四哥吧，好不好？”十三扭头不忘记拉上小伙伴十二胤祹，很大方地同意让十二哥和自己一块儿喜欢四哥，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十二瞧弟弟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又见四哥略显笑容的表情，有些含羞尴尬，然而更多的是企盼渴望，“四哥！”轻轻叫了句，不像十三那般直白，倒也不掩饰自己的依赖，宫里的传言，不想听，也还是会听到的，十二觉得四哥是伤心的，只是四哥的性子，定然不会在弟弟们面前显露情绪。

　　“带弟弟去做功课。”胤禛拍拍十二小肩膀，又手掌一挥，打发了两个小的。

　　四哥很是煞风景啊！十三一步三回头，跟着十二哥去做功课，四哥最重功课了，十二哥说，喜欢四哥、就要喜欢四哥看重的“功课”，十三有时觉得森森的郁闷，其实十三好想跟四哥玩耍呀！

　　胤禛望着两个小孩的身影，觉得这对小兄弟还是蛮让人省心的，相较之下，另一个兄弟就显得令人费心了，果然，苏培盛领着一个小太监来到四阿哥跟前，“主子，宝和阿哥把八阿哥推湖里了。”

　　“……”胤禛什么都不想说了，老八你个蠢货，出息呢？竟然被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惨了？

　　永和宫里，德妃娘娘被四阿哥气得病了，然后听说四阿哥替八阿哥出头，把蓝齐儿的儿子宝和给丢湖里去了……德妃娘娘惊呆了。

　　原来是这世道变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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