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本无别

　　.他拿着那画卷，又反复看了几眼，画卷上除了孙子江的笔墨，在这首词旁边还有一个男子的画像。

　　.看来这就是她那位有缘无分的小情郎，真是可惜了一对有情人！默默感概一番，叫来酒楼管事，吩咐她把这副画挂在墙上。

　　. “我说小姐，你们爱在这墙上写写画画，写两笔也没啥，来的都是客嘛，可我们这地儿也不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来几笔吧。”她苦着一副脸，斜眼瞧着王幸之手里的画，“再说了，你这画不小啊，可要占些地方了呢。”

　　. “去去去，不就是想要点钱吗，拿去拿去。我们家公…哦，我们家小姐还缺这点钱？”旁边的小王不耐烦的推着管事的，从身上拿了些银两递给她，“拿着，挂到显眼的位置去。”

　　. “慢。”一个声音响起。

　　.原来是旁边那些个围观的，此时也来凑上热闹，一个头戴方巾文士模样的人上前两步，把墙上那词念了几句，道：“词是好词，可惜凄婉有余浩气不足，想我大周子民皆有风骨，读书何为？那便是以修齐治平为己任，这首词，只见到伤情了，特别最后这三字，莫、莫、莫，除了表示这人的无奈、无所作为，还有什么？如若是我，必然敢作敢当，有了相好的人，就把他收入房内，有啥好怕的。你们说说，这种只知纠缠于儿女情长，遇到一点儿事情就只会发几个闹骚躲起来偷偷抱怨的，有什么值得可说的？以词见人，依我看来，这也不过是个无能之辈，说不定就是一个悄悄在外偷了人，最后把人家男人给始乱终弃的浪□□罢了。”

　　.她摇头晃脑的说完这些，目光扫向众人，立刻就有几个拍手称赞的，她便目露得意之色，瞧了眼王幸之，微笑道：“小姐也真是奇怪，别人题诗作词都是亲自上阵，而你口中那朋友却要人来代劳，莫非真是被我说中了，把哪家的闺阁男儿给糟践了，于是躲躲藏藏不敢见人了么，哈哈哈哈”。

　　.王幸之眉头略皱，看这文士也是儒雅之人，不过文人相轻的毛病却一点也不少嘛，自己刚才都还没有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她竟然都能顺着词意生生编了一个故事出来。本来要反驳一下，但一转念，也不急着多说什么，转头望望周围，笑问道：“诸位以为如何啊？”

　　.旁边响起了一片议论，有跟着那文士附和的，也有说其他的，吵得沸沸扬扬。

　　.此时就有一个阔耳大鼻满身华贵的中年女人站了出来，伸出一只手，手上四根手指上都戴着明晃晃的几只金戒指，鼓起一对圆溜溜的小眼道:“大家先不要慌，不要慌着下结论，不如让虞某来做个庄，认同刚才那位官家说的就站她那边儿，不认同她的，就站到虞某这边来。”

　　.那文士正得意，却看到这么一个其貌不扬而且一身俗气的人窜出来，心里十分不悦，道：“哪里来的白丁，一身铜臭味，这文人雅士的旨趣，瞎凑什么热闹。”说时还故作姿态捂住了鼻子。她以读书人自居，而读书人的讲究最多，士农工商兵，这在她心中从来都是有着分明的秩序等级的，此时见到对方举止打扮，看出那必然是个商人，脸上的鄙薄之色毫不遮掩。

　　.中年女子用眼神回瞪了她几眼，也没有再管她，接着说道：“虞某愿意出一百两，一百两哈，来赌一赌这件事情到底谁说的才是真事儿。我今天就在这儿猜一场，写词的这个人她肯定是个正人君子，我猜啊，她本来是和那位小郎君情投意合，却惹了家里人不喜欢，结果就被棒打鸳鸯，于是落了个活也活不好，那是死也死不甘啊，瞧瞧，你们大伙儿瞧瞧，这首词写得多么哀怨啊对不对，这可真是一句一泪啊，哎哟唉，连我看了，那都是不忍啊，你说，这事儿，换了谁，他也是没办法啊，对不？”

　　.她边说边对着众人转着圈儿，鼓捣着大家出钱来玩这个赌局。人群里有声音道：“老虞，你这样好赌成性的可保不准哪天把家底儿给赌光咯，小心回去让你家里那吃人的公老虎给扒了皮。你说你连这种事也要掺合一下，心里有个准儿吗？”

　　.人群中爆出一阵哄笑，那姓虞的女子咂吧咂吧嘴，涨红了脸，大声说道：“别笑别笑，想赢钱的就快来下注，不过我可先说好了，虞某的银子不是那么好赢去的，如果真的让我给猜中了，你们不管押的是哪边，这两方的钱都统统得归我，敢不敢啊？”

　　.旁边的人也是跃跃欲试，有人问道：“谁知道你说的事是不是真的，也没当事人出来当面作证。”

　　. “这还不简单吗，让这首词的主人到这醉香楼来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清楚，哦，对了，光她一人来还不算，还得让画上这位俊俏的小儿郎一起来，双方都承认了是那么回事，就算这姓虞的赢了嘛，哈哈哈哈。”刚才那个文士立刻补充道。

　　. “要是别个小儿郎不愿意来怎么办，嘿嘿，你让别人一个小男子，当着这许多官家，说这些个私事，那还不羞死个人。”随着有人的挪揄大家又爆出一阵阵哄笑。

　　.王幸之听她们说着这些，反而眉眼舒展，笑意盈盈，心想你们争来争去才是更好呢，如此正好可以把这个事情传播出去，倘若孙子江身在东京城，也极有可能听闻她的作品被议论的声音。

　　.只是在心里默念孙姐姐实在是对不住你了，原本是想着靠着这首词的锦绣文采为你在文人中提高名气呢。既然陆游的这首词能成为千古爱情绝笔，说不定孙子江同样可以靠这首词轰动一时甚至流传后世呢。可没想到的是结果比预想的还有趣，竟然大家都关心起这个文章作者后面的八卦故事来了，看来不管什么地方的人，这凑热闹出风头翻八卦的兴致都这么高，大家都一样呀。

　　.然后他轻咳一声，对着店里管事的道，“你说你这店家，怎么还贪图我这几个小钱呢，我那位朋友提的这首好词，必然名动京城，你看看现在都引起了多么大的轰动啊，就凭这一点，你们酒楼的生意都不知要好上多少呢。”

　　.那管事听着觉得有理，立马堆上笑脸，接过画卷说道：“瞅着这上边的小儿郎还真是美艳可人，挂上去后指不定还能引几个风流的看客过来，也帮咱多添点儿生意不是，好好好，这就挂这就挂。”

　　.她一边挂一边看着画上那人，自言自语道：“真是清丽可人啊，好像哪儿见过，嗯，好像确实见过。”

　　.王幸之笑道：“据我朋友说他本来就是京城人士，你见过也不奇怪。”又叫旁边的小王再拿出一些银两给她，“既然你见过，那还请你多多留意，如果有他的消息，还有，如果我的那位朋友，也就是这首词的作者孙小姐前来询问，务必要通知我”。

　　.又对着刚才那个虞姓女子道：“这位大姐真有意思，还没有打探清楚的事儿就敢直接下注开赌了。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陪你玩玩，我可以明白的告诉大家，大姐你猜对咯！不过我那位朋友现在虽然身在京城，我却暂时不清楚她的住处，所以一时也没法叫上她过来证明。那么就在这儿说一句吧，我同样出一百两，如果到时候她真的出现了，这一百两就归你了。如果大姐你真的想赢，就劳烦您费费神，把今天的事多多宣扬一下，估计她听到了今天的事情就会来过问的。”

　　.这个中年女子嗜赌成性却做事豪爽，财产外露却不惧怕被人惦记，王幸之常常在生意场中走动，一眼就看出她是那种能出入各个阶层，三教九流都有所接触勾兑的人。人面广，那么消息经过她，也必然流动得快。

　　.果然对方很爽快就答应了，还哈哈笑着：“好说好说，这种事情我最乐意帮忙了。”又看了看刚才那个文士，用小眼珠瞧着她，“要不要也下一注，就赌我赢？到时候就算你猜的不对，你也不会吃亏。”

　　.那文士鼓了鼓腮，想说什么又没说。捏捏手中的折扇，悻悻的转过身去了。

　　.王幸之叫过小王，让她呆在这里等两个人，而他自己得去那边河心的画舫一趟。

　　.小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少爷你做事情都不预先告诉我们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干嘛不让我陪着你去？”

　　.瞧小王脸上又挂出不愉快，王幸之摆出笑脸，像哄小朋友一般哄道：“乖啦，不是不带着你去，而是要你等的那两个人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已经和她们约好了今天在这里碰头的，估计就快过来了。你呀，帮我把她们招待好了，等一下我回来就陪你玩儿。”

　　.他叫来管事，“店家还要向你打听一件事。”

　　.隔着窗檐，指着远处河里的几艘画舫：“我听说最近朝廷对官员在外面的私下的生活查得比较严，不知那几处，还在做那些个营生么？”

　　.他口里所谓“那些个营生”自然是指妓馆，这淮河两岸一直都是东京城最富庶繁茂的地方，而停留在河中那些画舫船楼都是极为高档的，权，与色，的交易场所。

　　.关于这个事情，就得说到王幸之的身份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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