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花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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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夫人辛苦了，来替女儿起个名字吧。”何彦之笑吟吟的抱着女儿，一边逗着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一边替慕容问兰掖了掖被角，嘴里说道。何彦之已年逾花甲，偶得一女，心花怒放，爱若珍宝，恨不得拿出自己的所有，来哄女儿一笑。
　　何夫人歪歪的斜靠在榻上，生产时大出血带来的虚弱尚未补回来，何彦之只好四处去寻些珍贵的药材，照着大夫的指点熬成了羹汤，让何夫人吃饭似的填下去。可这好些天过去了，何夫人脸上总还是透着青白之色，不见好转。自何夫人怀孕以来，这何府里人参、燕窝、灵芝等寻常补药便堆成了山。一是何彦之心疼夫人，爱惜女儿，二来这江湖上听闻无涯派掌门家诞下麟儿，各门各派早打点了精妙无边的各色礼品送上门来，以表心意。
　　听到丈夫如此说，何夫人倒不吭声了。自打生产以来，何夫人便懒懒的，女儿也多半由奶娘抱着，她一天多半时间都卧着养病，只有何彦之来时能坐起来和丈夫说上半晌，到后来也气喘吁吁，只能由丫鬟们服侍着躺下。
　　“这丫头出生时是月明之夜。按理说，月明星稀，那夜我生产之时却瞥到，南方星宿异常灿烂夺目，不如，就叫南星吧。”何夫人说完这一席话，又喘了起来，旁边的大丫头冬梅轻轻的替她拍着背，端出一早炖好的贝母鹧鸪汤。何彦之见状，忙伸手接了过来，拨开那汤面上的油沫，又亲口尝了尝，盛了一勺，一边吹着，一边说：“让为夫来服侍夫人，不知夫人可否赏光？”何夫人见状便笑起来，一碗汤倒喝下了一小半。冬梅在旁收拾碗勺，一边笑道：“果然是老爷好手段，好容易哄得夫人吃下点东西，否则夫人饿着肚子，倒叫我这做奴婢的心疼。”
　　何彦之听着这话，也冲何夫人笑道：“听听，你调教的好丫头，连咱们也编排起来了。”何夫人戳了戳冬梅的头，骂道：“死丫头，都怪我平时惯着你，越发胆子大了。年纪大了，心也大了，赶明儿给你指个人家，也不在我面前烦我了。”冬梅听着这话，满脸通红，嘟囔了一句：“老爷夫人合伙来欺负我呢。”便转身出去了，卧室里就剩了何氏夫妇两个。
　　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何彦之握着问兰的手，说：“你说女儿名字叫南星，我想着也不错。师父他老人家最通医理，常告诉我，有一种草，最不起眼，随处可见，生命力最旺盛。可就这草，却有活血化瘀，止咳化痰的疗效。这药草，便叫南星，也叫天南星。要知道我辈学武之人，生命力强倒是顶顶要紧的，有了这一条，便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要是咱们女儿，以后能如这药草般坚强，我这做父亲的，便觉安慰了。”
　　商定了名字，夫妻两握着手，看着在何彦之怀里熟睡对的小小孩儿，满室飘着这孩子的奶香，一时之间安宁祥和，何氏夫妻共度人生五十余载，便无一刻能如此刻这般美满了。
　　此时，何夫人卧房外想起了一阵敲门声。这何府的内庭除了服侍的丫鬟外，就只有何彦之最小的弟子陆辰宇平日出入。说是弟子，其实何氏夫妇早将当年那个从沙漠带回，来历不明的狼孩当做了亲生的孩子。尤其是何夫人，待陆辰宇尤为亲厚，平日里总是亲手为他裁制衣衫，连孕中也丝毫不假手于人。掌管陆辰宇衣食住行的大丫头玉环儿，便与冬梅一样，是曾经夫人的陪嫁丫头。夫人担心奶娘仗着给哥儿喂奶，过于骄纵。便使了自己的丫鬟过去做主，不让下人欺负了捡回来的孩子。久而久之，满府的下人也有感于夫人仁厚，一边惊讶于夫人与辰宇的缘分，一边也将陆辰宇当做了何府未来的主人。
　　何夫人嘴角含笑，一边应着让陆辰宇进屋，一边对丈夫说：“这宇儿真真好孝心，今早来请安，我不过平白说了一句嘴里淡淡的，到想着城里奇珍斋的蜜汁玫瑰豆腐，这孩子上午练完功便进城去，这会儿才回。”何彦之听着这话也甚感安慰，打量着刚进屋的陆辰宇，说：“你师娘正夸你，懂事，孝顺，这都是好的。不过功课要紧，那一套肠断关山，你可练熟了？”陆辰宇见师父考问剑术进益，便肃了肃容，躬身答道：“回师父，肠断关山这套剑法统共一十二招，是我无涯派武者的入门剑法。小徒不才，自去年师父将此套剑法授予我，上月刚练至第九招残月连钩。”何彦之沉吟了半晌，回道：“你也不必自谦，十三个月练至第九招，那也算是过得去了。”何夫人见丈夫一说起武功便面容严肃，便笑道：“看你把宇儿拘的，多大个人了，吓得脸色都变了。要我说，平日里多读些圣贤书，修身养性，那便是极好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必去考取功名，但也犯不着去打打杀杀，宇儿平平安安，以后娶房媳妇，我就喜欢了。”
　　看着师父师娘争论，陆辰宇倒自己开口了，他把刚买来还热腾的蜜汁玫瑰豆腐放在床前的雕花杌子上，说：“师娘，府里都传小师妹跟个粉花朵儿似的，我还没见过呢。”他平日里素来不苟言笑，多半是由于师父严厉，但跟师娘说话，便带了撒娇的音，总为着这师娘便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娘了。
　　何夫人才想起来，自生产后一直昏昏沉沉，倒忘了让这两兄妹见见面，答道：“没错，师娘糊涂了，不过你别急，同在这府里，见着你师妹的日子可多着呢。你也知道，我和你师父拿你当亲儿子一般。对外虽说是师兄妹，但在我和你师父眼里，便是和一般亲生兄妹无异。以后你这妹子，便靠你这哥哥教导，你师父多半娇惯着些，要是妹子做错了，你这做哥哥的，替我管教。”正说着话，便将奶娘唤了出来，小南星下午午睡刚醒，也不哭闹，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陆辰宇见这女婴被裹在月白色的绸缎内，襁褓之上绣着些绣球图案，手工精制，倒辨不出是哪里的工艺。南星将目光停在了陆辰宇脸上，见这十一岁的少年身形高大，长年习武使他身形挺拔，器宇轩昂。虽说身在习武人家，这少年的面上却不见一丝鲁莽，一双眼睛脉脉含情，眉毛斜飞入鬓，皮肤白皙。何府中下人也常议论，陆少爷这清雅之相，不似习武之人，倒像个公卿家的公子哥儿，要是不使剑而换一把纸扇轻摇，便和那戏台上的风流公子一样呢。
　　陆辰宇见南星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便伸手入怀，拿出了个拨浪鼓。原来他今日进城，不单是给师娘买了蜜汁玫瑰豆腐，也给这新出世的小师妹带了礼物。说来也巧，这南星不似别的新生婴儿，一天中总有许多时辰在熟睡。她不睡时总是睁着眼睛打量着周围，这时目光定在了拨浪鼓上，便从襁褓里伸出手来，意要抓那拨浪鼓。辰宇伸手去抱南星，一股奶香味便钻如鼻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幸福感在陆辰宇的心里悄悄升起。他手里抱着这才出世两天的女婴，心里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一个想法：这一生一定要好好守护着她，守护着师父师娘，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因为他们就是我陆辰宇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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