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开时

　　这九霄自然分为九天，一为中天，二为羡天，三为从天，四为更天，五为晬天，六为廓天，七为咸天，八为沈天，九为成天。又曰：天以不见为玄。

　　我和小桃上来的天系自是中天，身后便是南天门，再后者则是神魔之井，唯一连通神魔两界的通道。

　　在我还是一株木棉花妖时，时常有妖亦或者是人提及这神魔之井，有曰：“这神魔之井乃连通神魔两界的唯一通道，当初蚩尤可有想过如此？”有曰：“蚩尤聪慧十分，却野心四起，后被轩辕氏击败，仍倘有一口气时打开异界通道，将残部送达异界，其于此逐渐修炼成魔，‘魔界’也逐渐形成。如今看来，这定是蚩尤还未散的野心啊！”

　　我一边用手轻柔地抚弄着发际木棉，一边竖起耳朵洗耳恭听。蚩尤与黄帝炎帝对峙争战之事我并未无所耳闻，只不过一直没有上心。大战至今日的年头我是不知，我只管道听途说，当然也要实在。

　　再者，关于神魔之井的传说，我略有耳闻。一万四千年前一场史无前例的神魔之战，最后一役中战神越斟为救火神祝融免于高阶魔族侵害，遭魔气入侵，神智皆失，杀了无数神魔，还砍掉了前来阻止他恶行的祝融右臂，仅凭一丝清明自毁肉身还想毁其元神，可惜魔气过于强大无法摧毁，因而自行堕入神魔之井的最深处，再由元始天尊和魔主共同封印，一神一魔的封印法术足以镇压住越斟强大到无人匹敌的威力。

　　我时常在想，越斟若是不救祝融，是否祝融魔化，越斟可以将其制服，那么后来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神魔不会大残，祝融不会断臂，神族将大获全胜？

　　不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这些后辈是无从得知，各界对“越斟”更是鲜少提及，我这般推测只是立于听书人的身份去揣摩未有发生的另外一种结果。我曾询问过阿爹阿娘，甚至爷爷在世时我死皮赖脸地追问，得来的结果全是我不需要了解，像我们这些善良的花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顾往事，努力修成正果确实正经。那时我并不罢休，偷偷跑去人界往茶馆听说书人娓娓道来的各种故事，没有关于越斟的，复跑去京里戏台，也没有唱越斟的。

　　虽然我很想继续追查，但看各位长辈们严肃拒绝，再者我偷跑去人界未果还被发现罚去连夜站岗，我还是罢休了。

　　鄢成渝将我和小桃二人带到一座仙邸的门槛前。

　　这仙邸气派非常，周遭仙气弥漫，我竟看作了白云山的浮岚。回头瞧着小桃亦是惊艳的神情，唇角提了提。

　　师傅带路，徒弟紧跟其后，顺便观摩观摩此等宝地。

　　鄢成渝的烟阙如其人一般幽静而不失雅兴，前院两边的土垦上植了些花，再探入左方则是一处假山，潺潺流水声自假山后传来，我料定后方必有碧湖流水。延至右方架着一座木桥，并无其他装饰点缀，十分朴实，小桥之下有静潭，静潭水面毫无波动，应是死湖。过了木桥，其中瓦屋便映入我的眼帘。这瓦屋藏匿于竹林之间，竹子虽不多却也足够遮挡住瓦屋些许，致使我险些触目不及。这应该不是师傅的住房，相对于师傅的身份这瓦屋过于简陋。然，也难免有例外。

　　不过相较于我在成形后途经所见到的住屋已高雅不少。

　　目光再次回到身侧花朵上，其色白，微香，蒂带赤色。

　　我慢下步伐，凑到小桃耳边：“我们师傅身子不怎么好。”

　　小桃疑惑地皱皱眉：“你怎知？”

　　我指了指一边的花丛：“喏，你看，土垦上有一处空地，但其他地方却皆是花儿，看师傅身份尊贵应不会让这花圃缺一个口子，那必定是用花做些事情。”

　　“所以？”小桃瞧了瞧那块空地，仍旧毫无头绪。

　　“我还以为你识得这些花，其花名曰金银忍冬，俗称金银花，能治风寒。”我有些吃惊，这金银花十分常见，并且很好认得，小桃竟不知。看来以后定要为孤陋寡闻的仙友好好普及常识。

　　小桃这才恍然，憨笑着挠挠头。

　　鄢成渝走在前头，唇角起了个弧度，但是很浅。

　　“前方便是弟子阁。”师傅突然发话，我和小桃立刻谨慎起来，“座下大弟子会将换洗衣物交于你们，这也算是拜入我门下的规矩。”

　　“是。”我和小桃悄悄对望一眼，回道。

　　鄢成渝的仙邸很大，大得离谱，三人行了不晓得多久，绕了多少路，一路上美景确是不尽胜手，但现下唯一晓得的只有双腿已然酸麻，恨不得直接坐在地上不管不顾。转念一想，既然路途长远，那为何不招祥云直接飞过去？不过想归想，我可不敢妄动。

　　身边仙友比我稍微好些，毕竟是狐，上蹿下跳得体力肯定不错。

　　我有些奇怪，师傅竟没有问我们的名字，倒是长者先告知其名，而他竟也不好奇，莫非真要我说上一句，师傅您还不知我们的名字呢。再者便是，这换洗衣物由仙童操办不就了事，偏偏又要来大弟子，也不知是师傅的行事风格迥异，还是邸中根本没有仙童……倒是，一路上也不见除三人之外的半抹影子。

　　“到了。”鄢成渝停驻于一座烟阙前。

　　我抬起头，是一张题有“临昶阁”三个字的匾。

　　鄢成渝回过身，见我和小桃皆是满脸疲惫，轻声地笑了笑。

　　师傅发话，我终于解脱般地想要躺倒在地上，谁知一个踉跄，后半张脚踩到了衣摆，整个人便“如愿”摔倒了。

　　后背虽有衣料挡着，还是被地面擦得生疼，断定背部躲不了这‘血光之灾’。脑袋晕乎了一阵子，只感觉自己被旁边的人扶起，站直后仍旧有些恍惚。

　　“可有受伤？鄢成渝深沉地看了看我，眼神却好像不在我身上。

　　“无碍……”我扶住额，暗自用还不怎么娴熟的法术治愈擦伤的后背。

　　进了这儿后不知怎的，先是体力不支，往后又是站立不稳摔倒出糗，想曾经也没有这等不济。莫非今日乃大凶？我恨恨地打消这个念头，尽给自己凭白添苦头吃。

　　鄢成渝笑着挤了挤眉，哭笑不得。“往后小心些，若是支撑不住，直说。”

　　“师傅说得是……”我勉强挤出个笑容，安慰着一旁担忧的小桃。

　　向我们交代完一些需要注意的礼数，鄢成渝便点点头满意离去。听他语气，对这大弟子想必满意至极。

　　我沉住气，首先踏入这座烟阙。

　　听方才鄢成渝所说，这烟阙是安排他门下弟子的住房。我原以为弟子房是分开来的，怎么也没料到竟合拼成一座高大的烟阙，或许是因为鄢成渝甚懒？哈哈，我为我的想法感到罪恶。

　　环顾室内陈设，步至窗前，镂空映下点点光斑，窗沿窗框木板雕刻精巧别致，纹理是个特殊的样式，我没见过。

　　“这里好华丽。”小桃赞叹道。

　　我将手搭在窗沿上，顺着纹路点着指尖而上。

　　确是华丽，华丽不及建屋者。

　　“吁，成渝果真收了新弟子，起初我还不信，倒是个个俊俏。”

　　是温润的嗓音，我即刻在脑海中勾勒出男子的模样。

　　觅着声音寻去，果真，是位文质彬彬的仙子，白净的的脸庞上是一抹温柔的笑容，竟比鄢成渝还要柔上几分。

　　仙子向我作了一揖，回想起鄢成渝教导我的，我便微微弯下腰，回以相同的礼数。身畔的小桃也缓过神同我作揖。

　　那仙子直起腰，慢条斯理地捋平衣袖上的褶痕。我仔细一看，他穿的长袍是碧色，左手腕上的白玉镯若隐若现。“我是师傅的大弟子，师傅赐我姓为宋，名珏，你们唤我师兄或者宋珏便可。”

　　“我无姓，只霖勉二字。”我轻轻地点头，移开了视线。

　　“……小桃。”仙友回答得有些扭捏，毕竟为男儿身，这样的名字未免呈于女流。为此，当初我还娓娓道来这“小桃”二字的好处，简单，容易记住，着实是个百年难得的好名儿。言毕不忘使劲儿拍了拍对方宽阔的肩膀。仙友撇撇嘴，终于接受现实。

　　宋珏抬起眸，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我发际边的木棉花上停留一会儿。“这花儿，确是不错。”

　　我怔了怔，习惯性地将手抚上花瓣，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多，谢。”人家毕竟不晓得我是天生有这配花，主人还忒嫌弃它。

　　他难得笑出声，笑声很好听。“莫误会了，我只是看着美艳，同你挺相称。”

　　这回我是无言相对，只能陪着笑而不言语。

　　小桃见我欲言说不出的模样便知我在隐忍，这木棉可是自己的禁忌，现如今被初见的男人如此言论，我又怎会不怒。

　　宋珏仍是笑，笑得温和。许是感受到我恼怒的情绪便也不再自讨没趣，侧过身说道：“随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换衣。”说完已经自顾着走上身际楼梯。

　　小桃拍了拍我的肩，我侧头摇摇，他释然地松口气便先走了上去。

　　我跟在其后，瞅着宋珏的背影。

　　都是仙子，他怎就这么高呢？

　　我侧目打量小桃，啧，他也比我高上半头。

　　……

　　气得我回头就是一个鼓腮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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