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冰

作者:那个小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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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几天。

      池朗留院观察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做了个全面体检,确认没事儿后下午就回了局里上班,却让韩毅这个师兄挥着解剖刀给赶了出来,无奈之下只能坐办公室里当个富贵闲人,一边关注着调查的进展,一边着手对那具无名女尸的面貌进行复原。然而一连几天,警方却始终没有接到和唐泽礼下落有关的线索,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火车票和飞机票方面也是一片空白,让人很是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离开津南。不过从他家里的满地狼藉来看,他畏罪潜逃的可能性很高,因此也需等待外地同行传来的消息。

      或许是因为中间夹了个周末,案情推进的速度就比平时慢了一些。温馨和方霖负责跟进唐泽礼在律所期间接待过的人群,然而这部分人里龙蛇混杂,牵扯到的人际关系就更不好说了,逐一核实的过程也让人觉得很伤脑筋,因此费了不少的工夫。白子峥和顾晓辉的任务则要轻松一些,负责跟进的是大学这条线。唐泽礼毕业于南方一所很有名的政法类大学,大四时因成绩优异被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并于同年通过了国家司法考试,考取了律师资格。零五年硕士毕业后在当地一家律师事务所实习,一年后取得了律师执业证书。零七年回到津南,零八年起开始在“天道”律师事务所进行工作。零九年意外遭遇车祸,入院治疗,休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彻底恢复。之后就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了,直到七个月前离开“天道”,那应该是他犯罪计划的开始。

      唐泽礼在校期间的成绩应该相当出色,他本科毕业是在零三年左右,保研政策还比较严苛,一般条件的人很难争取到这个名额。但从他毕业后的表现来看,差不多也只能是“泯然众人矣”之类的形容,唐泽礼平平无奇,同期校友里小有名气的却不在少数,已经把这个当年的尖子生给比下去了。然而对着一堆校友名单也看不出什么端倪,白子峥最终决定亲自去一趟唐泽礼的母校,其中不乏被池朗忽悠的有点儿相信直觉的因素。他的思路是这样的:唐泽礼一九九九年考上大学,当时的网络还不发达,大学生也是“物以稀为贵”的人群,初到大学的他肯定会受到来自于各方面的冲击,从象牙塔来到了花花世界,周围环境的变化会进一步影响他对于这个社会的认知,同时也会让他本人发生一些改变,这个阶段的“引路人”尤其重要。唐泽礼能对无辜的孩子下手,这三观已经是没救了,而究竟是教育的失败还是社会的问题,这才是白子峥想要求证的最终目标。

      傅云声不反对白子峥的想法,只是又提出了一些补充。唐泽礼的情况虽然可以麻烦当地的同行来查,但他们不清楚省城案的始末,很难抓在有用的点子上,这个问题对于津南警方来说同样存在,哪怕看了再多的资料,和亲自参与过的人相比也总是差了点儿什么。所以讨论的结果就是出差的名单里又多了徐海洋的名字,另外还有两名当年的专案组成员从省城出发,先后在学校所在地会合。至于池朗,徐海洋怕他半路上再重演一次大头朝下的悲剧,兼之作为案发现场的唐泽礼家还没有清理完毕——这是池朗的专业所长,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便极其残忍地剥夺了他和白子峥一起出差(或许还能睡同一个宾馆房间)的机会,只带上顾晓辉一起出发了。

      白子峥自从那天的强吻过后就一直没怎么单独见过池朗,在办公室里碰面也一律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池朗最开始以为他在生气,想了想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大约能解释成“害羞”一类,总之不会真讨厌自己,笑得就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得意。白子峥过来找他是在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池朗正在仪器室里对那具无名女尸的头骨进行三维扫描,准备先做个一比一的玻璃钢模型出来。白子峥见他忙着,便没进去,倚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影响,他总觉得摆在仪器正中的头骨似乎散发出一种朦胧的阴翳,让人很不舒服,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头。池朗对白子峥的气息一向敏锐,调整好仪器的角度按下开关,回头问道:“来了?”

      白子峥道:“来了。”随手把一个细长的牛皮纸袋递了过去,“有时间吗?说两句话。”

      池朗道:“你都来了我还能没时间?坐吧。”说着把袋子接在手里,“哟,还给我带东西?带的什么?”这时白子峥已经在他对面找了椅子坐下,说道:“打开看看?”好像还很期待池朗的反应。白子峥今天没穿衬衣,换了件圆领的棉T,给人的感觉很清爽,和一贯的沉静有点儿微妙的不同,语气里也多了些日常的随和,想轻轻松松地开个玩笑或许也不是什么问题。池朗依言照办,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盒包装得十分精致的牛轧糖,淡淡的奶味儿里满是浓郁的杏仁香。他是没想到白子峥会送他这个,不觉失笑道:“糖?哪儿来的?”

      白子峥道:“我妈的学生从国外带回来的。我爸不爱吃糖,听徐海洋说你低血糖,我就给你拿过来了。”说完又饶有兴趣地看着池朗放在工作台上的那盆黏土,“这个你也会?”自从他对池朗改观之后就一直面临着这样的困扰——第一印象明明是个“自我感觉良好”和“一上来就对人动手动脚”的酒吧混混,后来慢慢发现他是个什么都会脑筋还很清楚的大号流氓,反差萌也不是拿来这么用的。

      池朗道:“学过一点儿,也算是会吧。不过我美术功底不行,素描差点儿就不及格了,真动手的时候恐怕还得叫晨松他们过来帮忙。”边说边把牛轧糖的盒子拿了出来,“吃吗?给你来一块儿?盒子还挺好看的。”

      白子峥道:“不吃。要吃就不会给你拿过来了。”

      池朗笑道:“难不成你今天就是专门过来给我送糖的?”

      白子峥觉得这人的自我意识还是过剩,一时半刻大约也改不了这个得意洋洋的毛病,便继续道:“不是。还想听听你的看法。”

      池朗道:“哪方面的?”

      白子峥道:“学校。”

      池朗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想的?”

      白子峥道:“我觉得‘那个人’和学校有关系。”接着给出了自己的论据,“章大有这几天一句话没说,我想试着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所以就和顾晓辉一起对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了一些问题。章大有目前一言不发,很明显是在维护自己的儿子,但唐泽礼好像一直很怨恨他的父亲,在大约十年前,准确来说是十四年前,就和章大有单方面断绝了往来,而且还把自己的名字从原本的‘章国龙’改成了现在的唐泽礼。我去户籍核实过了,‘唐’应该是他母亲的姓氏。这么说吧,综合这些变化来看,我觉得他家庭内部一定出现了某些问题,而且还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池朗道:“唐泽礼的母亲应该早就去世了。”

      白子峥道:“没错。他母亲去世是在二零零一年,当时他刚上大三。之后没过多久他就改了名字,和他父亲也断绝了联系。”

      池朗道:“是和他母亲有关?”

      白子峥道:“我走访了他们家以前的邻居,也了解了一些情况。章大有的脾气比较暴躁,喜怒无常,对他的妻子有过家暴行为,但每次都不了了之。他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寄予厚望,唐泽礼考上大学的时候家里没钱,他就把房子卖了凑够了学费。在邻居的印象里他就是很疼儿子,有什么好的都给他买,孩子呢,和他不是很亲,怕生,但是成绩很好,没想到他们父子两个会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池朗道:“唐泽礼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白子峥道:“据说是因为车祸,不过很难核实了。”

      池朗道:“为什么?”

      白子峥道:“章大有不开口,邻居们也不清楚。你呢,有什么想法没有?”

      池朗道:“具体的想法谈不上,我就随便说说吧。唐泽礼和他母亲的感情应该很好,而在他父母的关系里,他的母亲是弱势的一方。他更喜欢妈妈,自然害怕会对母亲施暴的父亲,所以他和章大有很难相处,因为他会觉得欺负妈妈的是个坏人,但这个人偏偏又是他的父亲。这种环境让他极度缺乏安全感,同时也会让他感到自卑,变成现在这种性格也不奇怪了。”

      白子峥道:“他母亲的死打破了他和章大有之间的平衡,对吗?”

      池朗道:“对,我明白你为什么想说学校,他缺乏安全感,所以很难相信别人,再加上他刚刚失去了亲人,内心又对自己的父亲充满怨恨,肯定是一种很敏感的状态。这个时候能取得他的信任、能影响他的人,应该就在他的身边,并且和他关系很好,他说的话能让唐泽礼听进去,这一点很重要。这个人的出发点也不一定就是坏的,没准只是想安慰他,让他振作起来。从他当时所处的环境来看,这个人最有可能是他的老师或者同学,这就是‘那个人’和学校的联系。”

      白子峥道:“然后呢?”

      池朗却没有继续,而是话锋一转道:“小白,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白子峥注意到他嘴角明显不怀好意的浅笑,顺势问道:“赌什么?”

      池朗道:“就‘这个人’吧。”之后给出了具体的条件,“我告诉你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怎么样?”

      白子峥直觉这是池朗又挖了个坑等着自己来跳,但看他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样子,又想听听他究竟能说出什么花儿来,没有贸然应允,只继续道:“如果你说对了呢?”

      这是在问筹码了,池朗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意料之中的得色,大大方方地提议道:“你主动亲我一下?”

      白子峥顿时觉得这人也是无耻而不自知的,冷笑道:“如果错了呢?”

      池朗道:“我答应你一件事,随便什么都行。”

      这话说得未免太虚,远不如“主动”的提议这么有针对性,但出于一种微妙的、具体表现为“我就是想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的逆反心理,白子峥最终回应道:“好啊,你说吧。”

      池朗道:“这个人应该是政法九六届的学生,并且考上了他们本校的研究生。单亲家庭,父母离异或者父亲去世,从小和母亲一起生活。家境一般,在零一年已经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有了稳定的收入。在校期间曾经担任过学生会干部,性格呢,比较开朗,乐于助人,人缘不错,组织能力很强,交际圈广泛,朋友很多。和唐泽礼同一专业或者专业相近,是老乡。这里用老乡不代表他一定就是津南人,同省吧,这个说法比较恰当。毕业后出于工作或兴趣的原因开始研究罗杰斯的心理学,并且发表过相应的文章。零八年前后生活中出现了一次重大转折,可能是重要的亲人离世、夫妻离婚、遭遇意外或者生了一场大病等等。此后慢慢淡出了原本的朋友圈,差不多就是这样。”

      不把所谓“重大转折”的影响考虑在内,池朗描述的这个阳光男孩似乎和那个残忍冷酷的凶手形象相去甚远。在了解了唐泽礼的成长环境之后,白子峥总觉得这种报复社会的心态多多少少会和童年阴影有一定的联系。如果池朗想表达的是物极必反,那说凶手研究过心理学就更像是无稽之谈了。白子峥原以为池朗会为了赢得这场赌局而说一些“凶手是个男人”的废话,那样还比较容易应付,现在却变成了好像很有道理,却说不出道理在哪儿的情形。

      所以白子峥只是质疑道:“……心理学?”

      池朗却并不打算解释,只笑着道:“说出来不就没意思了?不过小白,既然都说好了,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忘了愿赌服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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