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花开大明夜-修改版

　　“旁人说皇上因为妾身探望橚哥哥而暴怒，那是他们不了解皇上将橚哥哥安置在宫中的用意，妾身却是明白的。”朱橚大可安排在宗人府，皇帝特意将他安置在宫中，实则是为了安慰玲珑。
　　皇帝哼了一声，“谁说朕不生气的，朕才不要听你一口一个橚哥哥呢！”
　　玲珑呆了一呆，突然醒悟过来，忙拉着皇帝的龙袍笑道：“妾身错了，俗话说夫唱妇随，妾身该随皇上叫他五叔才是，对不对？”
　　皇帝见她一脸笑意，自己也绷不住笑了，“算你机智。”既然笑开了，皇帝也不好意思再生气下去。只好道：“不过你身为贵妃，也要注意宫中的风言风语。朕虽然不信，对你总不大好。”
　　玲珑叹了口气，“别人不知道，皇上还不知道吗？从小他就当我是亲妹妹一样，而且他当年为了救我，私离封地，结果被先皇贬到云南，他一身的病也是由此而来。妾身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如今只是一些蜚短流长的话，只要皇上不信，妾身才不理会呢。”
　　皇帝见她坚决，只能妥协道：“朕怎么会不信你呢。只要你想做的，朕一定支持。”
　　这一边皇帝迁怒贵妃而砸了茶碗的消息也传到了朱橚耳里，这一日正巧玲珑来瞧他，他忙关心道：“听说小皇帝恼了你，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哥哥对这些道听途说的话也信？”玲珑笑着坐下道。
　　朱橚只怕玲珑委曲求全，不免为她不平。“你说皇帝对你很好，我怎么瞧着并不怎么样呢？他若不珍惜你，你又何必一心对他。”
　　玲珑笑道：“我知道哥哥心疼我。不过皇上对我真的很好，我并没有欺瞒哥哥的意思。只是如今前线不利，他难免会有些焦虑。这个时候我怎么能和他计较？”
　　她记得现代有一本电影叫《河东狮吼》，其中有一段很有名的台词，当时是很多女生梦想中男生对自己的承诺。“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玲珑却从不认为这样的承诺是好的。因为这段话里只有索取，却没有回应。一味地要求‘你’应该为我做什么，却没有‘我’应该为你做什么。无论爱情还是亲情、友情，任何一种感情都不能只是单方面的付出，若只有单方面的付出，其实是表示两个人之间不对等。而不对等的关系其实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很危险的。
　　“哥哥，其实允炆真的是个好皇帝。前几年我回苏州扫墓，听庄子里的人说，自皇上登基后，就我们苏州的赋税就减轻了一半，庄子里的人都说负担轻了，日子就好过了。”
　　洪武年时，因为朱元璋对苏州有成见，所以苏州的赋税是全国最高的。高到什么程度呢？天下税粮总共二千九百四十三万石，但苏州一府的税粮就达到了二百八十万石，足占了十分之一。所以建文登基后，有感于苏州赋税之重，便下令减轻了夏税。玲珑虽不理这些俗务，却也略知一二。
　　“我不管他的政绩如何，我只关心他对你如何。”
　　“虽然他是皇上，但他也愿意和我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上，平等才是两个人真心付出的相处之道。”玲珑笑道。
　　玲珑的脾气朱橚也知道，她从来就没有阶级地位之分，也一向追祟什么平等自由，但如今见她淡然而成熟地讲述自己的婚姻，朱橚不禁叹了口气，有些欣慰又有点惆怅地说道：“玲珑，看起来你真的长大了。”
　　“橚哥哥，你看看我皱纹都有了，还能不长大吗？”玲珑指指自己平滑的眼角，玩笑道。
　　朱橚瞧了瞧那子虚乌有的皱纹，一本正经地附和道：“你不说，我还没发现，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你真的老了许多。”
　　“真的吗？”玲珑紧张地问道，女人对老这个字总是很在意的。
　　“假的。我家玲珑啊，永远都是那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朱橚笑她。
　　“我又不是妖怪，哪有不会老的。”玲珑松了一口气，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朱橚，“倒是哥哥，近来好象胖了一些，上了年纪可不要发福哦。”
　　朱橚给了她一个榧子，“这会儿倒来调侃我了，看我怎么对付你。”
　　“哥哥，玲珑错了。”玲珑捂着额头急忙讨饶。
　　阳光从窗户中映照进来，划出一个个的光圈，屋内的笑语声从窗口传了出去，是最好的琴也演奏不出的喜悦。冬已残，春将至，他们以为这样的时光还很长很长，却不知道世事的变幻只在弹指间。

　　燕军自年初以来，一直势如破竹。破藁城、衡水后，一路直下东阿、汶上，至沛县，沛县指挥王显暗中献城投降燕军。消息传到徐州，徐州兵将闻燕军之名根本不敢出城应战，燕军也不进攻，绕过徐州由此顺利南下。
　　黄河以北，战火连绵，但金陵城内外，却还是处处歌舞升平。深宫之中的女子，不知外界的巨变，还在斗草扑蝶，与春花争奇斗艳。
　　皇帝来后宫的日子越来越少，玲珑知道前线只怕吃紧。太后虽成日礼佛念经，但也问过玲珑几次，玲珑只能好言劝慰了一番。
　　这一日午后，玲珑带着秋棠往闲庭去了。
　　一进院子，见院中的海棠花下放着两张椅子，朱橚一身青衣半合着眼倚在那里，头上也没束冠，只是半散着发。温暖的阳光隔着树影花影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脸半隐在树阴之下，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唇，下巴的棱角分明，玲珑一下子脑中一片空白，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朱棣。
　　“娘娘。”秋棠见她站在那里呆愣了好一会儿，疑惑地轻声提醒她。
　　玲珑定了定神，朱棣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他与朱橚两个是亲兄弟，难免有些想像。她平息了呼吸，慢慢走近：“抱歉，我来晚了。哥哥想必久等了。”
　　朱橚睁开眼，还是那个风流倜傥的懒散模样，“不晚，不晚。花阴下等待无人问，则听得黄犬吠柴门。”他说着还哼了一句双调。
　　这样的朱橚怎么也不会错认是别的人，玲珑笑道：“哥哥你这是在骂我是小狗吗？”
　　“非也，非也。我家玲珑又没穿黄衣，怎么会是黄犬呢？！”
　　门口两个守门的小太监穿得正是土黄色的衣衫，朱橚成日被关在这小小的院落中，气闷极了，不免出言讽刺他们！
　　“把酒花边低问，莫解寒深红损。如此春光，若有一壶桃花酿就好了。”朱橚摇摇手上的扇子。
　　玲珑摇头，转头吩咐秋棠去准备酒水后，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你这是打哪里来？”朱橚看玲珑穿着水蓝色的宫装，头上戴着品级的钗环，不是平时的装扮。
　　“今日在坤宁宫陪太子玩，坐得晚了。想着哥哥必定在等我了，我就没有回宫换衣裳，直接过来了。”
　　“你和皇后的关系好象还不错。”朱橚懒洋洋地问道。
　　玲珑点头，“马皇后年纪虽小，却是个明白人，而且为人大气稳重，颇有国母之风范。”
　　“若真如你所说，倒也罢了。只是这宫墙之内人的心肠你也不要尽信了才是。”朱橚怕她一味轻信，吃了亏。
　　“玲珑明白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谨记着这句话。”玲珑说着叹了一口气，想起从前燕王府的事来，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惆怅。“不过想想我在她那个年纪的时候还直是无知莽撞得很哪。”
　　朱橚笑道：“说得你自己有多老似的。”
　　“哥哥以为我还年轻吗？现在说到过生日我就害怕，又要老一岁了。”
　　朱橚忽然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过几日便是哥的生辰了。也不知他最近怎么样了？”
　　“听闻他又打了胜仗。”玲珑苦笑一声，她刚刚听说朝廷的粮草被劫，朝中有几员大将也被朱棣生擒。皇帝正因此而忧心如焚着。
　　正巧秋棠取了酒回来了，玲珑便借此岔开了话题。
　　只是旧日尘封了的心事不免有些泛滥了上来，玲珑就多饮了几杯。没一会儿酒壶就空了，玲珑就唤秋棠再去取酒。秋棠看了也不敢劝，只能答应了一声去了。
　　“玲珑，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朱橚见她醉眼微红，谁不知她为何难过，只怕也与刚才提到的朱棣脱不了干系。自他回京后，玲珑从不曾提过自己为何与朱棣分开，又为何会入宫做了贵妃。只是瞧着皇帝对她宠爱有加，心里也算放下了。
　　玲珑摇头，“我没事，只是突然想喝几杯。”
　　朱橚也不细问，道：“好，哥哥陪你喝。”
　　玲珑执起酒杯，“有一阵子，我真觉得这些年我过得好没意思，为了一个渺小的愿望，苦苦挣扎地活着。就象一只井底的青蛙，看着头顶的一片蓝天努力地努力地向上爬，可是忽然有一天，它发现头上的那一片蓝天居然也是假的。”
　　“哥哥没用，什么也帮不了你。”朱橚虽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满心的心疼她。
　　“橚哥哥，你为我做得够多了。若没有你，我说不定早就死于非命了。当年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么会贬到云南去呢。”说着说着，玲珑趴在了桌上，醉倒了。
　　“傻丫头，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怎么一直不快乐呢？”朱橚怜惜地摸摸她的头。瞧着她那张依旧清丽的脸，但如今却总是带着三分愁容。朱橚不自觉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酒醉之后的双颊格外嫣红柔润，朱橚不由痴了。
　　院门吱嘎一声响，朱橚收回了手，却是秋棠取了酒进来了。
　　朱橚站起来吩咐道：“秋棠，你家娘娘醉了，你好生扶她回去歇息吧。”
　　秋棠答应了一声，忙出去安排了。今日因为是直接从坤宁宫过来，玲珑坐了步辇来的，秋棠唤了两个丫头一起扶着玲珑上了步辇，小心跟着回宫去了。
　　朱橚瞧着贵妃的仪仗远去，回到树下的椅子上继续喝酒。
　　院门又是一阵响动，只听门外的小太监道：“什么事居然有劳韩公公过来？”另一个尖细的嗓子想必就是韩公公，在门外道：“什么有劳不有劳的，咱家是奉贵妃娘娘之命，特来送些酒菜。”
　　没一会儿，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手中提着个富贵花开的红色漆盒，毕恭毕敬地请了安。他慢慢地在小桌案上放好了酒菜，朱橚眼也不抬，只顾自己喝酒。
　　“王爷，这是上好的桃花酿。您还有什么吩咐？”那韩太监一双眼四处一溜，瞧见四下无人，弯下腰从袖筒里取出一封书信来，双手奉于朱橚，才低声道：“这是燕王刚刚命人送来的书信。王爷若有什么话要转达，小人明日还会再来。”
　　朱橚微微点了点头，接过信放进怀中，朗声道：“这桃花酿不错，你明日下午再送些过来。”
　　韩太监答了一声是。
　　出了门口，两个小太监笑道：“公公这么些徒弟徒孙，这点小事怎么还要韩公公亲来？”
　　“小猴崽子，贵妃娘娘的懿旨，你还敢推脱不成。”韩太监笑骂了一声。两个小太监又笑着说了几句，韩太监才一步三摇地走了。
　　燕军绕过山东后一路凯旋高歌，不日到达宿州。这一路来，燕军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杀到宿州之后，不免有些轻敌之心。而朝廷这方面大将平安、宁远侯何福等部也会合于此，与燕军会战。
　　平安近来与燕军数战，都败于燕王之手，他心中焦躁，此时也顾不得皇上“不得伤我叔父”之命，执着玄铁双轮长槊，直指燕王，几次差点刺中要害。燕王见他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心中也着了慌，只得策马避开，不料平安紧追不舍，步步相逼。幸好蕃旗指挥王骐及时赶到，才解了燕王之围。
　　只是这一场大战，自清晨起直杀到晚，真是沙场染血、天地失色，双方堪堪战了个平手。但之前明军粮草被燕军所劫，明军营中只有几日的存粮，后补的粮草又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大营，与燕军相持了数日后，明军营中粮尽。燕王算好明军现有的粮草坚持不了几天，这几日士兵们都已经以野菜为主，他算好时日乘隙直杀入明军营中。只有野菜为食的明军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连武器都快举不起来，看着燕军杀过来，明军心中叫苦不迭，却也只能奋力抵抗。
　　平安、何福等将领军咬牙坚持之时，幸好徐辉祖率领大军而来，明军见有了支援一下子有了底气，士气高涨，与燕军在齐眉山下苦战至晚，斩杀了燕军将领王真、陈文、李斌等人，凯旋归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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