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无耻

　　其实刚开始时阮匡并没有硬要留何欢守夜的意思，可看着何欢那不情不愿的模样，他也不知怎地，非要幼稚地留人下来不可。
　　何欢没法，只能出门拜托小春子跑一趟到叶府递信儿，说今晚被皇上留在宫里守夜。她迈步往外走时，阮匡当她要跑，“你上哪儿去？哪儿也不许去！”
　　语气颇急，又有些怒意，何欢顿住脚步，回头道：“我都说留下来了，还能去哪儿？您是皇上，贵为天子，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圣旨，我们做奴才的哪敢武逆您的意思呢？”
　　阮匡被她有些冲的话堵在那，半晌没言语。
　　何欢说完站在那等着皇上开口。等了半天没动静，她心里有气，便不管别的就跑了出去。

　　出了门被凉风一吹，何欢头脑清醒了几分，方才发觉自己脱线，有些后怕。但这会子皇上定是被自己气到了，回去就是找打。她磨磨蹭蹭的刚走下台阶，身后皇上就追了出来。她毕竟怕死，便顿住脚步。
　　阮匡走下台阶，站到她面前，问，“你……今天入宫，不是来看我的吧。”
　　何欢咬着唇没说话。
　　“是什么事，非要你跟姬风臣两人一起来？”
　　小木楼的事打死也不能说，但现在何欢没台阶下，不能像以往那样嬉皮笑脸地打哈哈，她只好低着头哼，“没什么特别的事。”
　　阮匡幽幽道：“也就是说，你们并不是为了什么事才必须两人一起入宫的，只是，结伴进宫来玩，就像平日里那样？”
　　“……是。”是这样没错吧。
　　然后，何欢等啊等，皇上却再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转身往殿门里去了，在风中留下低低的一句：“你走吧。”
　　何欢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被什么揪了一下。

　　鉴于多年的江湖行走经验，老大心情不好时所说的话，必须反着听。何欢觉得，对于皇上这种阴晴不定的老大来说，此规律尤为适用。
　　何欢当然不能走，她必须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圆回场子来，否则往后还怎么在这京城里混。她屁颠屁颠的先去了药膳房，吃了晌饭，又和一伙小厨子们插科打诨地玩了一下午，到了晚饭时分也没去养心殿。她想的是，本来就犯了错，不跪求皇上原谅本来就不敬了，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去蹭御膳吃呢？于是，虽然很想念御膳的山珍海味，她还是忍住了，在药膳房吃了红烧肉抵挡馋虫。

　　养心殿。
　　宋安德觉得皇上绝对是已经放弃了治疗。皇上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回忆着，打小也不这样啊，虽说性子是冷了些不爱搭理人，但却极为睿智，尤其和姬大人和叶太医在一块的时候，更是充满活力的潇洒贵公子，可是你看看现在……
　　阮匡独自坐在养心殿门口的台阶上，也不管台阶上的尘土会不会脏了衣衫，那么挑剔的人啊，此刻背影萧瑟，不知在想些什么。宋安德站在大殿门口，根本不敢出声。眼看着桌上的饭菜凉了，他终于鼓起勇气走到阮匡身旁，躬下身子，“皇上，您……”
　　“你说，朕跟姬风臣比，谁好？”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宋安德吓了一跳，什么意思，怎么忽然和姬大人比起来了，要比什么，为什么要比？宋安德可不敢轻易出声，反正在主子不正常的时候还是小心点为好。
　　“你说。”皇上催到。
　　宋安德噗通跪倒，“回皇上，这根本用不着比啊，当然是您好了！”
　　“呵，”他笑了一下，“好什么。”
　　“您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天子，谁也没有您尊贵。论出身、相貌、品行，论财力和权势，您都是天下第一。根本无需和任何人比啊，谁也不敢跟您比。”
　　“是，”阮匡苦笑道，“原是我不好，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权势又有何用……全都无用。”
　　宋安德这会子完全被皇上搞蒙了，连来叫人用晚膳的茬儿也忘到脑后，只一个劲儿磕着头，口里胡乱地安慰着。

　　主仆俩这厢闹腾的乱七八糟，何欢正撑得肚皮滚圆，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告别了昔日的伙伴迈步往养心殿走。一路上路过御花园，有早春开的早的花儿，她喜欢的紧，摘了两朵别在耳朵上，悠哉悠哉地往养心殿去，老远就看见皇上坐在台阶上，宋公公正没命地磕头。别说，准是宋公公又惹皇上生气了，不知是又说错话了还是怎么的。本来自己就是个罪人，这会儿往枪口上撞岂不是找打，于是她便想溜走。
　　急急转身，奈何肚子吃的太圆，身体笨重迟钝，冷不丁犯了左脚踩到右脚上的白痴症候，“噗通”一个趔趄滚在当地，疼的龇牙咧嘴的直叫唤。
　　那边阮匡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即便在越发浓重的夜色下，那人歪七扭八的躺着，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是何欢。
　　他怎么还在这儿，难道她根本就没走，还是走了又跑回来找我？或许……又是和姬风臣进宫来玩，并没有想找我？心下疑惑着，脚步却不停，施展轻功，眨眼间到了近前。低头查看，手上并无血痕，便站着不动。
　　何欢还在用左手使劲儿擦右手手心，紧张兮兮的，生怕下一秒流出血来。好在皇上殿前地面光滑，并没有磕破。她一咕噜爬起来，“皇上吉祥！”
　　“哼，”阮匡不屑，“又来干什么？又来玩？”
　　何欢：“皇上忘了么，奴才今晚值夜。”
　　一旁的宋安德十分惊恐：你们……你们……
　　皇上一个眼风扫过，宋安德赶紧退下了。
　　“不是不乐意么，朕可不是喜欢勉强别人的人。”
　　“皇上这话从何说起呢，”何欢装傻装到底，“奴才伺候皇上伺候惯了，虽说守夜也偶尔开小差睡过去（是每次都睡着好吗，能不能别这么美化自己么），但也尽心尽力不敢怠慢。一朝退了职，在宫外的时候却经常夜里睡不着，时常想着，若是现在我还在宫里的话，应该在为皇上守夜吧，这么想，就好像身处皇上的寝宫，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心下踏实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奴才也不知这是为什么，只觉得每次都灵验的很。皇上您说这是为什么？”
　　何欢瞪着大眼睛瞧着皇上，果然，脸色好了不少。她趁机说，“我让师爷爷给号脉，师爷爷说这是思虑过度。奴才想，这是因为记挂着皇上睡得好不好吧，这不，今儿就想进宫来看望您，也可能看过后放心了回去也就不那么牵挂了呢？哪知不巧，皇上您因公外出，是奴才没福分，还嘴笨的惹得皇上您生气，实在该死。”
　　阮匡都被她气笑了，这小混蛋，让他红口白牙的这么一说，我如果再生气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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