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无耻

　　突然，何欢瞧见自己素蓝色袍子上有一滴暗红的印迹，湿了的一小块正在蔓延，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血！鼻血！她一个屁墩儿坐了在地上……虽然早年流浪时吃了不少苦，挨过打挨过骂还时常食不果腹，但何欢打小最怕的还是流血，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都害怕。想来这也是师父没办法把她培养成才的一大障碍吧。想当太医怎么能怕这怕那的呢，她听叶徙说那些从西洋来的郎中整日研究死尸，经常给人开膛破肚呢，想想就冒冷汗。这么冷不丁看见滴滴答答流个不停的鲜血，还是来自自己身体的，她当即很没出息地“哇”一声哭了出来……

　　师爷爷正往这边瞧着，竖着耳朵听着动静，忽然听见何欢的哭声，疼孙女的老人家根本顾不上别的，拨开眼前的人就扑了过来。叶徙听见声音也走了过来。何欢一见叶徙过来，立刻松了手，苦着脸挪向他，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叶徙沉着脸对身后的管家使了眼色，管家大叔立刻过来请四周的人退后，包括皇上。
　　叶徙扯过身后墙上一张用来装饰的波斯地毯扑在地上，把何欢放了上去。飞快地封住了她几个穴道，血立刻就止住了。他气定神闲地掏出手帕擦擦手上粘上的血迹，语气很欠揍地挖苦他师姐：“瞧你出息的，到哪儿都忘不了丢人。”
　　何欢眼泪已经止住了，这个时候她也觉出自己丢人了，毕竟哪家的大掌柜在开业当天哭鼻子都会贻笑大方，但她脸皮厚，嘴硬道：“磕的不是你，你哪里知道，可疼了！”说着摸了摸鼻子，又胡乱擦着未干的泪痕。
　　尚未全干的鼻血被她一摸，糊了一脸，看起来甚是恐怖。叶徙受不了这画面，舍了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拭起来。
　　师爷爷见孙女受伤，凭他是皇上也没给好脸色，遍寻叶文韬也没见着身影，骂骂咧咧地跑去找药，回来后再也没理阮匡。
　　被晾在一旁，阮匡没说什么，一旁的状元却觉得很没面子。因为他以前跟着皇上出宫都是公干，场面宏大很有面子，哪里受得了今日的冷落。他问皇上，“主子，您不去看看么？”
　　阮匡没说话。
　　“你为啥生那么大气？”
　　“刚才你是故意磕小何太医的么？也太狠了点。”
　　“小何太医很疼的样子，难怪他家人生您气。”
　　“主子，以后背后下手的事，您找别人干吧，我娘说我要做君子，背后给人使绊子的是小人，哦，我不是说主子您是小……”
　　“闭嘴！”
　　状元立刻听话地用手捂住了嘴。

　　外面的比赛热火朝天，根本没有人注意到铺子里发生了什么，最终博得头彩的竟然是那对娘子背相公的夫妻，这让在场的人惊掉了下巴，姬风臣很高兴，这下人们又有的议论了。他给胜出的几对夫妻发了奖品，其余参赛的也得了漂亮瓷质小猴子，快开席了，包子给大伙发了开张糖果后，人群一哄都去抢，吃过之后就慢慢散了。
　　姬风臣又忙不迭招呼前来捧场的少爷公子们落座，回头瞥了一眼何欢，“愣什么神，还不快过来！”何欢忙不迭整整头发跑到姬风臣身边。
　　来的大都是些富家公子哥儿，许多都是常年在一个圈子里玩的，虽说是酒肉朋友居多，但这些人都出手阔绰，捧起场来也是不遗余力。姬风臣趁机把何欢介绍给这些人认识，往后生意做大了上上下下的也好有些照应。何欢在这种事上极其精乖，无师自通，赔笑脸说好话简直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又在宫里摸爬滚打了这些时日，伺候过宫里那位阴晴不定的主子，这些小角色她哪里需要打腹稿。于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王尚书家那位好男风的小公子，何欢立刻夸他“风韵”，把个小王少爷哄得满面羞红喜上眉梢，当即挥手包下几批货品。
　　姬风臣也是真得力，四下打点周全，酒却不肯让何欢喝多少，大多都替他挡了，何欢感激不尽。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并肩走在场内，看在旁人眼里，有的只觉兄弟情深默契，有是非的人心下盘算着，这要是一男一女的场面就更和谐了。
　　被人晒了鱼干的阮匡依旧被安排在主位上，旁若无人地安静坐着。一旁的状元伸手够到了整张桌子唯一的烤乳猪。他喜滋滋地把肉放在面前，下口之前瞥了眼身边的主子，“少爷，您怎么不吃呀？”
　　阮匡没搭理他。
　　状元也不操那心了，自顾吃了起来。
　　一旁的叶老先生有些不忍，问道：“菜不合口味么？”
　　阮匡：“哦，不是。菜很好。”
　　状元揭穿他，“你根本就没吃菜。”
　　“……”
　　阮匡转移话题，“老先生先前说事是……”
　　老爷子想，正好趁着皇上主动问起，干脆说了。“您也知道，何欢是我们叶府的孩子。之前在您跟前服侍，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您多加担待。”
　　阮匡喝了一口酒，“他，做得很好。”
　　叶老先生心里放松了些，“这孩子早年受过许多苦，现如今虽说衣食不缺，但终究无父无母，哎……好在她生性豁达，不计较许多，又是个热心肠。”
　　阮匡点头：“嗯。”
　　“我年岁大了，文韬又是个不善言辞的，（这会子还给我跑没影了臭小子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老爷子心里骂道）日后还要成家立业，把何欢养在府里一辈子也是不可能的。”
　　阮匡听到这里，抬起了头。只听老爷子继续道，“所以，为了我孙儿的日后，老头子我今儿就豁出去这张老脸求您一句，请成全她。这孩子虽说是我府里的，但在外人眼里终究不是嫡出，庶出也算不得，日后出了门难免被人轻视。我也不求别的，只求这孩子成家之日，若是皇上您能赏脸赐她个小名头，这孩子往后的路想必就不会那么难走了。”老爷子说的至情至性，他的担忧不是毫无道理的，毕竟自己年事已高，要照顾孙儿也不知能庇佑他们多少年，在医界奋斗一生，他太清楚生命无常的道理，倘若真到了不得不离去的那天，他最放心不下的反而是何欢。
　　自古以来，女孩子生的模样再好再聪明，婆家还是要看出身门第的，何欢身世悲惨，叶府宠她，出了门子难免不被人欺负，他看不得那样。索性今日舍了面子，求了皇上给何欢个庇佑。
　　阮匡听了老先生的话，只静静坐在那里。目光循着何欢在场中走动的身影，一言不发。
　　叶老先生倒不怕阮匡不肯，只有些奇怪，问：“您有何顾虑么？”
　　“没、没有，”阮匡回神，郑重地说，“您放心，倘若真的到了何欢……成家那天，我的圣旨一定到。”
　　“好，好好。”老爷子抚着胡子高兴地笑了，“多谢，也是老头子我冒昧了。”
　　阮匡没再说什么，脸色并不特别好，端起酒杯与老爷子干了一杯。
　　何欢由姬风臣领着，这时已经转遍了全场，回到桌旁，姬风臣还在门口招待来的晚的宾客。何欢的面颊微粉，一方面是由于喝了些酒，另一方面也是她格外高兴的缘故。她首先鼓足勇气走到皇上面前，举杯道，“您今天能来，我特别开心。这杯，是我与姬大哥共同敬您的。”
　　“我不喝两人敬的酒。”声音低沉，毫不留情面。
　　何欢咬了咬唇，站在原地有些讷讷，糟糕，那种在他面前无地自容的感觉又来了。她有些怯懦，这时候恰巧周围桌的人都看了过来，没有人认识皇上，但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的，看在旁人眼里一目了然。何欢显然有些局促，她听见有人低声在说些什么，心里作怪，她觉得那些人在笑话她很窘迫的模样。
　　下意识地想离开，想在皇上面前消失。她胡乱又急促地喝光了手里的酒，冷不丁被呛到，放下酒杯捂着嘴跑了。

　　老爷子回头吩咐管家跟上前去照顾，管家大叔赶紧去了，许久也没见回来。许久，包子来回话，说管家把小何少爷送家去了。
　　阮匡又坐了一会儿，起身领着状元告辞了。
　　何欢由着管家送到府内她住的欢喜阁处，她并没有多醉，让管家大叔赶回酒楼照顾师爷爷了。她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发呆。就这个时候，从门外闪进一人。何欢慌忙坐了起来。“皇上，您怎么来了？”
　　阮匡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床边，脱靴上-床，在她身旁躺倒，一气呵成。
　　何欢一咕噜滚到床角落里，扯过床幔把自己的脸与他隔开，“干、干什么？”
　　“喝多了，头疼，借你这躺会儿。”说着，转过脸去看着她，似笑非笑地，“怎么，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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