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城深深(倾城雪)

作者:直道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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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廿五章


      25.【共命】

      听到门锁转动之声,李未盈强撑着从床上起身,摇摇晃晃地刚走到门边就倒下了。被囚在麴智脩居所的後室二十馀天,侍从起初还肯照料,饮食起居如常,但最近两日竟断了炊饮,拍打叫喊都无人回应。她猜测是战事已起,又或是麴智脩出了事,故此被人遗忘。这乾热天气里,无粮尚可,无水却是难活,她上次被麴智脩打晕伤了後颈,仆地时头颅亦受了伤,脑中一直剧痛,囚中思念桓涉,焦虑忧愁,再加上两日断水,精神已近恍惚。

      朦胧中有人扶了她手臂,李未盈呓语道:“桓郞……”那人唤她:“娘子醒醒,快醒醒。快跟我走。”耳边一声惨叫,她勉力睁开眼睛,见是麴智脩打倒一名侍从,那侍从想偷着放她,却被正好前来的小王子逮到。麴智脩掐着她的脖子,狠命摇晃了两下,李未盈看他片刻又昏了过去。他怒气冲冲,还是拿了水来灌她喝下。

      李未盈神智清醒了一些,见他披麻戴孝,大惊道:“你怎么?”她一直被关着,又无人通传,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麴智脩一字一句:“我父王薨了,田地城仅抵抗一日便破了,姚思定战死,我二哥生死未明,探子报说是夜星坠城中,怕是他已遭不测。唐军连夜兵临王都城下,可笑我还在傻乎乎地给父王守灵。”“姚司马?……” 李未盈失声道。麴智脩垂首,“大哥一直扣着我不放,适才我见侍从们慌着逃跑,方知唐军已围住王都了。”她注意到他身上血迹斑斑,“你怎生受伤了?”他一脸冰寒,“我从王陵逃出来,挡我者死。”直视着李未盈,“你们唐人害了我全家全国,该是要你偿命了!这便带你上城楼,看你如何倾国倾城!” 一把揪住她头髪拖将站起。

      李未盈忍痛道:“你放手。”“你求我么?此刻已然晚了。”她温和一笑,“请君自重。你是高昌王子,奈何急如跳梁小醜。我是大唐公主,其死也,亦当敬而有礼。请容我整装。”也不理会麴智脩,自行坐下。居所没有珠钗首饰燕支水粉,她便倾倒水罐,洁面绾wǎn髪,虽无装饰,却别是一番清爽明丽,朝麴智脩伸了手,“要捆要绑请自便,但请不要羞辱我。”麴智脩一怔,心下不由惭愧:“不必,你这模样还能逃到哪儿去。”索性将她抱起,牵了马直奔城楼而去。

      出宫路上尽是慌慌张张逃亡的宫人,时局已乱,大家都找机会活命。官军穷於应战,也顾不得抓捕。麴智脩纵马奔到城墙南楼,拽了李未盈拾级而上。墙下弓师赶制弓箭,不少作人脚上锁了铁镣,运送守城的木石。

      李未盈手脚發软,被麴智脩急步拖得一个趔趄险险摔在楼阶上,低头一瞬,瞟见楼下作人中有个熟悉的背影。她心头狂跳,却不敢声张,趁麴智脩不察,赶快悄悄解了颈间玉珮,堪堪掷下。偷眼看去,桓涉捡了玉珮却无甚反应,她大是失望,再从高处回望一次,见他仍是躬着身子,却将玉珮贴在唇上迅速一吻。李未盈心头狂喜,赶快扭转了头来。麴智脩注意到她面色变化,疑惑地四下瞧了瞧,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城楼之下,唐军将士整肃,冀马燕犀,铁骑横亘原野,金鼓声动天地,高旗蔽日,长戟慧雲,抛机、冲车、雲梯亦停候待發。高昌新主麴智盛在绾曹郞中麴德俊等官员陪同下向城外唐军言道:“有罪于天子者,先王也,咎深谴积,身已丧亡。智盛袭位无幾,君其赦诸?” 侯君集道:“若能悔祸,请君自行绑缚至军门前。”麴智盛怒道:“我乃高昌国君,岂能自贱如斯?”侯君集一挥手,众将後撤,数具巨大的抛机及高达十丈的巢车推上阵前。一声令下,机桧一發,千石如雲,飞落如雨,砸至城头。巢车高瞻,上有唐兵大声报指楼头诸人行踪:“王者一人,文官十人,武将十五人……西向而逃……”

      麴智盛在文武官员掩护下匆忙躲了下楼,肝胆都嚇破了。麴智脩正同李未盈从另一侧楼道上来,刚走到城楼面上,突然又是一块大石打来。麴智脩跃身跌了出去,眼见石块就要砸向李未盈。

      “未盈小心!”李未盈被身後人猛地扑倒,砰地一声,巨石轰然而至,将楼上青石砸出个坑。“桓郞!”她喜出望外,不及细言,桓涉便抱着她滚翻开去又躲开一块大石。李未盈惊魂未定,却见桓涉脸上全是鲜血,头顶一处伤口还在不停地涌着血。她惊叫一声拼命掩住他的伤口,血仍是越涌越多,急忙撕了裙子使劲压在他伤口上。“桓郞,你怎样,你怎样?”桓涉轻轻道:“你压得这么重,比石头……砸得还痛。” 李未盈片刻也不敢再鬆手,低头见他□□双足,脚腕处血肉模糊,还锁着残断的脚镣,知是他强行挣断锁缚所致。她心中又痛又急,眼泪便不停地奔涌而出。

      此时麴智脩与桓李相隔三两丈,彼此对望,各自背靠女墙的墙垛,躲在抛机的射击死角内。大石不断飙落,谁也不敢妄动一步。麴智脩注视了他俩一阵,“你就是桓涉?”桓涉道:“正是区区。”麴智脩瞅着他脸上的刺青,轻蔑一笑,“我道大唐公主喜欢的是何等英雄人物,原来是个逃犯。男盗女娼,果不其然。”桓涉抱着李未盈的手一颤,“你是公主?”她满脸泪水:“是啊,你不欢喜么?”桓涉将她搂得更紧,“衹有更欢喜。”一面亲吻她,“想不到我临死前还能冒充一次驸马。”

      二人正自相拥,对面麴智脩笑了一声,拔出佩刀。桓李心下了然,此刻天色入暝,城楼上未点灯火,唐军巢车也看不清目标,即将停止攻势。一旦落石缓了,桓涉受了伤,又没兵器,麴智脩若是过来,衹能任由他宰割。

      桓涉放开抱住李未盈的手,凝视她片刻,“未盈,愿意同我一道死么?”李未盈凄然笑道:“生愿同欢死同塚。”桓涉笑得十分开心,眼中却幾有泪光,“你闭上眼睛,我给你瞧个把戏。”她静静阖眼,微凉的暮风拂上脸庞。他穸穸索索摸索了一下,“来,看好亮的星星。”

      李未盈睁开眼睛,桓涉已将灵石点燃用力抛向昏黄的空中,灵石冲天而起,發出强烈火红的光芒。

      那么闪,那么光明,是这世间最璀璨温暖、最恋恋深情的星星。

      桓涉道声:“快走!”一带李未盈起身向楼道奔去,麴智脩也拔腿追来,正在此刻,唐军已见到城头火光,抛机又發,向他们打来大石。一声惨叫,麴智脩被大石击中左腿,砰然倒地。桓涉将李未盈扑在身下,後背亦捱了两块重石,他闷哼一声,强忍巨痛,仍是压护着她决不肯动,她尖叫:“桓郞,桓郞!” 半晌唐军停了落石,李未盈奋力翻转身子,扶起桓涉,“桓郞,你醒醒!”他双目紧闭,她不停拍打亲吻他的脸,泪水洒落在他淌血的脸上,两人面上都是血泪交织。

      “桓郞,你刚刚问我愿不愿同你共亡,怎可弃我独去!” 李未盈哭道。桓涉微微睁了一下眼睛,“我忘了……告诉你,我不愿意啊。你好好活……”言未讫,再抑制不住气血翻涌,就是一口血喷出,再要张口,又是涌出一嘴的血。李未盈大是惊恐,“你别说话,别说,我全明白!”伸手按在他唇上不让他再开口,但血仍是从他口角边汩汩渗出。她抱住他,双唇紧紧贴上他的嘴,他的血便顺势涌至她唇边,温热腥咸。她拼命抵挡他口唇的翕动,求你,桓郞,七夕那夜痴缠於你热烈的亲吻,此刻却对你唇齿相抗得幾乎喘不过气来,我衹要你的爱,要你的笑,不要你以血来爱,不要你的苦痛,不要,桓郞不要死……桓涉喉间又喘动了一下,咳了一声昏过去了。

      李未盈哭喊道:“桓郞,桓郞……”触其颈脉,还在微微跳动,心头一宽,却见麴智脩居然命大不死,以刀拄地慢慢爬了起来,左腿上尽是血。李未盈看他摇摇晃晃一瘸一拐走近来,心中恐慌,用力想要扶桓涉起来,但因饿了两日,又挣扎这许久,哪还有多少气力抱得起桓涉高大的身躯,手一软,同桓涉一同摔倒在地。强撑着再要坐起,麴智脩已走了过来,李未盈拖不动桓涉便一伏身护住他。

      麴智脩半弯着腰支在刀柄上,一边喘气一边嘿嘿笑了起来,“有……有种,竟然这样引得唐军来杀我……”慢慢将手伸向李未盈,她切齿道:“我来杀你!”拾起一块石头奋力砸去。麴智脩唉哟一声生生受了,拄着刀柄的身子差点摔倒,苦道:“我来助你。送他下去还有得医治。”太息道:“我自问也算喜欢於你,但若此舍己救你却是怎生也做不到。我麴智脩不是狗熊,更不会不识英雄。你若果还肯信我,就同我一道送他下城。”也不待李未盈回答,自行弯了腰吃力地抱起桓涉。但他腿伤严重,亦是一直淌血,勉强踏出一步便再难前行。李未盈努力爬起身扶住麴智脩,两人一同相互支撑着步近楼道口。

      麴智脩叫了一声:“人呢,人呢?”无人相应,衹得十分小心地踏下步去,将近楼底,守城大将麴士义带兵士迎了上来,“王子还留在城上么?王子受伤了么?”麴智脩冷冷扫了一眼,想这帮脓包,起先唐军抛石之际,竟然全躲回城下,自己就在阶口相唤都无人敢来相救,王兄更是逃得无影无踪。他心中失望已极,低头看看满身是血的桓涉,“将军请送这位郎君和娘子回宫,速引御医来治。”

      李未盈道:“你不回去么?”麴智脩不睬,转身慢慢扶着城壁上楼,李未盈忍不住唤他:“你做什么,麴智脩你做什么?”他回头望着她笑了笑又转向城头,“放心,不是去死。”双手死死抠着墙壁,显是伤痛已极,喘息了一下,“我趁夜从西面缒zhùi城而出,去找突厥援军。这帮王八蛋,答应过互为表里,现下连个影子都瞧不见,难道真要学齐桓公救邢,等我高昌亡国了才来么?”李未盈呼道:“你别去啊,突厥人不会来了!”麴智脩哼道:“有本事就教唐军射死我!”伤腿打颤,却仍是头也不回地重又上了城。

      急急送了桓涉回宫,抬到麴智脩居所,找来正要离去的御医诊治,察明他後肋断了两根,腑脏亦受了重创,其它外伤再是厉害但与之相比都算不得什么了。御医摇摇头,随即为之定骨裹伤不在话下,桓涉却是始终昏迷。直至次日清晨,坐了一宿的李未盈醒来,见服侍之人全都溜了,桓涉依旧俯趴在床上,双目紧闭,嘴唇灰白,牙关紧咬,已是在昏睡中痛到汗湿软枕,後背上层层包扎、厚厚敷裹的伤处还在渗血。李未盈怔怔望着他,眼泪一滴两滴落於他伸在床边却紧握成拳的手上。他忽然睁开眼来,定定看着李未盈的一脸泪容,缓缓将手凑至唇边,轻轻一啜,将她清澈晶莹的泪水抿在嘴里,低低言道:“没有别的……可饮么?我不要……这么苦。”说完又昏了过去。

      李未盈泪飞如雨,再一探他脉息幾乎没了,惊恐得拼命摇他,“桓郞,你醒过来,别要嚇我……桓郞……桓郞桓郞……我为你亲手酿的蒲桃你还未尝过,你起来饮一盏,你还未饮过,怎可舍我而去……你还要送我回长安……桓郞……你应承过要时时围着那狐皮围脖,你找出来围上再睡,你找出来!求你醒来看我……”

      桓涉再无反应,李未盈直觉一颗心痛得就要撕裂开来,却见桓涉指尖轻轻一蜷,唇间亦微微一动,似有话说。她急忙贴在他脸边,隐约听他说道:“重兵死……”李未盈一听便哭求道:“我不要你兵死也不要你病终,衹要你跟我朝朝暮暮。”

      桓涉努力喘了喘气,焚风吸进受了重创的肺间,但觉如炙灼之钝刀乱割一般,身子略一动,背上断骨便相互磨擦,痛得他脸都扭曲了,李未盈忙紧紧握住他手,想要任他捏去释痛。桓涉却轻轻挣开,衹左右手互掐,忍痛不过,一声□□,听得她肝肠寸断。他勉力道:“重兵死,耻病终……亦恨我不得醉死。”李未盈喜极而泣,“是是,我这就拿酒去,你等着我,我去去便回。”急步奔往酒窖。

      她方去不多时,忽然山摇地动,轰响震耳欲聋,桓涉在床上被震得摇摇欲跌,猛然又一声巨响,一块大石当空穿破房顶坠下,正砸在他床前一尺之地,登时青砖粉碎。

      原来麴智盛不愿卑礼投降,唐军又行攻势,运来滚木填平王都外的隍堑,复以冲车猛撞城墙睥睨之处,抛机复以巨石相击,城上新驻的守军全丧了命。唐军高达十丈的巢车居危观察,但凡有人胆敢出行,无论是否兵卒,俱一一指引抛机打击,得中後复高声唱报令众人知晓。巨石落处血肉砖石无不糜碎,嚇得城中百姓深藏宅内,而高昌军队简直毫无上阵招架之力,纷纷鼠藏雀匿,躲在暗处。巢车特别盯照王宫,一有行人走动便抛来巨石。

      桓涉从昏迷中惊醒,眼见巨石此坠彼落,想到李未盈出去未归,顿时惶惧至极,强撑着要起来寻她却立时伤口撕裂,断骨叫嚣,疼得他重又俯卧。死命咬得嘴唇都破了,才攒了些许气力,一步一步,眼看便要挪到门边,就听李未盈远远喊道:“桓郞!”随即又是一块巨石重重落下,轰然一声,震得桓涉摔在门边,挣扎着却是爬将不起,後背刚接好的断骨重又碎裂,多处伤口鲜血迸流。

      他声嘶力竭道:“未盈!”

      周遭一片沈寂,但见碎石浮土飞扬迷漫。

      “未盈!”他用尽力气喊。

      指尖忽然一湿,一股血红的细流已蜿蜒至他身边。桓涉心神俱碎,撕心裂肺,“未盈!”

      忽然听到她焦虑的声音:“桓郞……”桓涉喜极,“未盈你怎样?”浮尘硝烟散去,桓涉侧头望去,见她跌在屋外林荫翠道上,她欲行站起,才一抽身便又有巨石落下。桓涉忙道:“你别动,我不妨事。”见她身旁一滩血红,遽惊道:“你受伤了!”

      “我衹崴了脚。可是酒,我给你酿的蒲桃打碎了。”
      桓涉定睛一瞧,地上流的果是红蒲桃酒並非鲜血,自己先前情急之下竟误会了,心头大慰,微笑道:“那有什么打紧。”伸指蘸了一点地上的酒,送到嘴边咂了一咂,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味道如何?”李未盈拾起摔破的酒瓮,里面还残留了浅浅一层酒液,她一尝之下便赶快吐出。

      桓涉柔声道:“好酒,是我生平所尝最优。”她捧着破瓮,泪水长流,“你莫要哄我开心。这酒酸恶,当初酿时已知法子不对,衹是自欺不敢尝试。”桓涉唔了一声,适才伤痛过度,又劳神叫喊,意识便又模糊。李未盈每回见他昏迷都忧惧他就此而去,正要相唤,细瞧他俯趴着的身体尚有微微起伏,宽下心来,静静看他闭目蹙眉,想今时与他相距咫尺却恍若银汉相隔,天上人间,固同相思苦也。

      桓涉昏迷一阵又痛醒过来,抬眼见李未盈痴痴不语,脸色似忧似喜,遂微微张唇,“你……想什么?”“佛经里有一种雪山神鸟,一身两头,人面禽形。” 她轻轻道,面色转和,忆起当日随麴智脩往宁戎观石窟壁画,在洞内昏黄的烛光掩映下,除了绘得邪恶无比、以麴智脩为面像的大鹏金翅鸟外,还无意中瞥见一隻飞於红莲雲朵之上的异鸟,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後来为麴智脩囚禁期间,在他居所内翻到一些他从来不读、久已蒙尘的经卷,想是麴文泰一心礼佛,颁与幼子期同感之,衹是麴智脩却正眼都不瞧的。内中一卷《杂宝藏经》,记的正是她在宁戎窟中所见的双首人面鸟。

      她温柔一笑,“那两个脑袋一个叫迦喽茶,另一个唤忧波迦喽茶,共用一个身体。一个头醒着的时候,另一个头便睡着。”桓涉挤出一丝笑容,“你笑我……总是睡着。”李未盈凝视他血色全无、黝黑瘦削的面庞,“一个头时常吃着香美甘甜的果子,另一个却鲜少品尝鲜果的滋味,衹将烂了坏了的吞下肚。”桓涉不顾伤痛尽力笑了起来,“我哪有那么惨!”一语未竟,又是一口血涌出。

      李未盈爬起来便向他走去,桓涉惊道:“你别动,未盈你莫过来!莫过来!当心!”

      身旁大石纷落,轰响震天,她从容踏来,扭伤的纤足决不迟疑,竟是毫髪无伤地来到桓涉身边。桓涉後肋又断,她不能妄自扶他起身,便一低身躺在他身边,伸手轻轻勾住他颈项,吻了他鲜血淋漓的唇,“虽则时常拌个嘴,但若这个脑袋受了伤,那个脑袋一样会疼,那个脑袋若是亡了,这个脑袋也断不能独活。梵语叫此鸟作耆婆耆婆迦,汉文称作命命鸟,生生鸟,更多的人愿意唤牠作共命鸟。”桓涉热泪盈眶,“你是迦喽茶,我便是忧波迦喽茶。是死是生,再不要分离。”

      二人相拥一处,听凭落石隆隆,不时砸落身边,他俩却是相视笑眼,蜜意浓情。

      岁月蹉跎,我已寻觅良多
      大千世界,最恨三生错过
      永期相守,岂愿负你负我
      同生共命,笑看红尘紫陌

      不知过了幾时,最是一声撼山巨响,震得房顶碎瓦纷纷打下。桓涉笑道:“怕是冲车已撞毁城墙。”李未盈道:“高昌王都,旦夕倾城呢。”忽然忆起麴智脩昔时的狠话:“看你如何倾国倾城!”竟是一语成谶chèn么?

      耳畔轰响渐渐沈息,远远处隐隐人声高颂,二人衹顾偎依,并不理会。那声音却是越来越高,愈来愈众:“高昌已降,海内归一!高昌已降,大唐一统!”

      城,竟然真的倾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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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倾城”的题眼在写第41章时忘了,现已加上,就是小麴说的话。本文最先取名《倾城》,就是早前想到这章的情节而起的。
      共命鸟:命命鸟,生生鸟,梵语Jīvajīvaka。

      祝各位看官端午节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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