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城深深(倾城雪)

作者:直道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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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12【竞射】

      突厥人训隼为怕其逃跑,总是不肯喂饱,一来可通过有限的喂食引诱大隼,压抑其野性,二来好教它若是逃跑也飞不动。是以这隻大隼虽然脱逃,但飞了这一路,却是渐飞渐低。

      桓涉跑在最前,眼见大隼已飞到特勤墓地的石柱林,再要飞就该飞到前面的树林了,到时更不便骑马追猎,当下弯弓便射。後面同追的人大叫:“不要射,不能射。”桓涉已是一箭射出,将大隼拖着的长绳钉在石柱上,大隼翅膀扑扇了数下,桓涉骑马赶到,掏出怀中存着的一点肉乾喂给它。那大隼飞了这许久,早已疲累,又饿得狠了,便也乖乖吃肉,不再挣扎。

      俟利發带着人赶上,见桓涉的箭插入石柱,便去拔箭,而箭竟是牢牢钉着不动。俟利發的随从见他竟能一箭射中远处细细的绳子并没入石中,俱是惊叹不已,有人更是叫说:“是汉人的飞将军,飞将军一箭入石!”俟利發阴沉着脸,“你是什么人?汉人?躲在这儿多久了?”口中竟是一句称赞的话都没有。桓涉听出他的不悦,见须陀古和李未盈也来了,便指着须陀古,“我是他的朋友。” 将大隼交给须陀古,笑道:“给你。快请赏吧。”须陀古欢喜道:“俟利發,你说过谁抓到你心爱的大隼,谁就可以提出一个要求。我请求你把伊丝莱送给我。”

      俟利發哼了一声,“我是说抓到的人可以请赏,这隼可不是你抓到的。”桓涉道:“那么我请俟利發把伊丝莱送给须陀古。”俟利發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向我讨赏?”桓涉忍住气,“俟利發是官长,说过的话总该算数。”俟利發大怒,朝桓涉抽了一鞭,桓涉亦举鞭相迎,两条鞭缠在一起,桓涉使力向後一带竟将俟利發的鞭子拽了过来,丢在地上。周围的人见桓涉冒犯了俟利發,都惊得一片肃静,桓涉冷笑道:“俟利發便是这般处事的么?”须陀古连忙拉着桓涉,“快别说了,伊丝莱我不要了。”俟利發厉声道:“你这个汉人奴隶,还敢造反吗?”桓涉怒道:“我是汉人,可不是你的奴隶。”俟利發说:“那你左边脸上刺的是什么?我们突厥人会给自己的马匹在耳朵上打上烙印,你耳朵没那么听话,所以就印在脸上么?”这话深深刺痛了桓涉,他咬了咬牙没有言语。

      却听李未盈道:“那不是奴隶的印记。”俟利發盯着她看了看,“那你说是什么。”她转头看着桓涉,轻笑道:“是我的名字。”桓涉脑中一阵晕眩,她扯了扯桓涉的衣袖,示意他离开。

      他俩跟须陀古刚掉转马头,俟利發突然道:“喂,再给你个机会,可以得到伊丝莱。”三人停住马。
      “咱们比箭,你要是赢了,便把伊丝莱送给你。”
      “我怎知你不会耍赖。” 桓涉哼道。
      “那好,便请这里的所有人做证。我如果食言,便教天神遗弃我。”
      桓涉看着须陀古热切的眼睛,“好。”
      “别答应得那么轻巧,跟官长赌,是要下注的。你的赌注呢?”
      “你要什么?”
      “一个女人赌一个女人。我要她。” 俟利發指了指李未盈。桓涉马上拉着李未盈掉头。俟利發讥笑着,“人家说南人的胆子都衹有蒲桃籽那么大,原来是真的。”桓涉不加理会,俟利發高声道:“你怕输,这个汉人怕输,还没比就怕输。”跟侍从们一齐大笑。见桓涉仍无反应,终於道:“好罢,这样,你若输了,便把马匹留下。一匹马换一个美女,够上算了吧。”桓涉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听说俟利發要和汉人比箭,众人都挤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瞧热闹。

      侍从取来俟利發的弓箭,桓涉也解下弓和胡碌交去,两人的弓在酒案上摆放好,各自衹留一枝箭。俟利發持的是大铁弓和鸣镝dí,他指着桓涉的猎弓草箭笑道:“这便是汉人用的么?”桓涉平静道:“这是突厥猎人用的。”俟利發哼了一声,“我这两百斤的铁弓想你也拉不开。”桓涉淡淡道:“不借助弓箭的厚重而靠自身的手力膂力才算强大。”

      俟利發被他两句话抢白得本就发红的脸更加红了,板着脸道:“咱们射个活物。”教侍从把刚才逃走的那隻大隼揪了来,大隼的脚和嘴都用绳子捆住了,翅膀拼命扑腾。桓涉惊道:“为什么要射牠?牠不是你最喜欢的么?刚才还千方百计要抓牠回来。”俟利發道:“我抓牠回来是因为牠不听话,竟敢背叛我。今天便射死这隻畜牲,好教大家知道下场。”桓涉想这大隼刚才还偎在自己怀里乖乖吃肉,眼下竟要做比试的靶子,暗骂俟利發冷血。俟利發见他神色颇为不忍,得意道:“怎么,下不了手?还是不敢比下去?”转头问侍从:“答应了跟我比试却又临阵退缩该当何罪?”侍从答:“欺骗俟利發,该当鞭打三百。”

      桓涉无奈,衹得道:“好,我比。”心下暗忖等会儿要射也射大隼没甚紧要的部位,总不至伤了牠性命。与俟利發在酒案前站好,侍从将大隼掷向半空,大隼展翅飞走,侍从喊到“三”,两人迅速拾弓搭箭射去。桓涉的箭凌厉而去,一箭射中大隼脚爪,不料一碰之下箭杆竟然即与箭镞折脱,从空而落,当一声正好掉入地上摆着的一个酒坛中。而俟利發呜呜叫着的鸣镝随即射穿大隼羽腹,牠哀鸣着从空中翻转重重坠落,鲜血四下飞溅。

      侍从将盛接着桓涉之箭杆的酒坛和死去的大隼提了来给俟利發,他哈哈大笑,“今日算见识了中原人的本事。”桓涉知自己的箭必是被俟利發的侍从动了手脚,原来他鼓动自己比试衹是要自己当众出醜,心下气愤难当,见李未盈微微摇头,衹得强压怒火,“好,算你赢,我的马便给了你。”俟利發啧啧不已,“你要是嫌弓箭不好使,我把铁弓借给你,但衹怕你拉不动。哼,中原汉人,不过如此。”说着便把铁弓丢在桓涉脚下。

      桓涉正欲一脚踢飞铁弓,李未盈已先一步捡起交还给侍从,“俟利發误会了。不要说这铁弓他是轻易拉开,便是刚才他射脱了箭镞也是有意为之。”俟利發道:“噢?你倒说说看。”桓涉低声道:“你还跟他胡说什么?”她语笑嫣然,仍是朗声道:“我们中原汉人,讲究勤习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皆不可偏废。但是夫子有云,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所以汉人就设计了投壶之戏。”她突厥话衹是粗通一点,当下是汉话夹着突厥话说的,桓涉一听已知她意,便笑着译给众人听。俟利發说:“投壶?”李未盈道:“正是。将箭去了箭镞单留箭杆,也无需持弓,直接从丈外投入壶中即可,如此既练了射,又减了杀伐之气,更娱了兴,是为仁。所以桓郞脱了箭镞实是效古人仁心而有意为之。”

      俟利發哼道:“明明输了便是输了,偏这许多狡辩。闻说中原人最是刁钻古怪,果然果然。”她微笑道:“我们初来北山,远道是客,主人相邀比试,岂敢不全身而赴?但今日是令尊安葬之期,生者同哀,桓郞不愿射杀的戾气冲撞了令尊的魂灵,又记着大隼乃是官长传令众人百般追回的爱鸟,是以先你一步射中而不杀之,俟利發觉得这还不够尊敬吗?”暗示桓涉比他更早射中大隼又刺他冷酷无情。

      突厥人素来木讷,幾曾听过这般舌灿莲花,又确见桓涉的箭比俟利發走得更疾,登时便喝起采来。她紧道:“俟利發若是不信,便将这脱落的箭杆拿给大夥瞧瞧,评评他是否诚心可好?”俟利發暗叫不妙,若她把箭杆传给众人,那还不给人發现桓涉的箭被动过么,忙道:“不必,你说得有理,我信了。”她点点头,“那便不算我们输。”俟利發衹得道:“对。”

      桓涉笑着正欲扶她上马离开,俟利發道:“谁准你们走的?”她笑道:“俟利發已给了我们两次机会啦,怪我们手拙,总也领不到赏,再有什么吩咐都衹敬谢不敏了。”俟利發被她气得直欲抓狂,也不顾风度便拦在她马前,“好一张利嘴,你这么能说,敢不敢跟我一试。”她作惶恐状,“不敢。”俟利發道:“见过我们突厥男女如何追逐求欢的游戏吗?”李未盈点头道:“今日见过不少了,但是俟利發早已有妇,又刚收继了令尊的众位夫人,恐怕不便再玩这等游戏吧。”现下俟利發算是明白这等中原女子实是惹不起,每淡淡说一句都在驳他面子,桓涉却笑得肚痛,心道你栽在未盈手里还有活路么?

      索性不再理会她说什么,俟利發直言道:“我们就按求欢的游戏来一段赛马,最後再加比箭。”让侍从示意给她看,原来是要男女两人先从甲地骑到乙地,再从乙地折返回甲地,从甲地向立於丙地的靶子射箭,甲乙两地相距百丈,甲丙之间则距十丈。

      李未盈仔细观察了一下,“相距那么远,我怕射不到。”
      “你不是说中原人最讲究射箭吗?我们突厥女子个个会射,你莫要叫人耻笑。”
      “我射不了,毕竟气力不够。”
      俟利發笑说:“中原人个个气力不够,看你男人刚才射成那样便知了。那距离是规矩,便是我的马也不能越过半分的。”
      “你的马也不能越线?”
      “对。马蹄一越线便算输了。”
      李未盈笑了,“那好,我跟你比了,不过你得加注。除了伊丝莱,得再给我黄金百两。”
      “好大口气。那你下什么注?”
      “我。”

      桓涉闻言大惊,急忙扯住她,“这也是胡闹得的么?这突厥蛮子最是狡猾冷酷,你怎么把自己给赔进去!”强拽着她手腕要走。她道:“你鬆手。”桓涉仍是紧拽着她不肯放,“跟我回去!”她痛呼:“你鬆手,我腕子快断啦。”脸疼得变了色。桓涉忙撤了力,她别了脸去不理他,一边揉着手腕,“俟利發,我们现在就比试。”

      俟利發笑道:“哼,跟情人闹翻了吗?好,跟着我自然比跟这穷小子强。不过你真敢拿自己当赌注?知道输了会怎样?”
      “我不会输的。”
      “你刚才明明说自己射不了。”
      “起先是我怯了。”李未盈望了一眼桓涉,“其实我师傅乃是中原一等一的名射手,我骑射都是极好的。你看不起我们汉人,我现下呕着了,要争一口气。”
      “哼,我说你看上了黄金才是。”
      “我是万金之躯,岂惜这一点点钱。衹是想要你替伊丝莱出份嫁妆罢了。”

      她道:“我没有弓箭,你送一副给我。”俟利發便命侍从将铁弓和鸣镝给了她,“这么爱逞强,便试试我的家夥。”她接过来,沉甸甸地压手,却笑道:“嗯,果然不一般。”桓涉不敢再碰她,衹能一力道:“未盈,不管你想了什么法子,我决不可要你冒这个险。” 她却一夹马腹,骑到俟利發身边,桓涉待要上前便被突厥兵士拦住了。

      李未盈操持弓箭,“我突厥话不大灵光,俟利發说的规则是这样么:先从甲行至乙,再从乙回到甲,马儿衹能行到甲地的界线,马儿不可再逾越一步,然後谁先射中靶子谁便胜了。”
      “对,便是如此。”
      “再没有旁的规定了吧。”
      俟利發不耐烦了,“中原人真是罗嗦,规矩就这些了。多说无益,反正今晚你就是我的人。”狂笑了幾声。
      她回头看了看桓涉,见他一脸焦急惶惑,遥遥低语道:“信我莫疑。”

      ★直道相思的读图时代★:

      …………………………靶子(丙)…………………
      射
      …………………………甲地…………………………
      ………………骑………↓↑…………………………
      …………………………↓↑………骑………………
      …………………………乙地…………………………

      李未盈系了条披风和俟利發并马立在甲地,待侍从發令後便一齐驰向乙地。她骑的是焉耆马,俟利發的系突厥大马,俱是良驹。空旷草原疾风猎猎,赛场众人呐喊声震天,两匹马好胜之心激起,当下都是全力驰骋,一时你前我後,一时并驾齐驱,青青草地被踢踏得碎叶纷飞,浮土四溅,将草原骄阳撕得金光四裂。她髮间由桓涉簪上的的水蓼花为劲风吹得四处飘零,数瓣娇红重又覆在她额前。

      俟利發一面骑一面就出言轻薄:“

      南边来的汉人姑娘,
      让我瞧瞧你的身量。
      你怕人多我也有主张,
      莫不如进到我毡房,
      脱个精光。
      看你□□可翘屁股可壮,
      赛不赛似春日发情的白羊。”

      此是突厥男人追逐求欢时常说的浪语(其实是我写的婬诗,为找感觉还寻了《十八摸》来看),因之在场突厥男子无不大笑,桓涉却气得發狂,李未盈亦听得面红耳赤,衹作不懂。

      幾乎并驰到乙地折返时,两骑已是紧贴一处,挤挤挨挨,俟利發遂伸手拉扯李未盈随风飘展的披风,她照着俟利發抬手就是一记鞭,他低头偏马躲避,脚程便慢了她一拍。眼见就要回到甲地了,李未盈突然将铁弓掷向紧追身後的俟利發,重重砸在他剃得半秃的亮脑壳上,弓弦於他脑门上割出道好快的口子。俟利發大怒,催动坐骑急驰,长鞭打向她左手小臂。她猛一解披风的系扣,披风为草原疾风一刮便呼一下挟漫天黑暗罩在俟利發脸上。

      当是时,二人已临甲地界线,应在最接近界线时略略向左偏转马头并弯弓射靶。俟利發正全速追赶李未盈,被她这兜头一罩便来不及控马收势左转,直直冲了前去。桓涉一直紧盯着他俩,立时高声叫道:“俟利發越界!俟利發输了!”那边厢李未盈早已稳稳收住马,立在界外,笑盈盈看着揭开披风、气极败坏的俟利發。

      俟利發老羞成怒,“你的箭中靶了吗?我便输了,你却也没赢。”她笑道:“谁说的?”轻快地跳下马,乘御疾风飞奔到靶前,将箭径直插在靶心,拍拍手看了看,仍是意犹未尽,将髮上桓涉替她簪的水蓼花摘下,却见花儿早已在刚才的追逐中为风刮得残了,此时仅剩一茎青翠的光蔓,索性便起出箭将花茎钉插在靶上。围观者见她意态潇洒,都大声鼓喝起来。

      俟利發道:“这算什么?”她悠然道:“你衹说马不能越界,可没说人不行。我还好意一再问你是不是再没别的规矩了。早告诉你那么远我射不了,你就是不睬。”俟利發这才醒悟她起先口口声声要自己承认有何规矩,原来是早就算计好的,这下气得浑身發抖,抽出佩刀便要上前砍她。桓涉抢步冲到李未盈身边,挥剑挡开俟利發,大叫:“俟利發输了,俟利發好不要脸!”

      李未盈的手被他牢牢握着,觉察他手心里密密沁的都是冷汗,又见他厚袍的前胸後背都为汗溻得湿了,不禁微微颤了颤,桓涉道是她害怕更加紧紧搂着她。一旁观众里有不少突厥青年,见李未盈美貌大方,心下早已倾倒,又看她敢跟俟利發比试,虽知她用了巧计,但更喜欢她的机智,便也群起鼓噪:“俟利發输了! 俟利發丢人!俟利發愿赌服输!”

      俟利發黑着脸掉头走了。不一会儿,侍从带着伊丝莱和黄金过来,李未盈唤来须陀古,他高兴得手足无措,对着伊丝莱笑了又笑就是说不出话。还是桓涉替他道:“伊丝莱,须陀古很喜欢你。”伊丝莱却冷冷道:“我不喜欢他。突厥杀我族人,毁我家园,我是被抓来的,会喜欢上仇人吗?”李未盈道:“他衹是个普通牧民,未曾杀过人。”伊丝莱道:“你们全都一样,把我当赌注,当货品,谁拿我当人?我们铁勒人就那么贱吗?该死的俟利發虽然把我给了你们,但你们拿得走我的身子,拿不走我的心。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忘记报仇。”

      须陀古一听心登时便凉了,想了半天,“原来是这样。伊丝莱,我不能要你了。你走吧,回故乡去。”伊丝莱说:“你以为我不敢吗?”一扬头,竟真的走了。桓涉和李未盈没料到事情竟是这般结局,亦都怔了半晌。

      天色已是暗了,大家郁郁回帐。桓涉跟须陀古等人出去燺肉,李未盈坐在帐中,伸出左臂,起先那里被俟利發狠狠抽了一鞭,衣袖都裂了,她小心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长长一道血痕,腕口处还有一圈乌青的印子,是桓涉拼命拽她时留下的。她刚要触碰伤口,他已在身後低低道:“别动。”坐下低头看了好一会儿,默默为她鞭伤处施药,又将浸冷的巾子敷在她腕上淤青处,然後也不瞧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李未盈伤又疼,又见桓涉不说话,知他还在生气,心下委屈得不行。寂寂等了良久,帐帘一挑,她料是他回来了,却衹是个突厥姑娘给她送来食物,她吃了幾口便再咽不下去。将藕色衫子褪下换了件橙色的,忽听帐外传来胡拨思的琴声,欢喜地撩起帘子,立时有幾名突厥青年挟起琴,捧了装饰着鸱鸺羽毛的礼物强塞给她,嚇得她赶忙退回帐内,外面突厥青年便一声高似一声叫着她,又弹又唱的。她在帐内听着愈加烦躁,忍不住走出帐,在突厥青年的殷勤包围下奋力挣扎。突然一隻坚实有力的臂膀伸了来将她扯出重围,她喜道:“桓郞!”桓涉将她拉上马,飞奔驰离。

      纵马疾驰了好久,桓涉扶她下马,她拍拍一身的鸟羽,见桓涉静静看着自己,她忽然哭了起来,“桓郞,你不可不理我。”他一把抱住她,紧紧抱着,“你可知我有多怕?有多怕?你知道么?”她泣道:“我知了。你不要再生气。”他道:“好了,莫哭,其实是我不好。”举袖为她轻轻拭泪,“伤还疼么?”她点点头,“很疼。”他道:“好,我们找一处地方歇歇。”

      暮色中的草原,星星在头上游走,马儿在身後溜达,他俩牵手漫步,时不时便撞上一对躲在暗处的男女,对方骂道:“没看见地上插着鞭子吗?”他们仔细找了一下,才费力地看出有人的地方都交互插着两根鞭子。哑然失笑,继续走了一会儿,总算来到一处僻静地,也学人将鞭子插在草地里,并肩坐下。

      夜色温柔,青草微烈的芳香,马儿间或的嘶鸣,黑暗中他痴痴看着她朦胧的容颜,辨出她轻轻的笑。他问:“你笑什么。”她道:“好多星星落在你眼睛里。”他慢慢贴近她的脸,极力压制着心跳和喘息,她闭上眼,他迟疑了良久,终於低头在她额上浅浅吻了一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品尝这份浓意,将头偏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好久了,自从走出大沙海,再没如此倚靠过,原来,偎着他,倾听他坚强的心跳,不论何时都是这般温暖踏实,困乏了一日,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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