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一
初阳渐上。
人声渐沸的集市。
一只枯瘦如柴的细手缓缓伸上了蒸笼的边缘。
笼子翻滚着沸气，满腮胡子的男人趁着没有客人，进里屋喝了口水。
出来时，那只手正从笼里摸出一个形状饱满的肉包子来。
包子又软又烫，被那只黄瘦的手掐得已经绽开了几道缝。
手的主人似乎并不畏惧这高温，拿到包子的第一秒，干瘪得都起了干皮的嘴唇立刻凑了过去。
刚要咬上一口——
啪。
对方粗壮的手臂照着他的脑袋就是狠狠一下。
“他妈可算给我逮到了，你个死不要脸的臭乞丐，第几回来偷我家包子了？前几次是我没抓着，这次可算被我逮个正着！”
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全数忽略了去，脑袋还有点发蒙，他晃了晃神，视线重新恢复清明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刚才的那个肉包子。
——这是他这几天来唯一能碰上的一点肉，他不想因其他一些事情而让自己放弃这点东西。
肉包子掉在地上，沾上一层灰尘，他伸出手，再次紧紧抓住。
男人看见他的动作，气的一脚直接朝着他踹了过去。
“他妈哑巴了？和你说话没听到？想吃包子？老子踩扁了丢给狗吃也不喂给你。”
说着，他抬起脚，用力踩在又滚落到一旁的包子上。
鞋底沾上肉酱和四溅的油汁，男人嫌弃地拿过一旁的干布，弯腰三两下将鞋底的脏物擦干净，啪一声连着干布一起将东西摔到了他手边。
“你现在学狗叫两声，这坨肉就归你了。”
围观的人渐多，原本空旷的街口，堵满了人。
好事者叫：“叫两声，喂，乞丐，听到没有，叫两声。”
“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肉包子吧，你多叫两声，我再给你买一个。”
“哈哈哈，是个哑巴吧？”
男人见围观者围上来，脸色一变，满脸讨好之意。
他转身，掀开最上方的那个蒸笼，拿着一屉刚蒸好的包子就要走出来：“刚出笼的包子，大家伙儿——”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连壮汉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被人掀翻在地，对方的力气不大，打得却恰是好处——只一下，他就不受控制地仰身倒在了地上。
肌瘦得身上看不出有几两肉的少年一手攥紧他脖前的衣领，另一手往边上一伸，随意抓了个滚落的包子就往他的嘴里塞。
壮汉挣扎的身体瞬间僵住。
嘴巴被包子烫得不住想往一旁闪躲，少年的力气却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强大，他不顾男人惊恐的目光，将包子用力塞进他的口中后，松开他的衣领，侧身又要去拿下一个包子。
已经有人看出了他浑身释放的杀意，一人正想冲过来，少年微扭过头，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冷看他一眼，那人当即顿在了原地，再也不敢走动一分。
没有逃脱意识的壮汉将包子费力用手从嘴巴里抠了出来，包子上沾满他口腔中黏腻的液体，他胃里一阵泛酸，酸水涌到喉咙口时，少年再度朝他欺下了身。
他没有攥住男人，一手捏着包子，像是在看蝼蚁一般地盯着身下拼命往外吐酸水的男人。
壮汉自以为逃过一劫，等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缓了缓劲，终于想起还骑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他歪头，同上方的人对视上。
少年的脸又脏又黄，一双狭长的眼睛像是在鲜血中染过，颜色暗红而近似于黑。
他突然勾起半边唇，在壮汉即将挣脱他起身时，迅速将手中的包子狠狠按在了他脑袋旁那摊恶心泛臭的液体上，下一秒，一手掐住壮汉的喉咙，在他感到难受而不得不张大嘴时，直直将那团包子再度塞入了他的口中。
“呕——”
有人当即吐了出来。
壮汉浑身开始颤抖，相较于恐惧，恶心感瞬间席卷了全身。
——尽管那是从他自己身上流出来的东西。
少年手往下压，拳头大的包子一点点被塞入壮汉口中，空气被一点点堵塞住，男人开始翻白眼，垂在两侧的手渐渐没了力。
“杀人了！杀人了！”
终于有人叫唤起来，围观的为女人居多，唯一一个有勇气站出来的，已经被少年刚才那一眼吓了回去。
剩下的，全是些只敢口头叫唤两声，行为上却一点也不敢有表示的人。
——生怕下一个要被折磨的人会是自己。
少年也听见了那阵尖锐的呼唤，嘲讽一笑，盯着下方进气已经快比不上呼气的人，伸手拉起男人的衣襟，挡在男人嘴前，将那个边缘已经软化的包子抠了出来。
下一秒，他站起身，抬脚在男人侧胸处用力踩了一脚。
这一脚，是还刚才男人那一脚的恩情。
围观的人不自觉让开一条道，少年缓步出去，还没远离集市，突然被人挡住了路。
他抬头，面前站着的，是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男人。
男人露出的半张脸精致无暇，眼神却似一滩死水，无波无澜。
“我保你吃穿不愁，圆你想要的一切愿望，条件就一个，跟我走。”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刚侧了身就要绕过他，男人添上一句。
“下一次，你不需要这么费力，甚至，还能永远堵上他的嘴。”
他顿住，强撑着的力气如抽丝一般全数消失——男人最开始的那一脚，几乎将他受饿数天的身体生生踢垮，若非心底的一股毅力，他多半已经成了那条街上的一条死尸。
这种感受，他早已不想再体会，但要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做出改变，几乎是天方夜谭。
而现在——
他慢慢转过身来，仰头盯着他，缓声道。
“你要我做什么。”
……
“等下会有人过来告诉你该做什么。”
男人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他看了眼四周，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家”。
比那间破庙要好太多。
他进到里屋，沐浴的地方已经有人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仿佛早就料到会有一个人即将进到这里来。
他没有继续想，脱完衣服就坐进了浴桶里。
等换好衣服出来，门口已经站了个人。
是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少年，穿得一身红，脸上挂着讨喜的笑。
见他出来，十分热情地就要过来揽住他的肩膀，他往边上一偏，躲过了。
少年也不恼，笑嘻嘻地跟他自报家门：“你是今天新来的吧？我叫关莫，你叫什么？”
他未置一词，淡眼朝关莫脸上一扫，少年嘴角的笑不自觉就僵硬了下。
等回过神来，楼辞去已经兀自走出了一段距离。
关莫赶紧跟上去，大概是知道楼辞去不爱说话，但他天生性子欢脱，就算楼辞去刚才的那一眼就已经给了警告，也丝毫没打算乖乖闭嘴：“你是尘叔叔从哪里带回来的啊？我比你早来两年，你应该就五六岁吧，我今年十岁了，你以后可以叫我哥哥。你饿了吗？我现在就是来带你去用膳的，咱们这里很大，要是我没有带着你，你肯定会迷路的……”
少年聒噪的声音像是夏季最炎热时传进破庙里的蝉鸣声，楼辞去蹙了眉，终于开口打断他：“闭嘴。”
关莫要说的话顿时卡住，他眨眨眼，松了口气般：“你不是哑巴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既然你会说话，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呀？这样以后我才好称呼你啊——”
楼辞去手下未用力，看着手中被扼着脖子小脸开始泛红的关莫，压低声音冷声警告道：“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直接拧断你的脖子。”
他本身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多年的颠簸生涯早将他少年的心性打磨得一干二净。
楼辞去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他，关莫虽被他的动作吓到，却也敏锐地感觉到楼辞去的动作其实并不含一丝杀意，他轻咳两声，待那股窒息感一消失，又迅速追了上去。
“那你掐断我脖子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呀？”
“……”
……
“尘音，我们来了！”
还未踏入门，关莫就先扯开嗓子朝里面叫唤了声。
一路上楼辞去都没再开过口，关莫吵了他半路，除了最开始被摁在树上警告了一番后，楼辞去没再有过其他动作。
关莫进了屋，楼辞去沉默着跟了进去。
本以为领他回来的男人会等着他，结果屋里除了关莫外，只有两个看似十五岁左右的少年。
他最先看见的是坐在一旁的萧默。
他正拿着筷子一把敲在伸手就想直接抓肉的关莫手背上，不苟言笑的脸上满是严肃：“洗完手去拿双筷子。”
关莫似乎挺怕他，缩回手轻抚两下，乖乖去洗了手。
楼辞去站在门边，视线从萧默身上转移到正中间坐着的少年身上时，整个人突然怔在了原地。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知识太过匮乏。
明明是个可以用无数表示完美的词语来形容的人，他却只能粗鄙地用两字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感受。
好看。
像是画里走出的一般。
从关莫进门后就一句话都未曾说过的少年缓缓抬起头，迎上他惊艳又有些放肆的目光，平静如水的眼眸中并未泛起任何波澜。
他开口，声音像是雪融化后的一滩柔水，清润动听。
“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
【坑了】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