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锦衣卫大人

　　一日后的傍晚——

　　侍女进屋，站在坐在桌前托腮翻书的刘泠身后，纠结道：“郡主，锦衣卫他们……”

　　“拦住！”刘泠头也不抬，“不能让他走。”

　　——侍女话未说完，她便知道侍女想说什么，并把话题直指沈宴。

　　侍女：“……怎么拦？”

　　刘泠眼皮微抬：“看到头顶横梁没？”

　　“看到了。”侍女们依然不懂郡主的心思。

　　刘泠：“告诉他，他毁了我的闺誉，若是敢走，我就吊死。”

　　“郡主什么时候闺誉被毁了？！”众女惊。

　　刘泠笑而不语，摸了摸唇角。她起身到窗前抱臂，蓦地想起那日沈宴的晦暗神情。他绷着下巴，目光锐利，刘泠稍微软弱些，都会被他的狠意刺伤——

　　昨日那一触之后，沈宴面无表情问她：“你在做什么？”

　　刘泠：“没看到我是不小心碰上的么？”

　　沈宴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她，他喉结滚动，似要说什么，但是对上她冷而直的目光，他微皱眉，别过了头，到底没开口。

　　……那是麻烦的女人，他不想招惹。

　　他将她送回住宿之处后，再没出现过在她面前。

　　而现在——刘泠想，他们该见面了。

　　赶路一日后，双方人马在夜间借住在最近的寺庙。广平王府这边抢先挑了上等厢房，熏香摆灯，兰草几点，将原先朴素的房舍装饰成暖香宜人的闺房，供郡主歇息。

　　杨晔作为侍卫头领，为郡主安排妥当后，才想起锦衣卫一行人与他们同行。

　　在他的印象中，锦衣卫手段狠辣，一般人都最好不要得罪。寺庙后院被分为东西两部，而他们为照顾郡主，广平王府占了地势最好的东面，把西边破烂的房舍分给锦衣卫。

　　这种行为，其实很得罪人。

　　杨晔自然不好得罪锦衣卫。

　　杨晔带着侍从去寻锦衣卫赔不是时，见到幽静竹林前，锦衣卫众有条不紊地搭帐篷。

　　——因为房舍不够。

　　杨晔与侍卫们在前地停留片刻后，硬着头皮上前请教：“沈大人可在？”

　　一圆脸的少年抱着柴薪，神出鬼没，不怀好意地出现在他身后：“沈大人在审问逃犯，你问他做什么？想刺探情报？”

　　“当然不是！”杨晔一愕，“我是代郡主向沈大人赔罪，委屈了诸位大人……”

　　对面的锦衣卫啧啧道：“哦，你家郡主面子真大，随便派个小喽啰来赔罪？”

　　杨晔绷起下巴：“……”

　　——世间没有要郡主亲自道歉的道理，对方摆明是故意找茬。

　　这些锦衣卫不好打交道，杨晔扛不住，只能败退。等他带人走后，圆脸少年的肩上搭上一只手臂，来人说话音色低，声音很有磁性：“小罗，威风啊。”

　　“沈大人，”罗凡无辜极了，“我就是吓吓他，没坏心。他们都知道了咱们是锦衣卫，连个不缺门窗的屋子都不给，亏郡主还对大人您……嘿嘿。”

　　沈宴垂下鸦黑长睫：“别乱说。”

　　几名锦衣卫瞬间来了兴致：这可不是乱说。长乐郡主把心思明晃晃地写到脸上了。

　　他们围聚，讨论起来：“大人，我看郡主真喜欢您，您就从了呗。”

　　沈宴抬头看天，天边云乌浓——有人明目张胆地追慕他，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而他还记得她那晚突兀凑来的唇。

　　似还能感觉到她的芬芳气息。

　　……

　　兄弟们聊天中，沈宴五感外放，察觉到被藤木遮掩的半月门后，有人探头探脑。他走过去，脚步很轻，已经站到了对方身后，对方也没有察觉。

　　靠着洞门，两个小姑娘低着头交谈。沈宴记性出众，虽只见了一面，仍一眼认出这是长乐郡主贴身侍女中最耀眼的两位。

　　灵犀灵璧正小声讨论着：

　　“郡主让我们找沈大人，是看上沈大人了吧？”

　　“肯定是沈大人勾引我们郡主在先。”

　　“什么时候勾引的？我毫不知情……不过沈大人长那样，嗯，守不住吧。”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锦衣卫圈子里，罗凡一转眼就不见了沈宴，不由扯着嗓子喊：“大人，那个姓云的要喝水，给不给他啊？”

　　躲在墙下的灵犀和灵璧两个姑娘，被吓得肩膀一抖。

　　让她们更受惊吓的是，沈宴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不给。”

　　“是！”罗凡答得响亮。

　　灵犀灵璧脸色煞白，僵硬回身后，看到熟悉的人，忙哆嗦行礼。

　　沈宴看着她们：“守不住什么？”

　　二女目光闪烁：“沈大人怎么可以偷听我们说话？”

　　沈宴闲然又刻意：“谁守不住？”

　　二女尴尬至极，又不敢回答：“……我们奉郡主之命来见大人。”

　　沈宴：“又为什么守不住？”

　　二女快被吓哭：“……”

　　见此，沈宴才啧一声，悠然转身。

　　两个姑娘想半天，互相搀扶着，追了上去，犹犹豫豫道——

　　“沈大人，我们郡主说，您要是不和我们一起上路，保护我家郡主，郡主要跟您清算闺誉的事……”

　　沈宴额角一抽，他眯眼，压迫十足的目光重新落到两人身上。他这种愠怒而隐忍的眼神，让二女心口微颤，有些害怕地住了口。

　　灵犀灵璧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继续勇敢。

　　一瞬间，院子里好像安静了很多：一院子的锦衣卫，武功高强，在两个姑娘大呼小叫地追沈宴时，全都竖着耳朵听到了重点。

　　但院中的锦衣卫们被沈宴的目光扫视一圈，全都东张西望。

　　沈宴不是跟下人为难的人，他心里叹气，低头看两个侍女：“有事进屋说。”

　　如蒙大赦！

　　灵璧舒口气，觉得沈大人喜怒无常，太可怕。在青年侧身低眼的瞬间，灵犀顿步：

　　青年骨相端正，眉目深垂，眼下疤痕蜿蜒，鼻端轮廓精美考究，唇角线条偏冷。若他是浮雕，一定是最受上天眷顾的那种。

　　每天面对郡主那样的美人，灵犀对美好的事物免疫力极大。她这样望着沈宴，是因为她忽然觉得，沈大人给她的感觉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沈大人是锦衣卫，最长待的地方是邺京，她们是江州人士，怎么可能常见沈大人？

　　灵犀百思不得其解，进了屋后，灵璧开始尽责地向沈宴诉说自家郡主的无理要求：沈大人必须护送郡主一同进京。

　　灵璧装傻：“我家郡主要求又不高，您忍心她难过吗，大人？”

　　沈宴落座：“忍心。”

　　灵璧一噎，没想到沈大人这么铁石心肠。

　　二女还想努力说服沈宴，沈宴道：“天色已晚，弟兄们要用晚膳，两位请回吧。”

　　两人疑惑看向窗外天色：“晚膳？不是刚吃过午食吗？”

　　沈宴“嗯”一声：“用晚膳只是借口，实际是我不想与你们浪费时间。”

　　二女挣扎：“那我们郡主……”

　　沈宴：“我不想动武。”

　　二女：“……”

　　--

　　等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锦衣卫这边正搭锅做饭，炊烟袅袅中，一群浩荡的人马杀入他们地盘。

　　罗凡抱着一个脸盆大的碗，蹲在锅边等米粥，转头看到来人，正是晌午时见到的杨晔一行人。

　　他率先跳起，很是不耐：“又来致歉？我说你有没有点诚意啊，正主一声不吭，小喽啰转个不停？”

　　“正主来了，”杨晔身后传来一道清淡女声，众人让开，兰色华裳的贵族少女走出，宛如皓月在天，“我亲自请罪，有诚意吗？”

　　众锦衣卫被她的美丽和高调慑住。

　　锦衣卫中，最有资格和郡主讲条件的，大约是他们的上峰沈宴。但郡主被众星捧月时，他们的上峰沈宴正平易近人地与他们一起煮饭。众人的目光扫向蹲着看火的青年身上，青年像是眼瞎耳聋，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刘泠的目光长久地盯着罗凡，神色淡漠又较真。

　　被姑娘盯得脸红，罗凡有些下不来台，讷讷后退：“有诚意，有诚意。”

　　刘泠：“我听杨晔说了，因为我的原因，诸位的条件苦了一倍不止。我让王府的厨娘做了江州府私房菜，为诸位赔罪。”

　　“不、不用。”罗凡很尴尬，脸更红了。

　　但刘泠没理他，她目光直接落在黑压压一排人中的沈宴身上。

　　沈宴虽低着头，却知道她言语自若，其实是专对他一人说话。

　　沈宴有些被逗乐：长乐郡主傲慢出了花样。

　　刘泠驾到后，锦衣卫诸人其实暗地高兴，他们自己煮的食物，当然比不上郡主带来的美味佳肴。美食面前，谁也不再客气。

　　夜幕中，兄弟们高兴奔去帮忙，沈宴仍坐在原处扒拉柴薪，没有起身的打算。一会儿，幽香沁鼻，抬目，刘泠递给他一盘热腾腾出笼的蒸饺。

　　他看她伸出的手许久，良久不动。

　　刘泠对他的态度，仿若两人之间没有发生之前的事。她语气轻慢：“你怕我给你下毒？”

　　沈宴看着她。

　　刘泠：“你脸怎么这么黑？已经中毒了？”

　　沈宴淡漠：“难说你有没下毒。”

　　“……”刘泠噎住。

　　不远处，灵犀和自己的姐妹们一处，给众人添饭。她时不时往郡主与沈大人的方向瞥，一眼又一眼地看着青年。

　　火光腾地暴起，光芒霎时亮得出奇，她“啊”出声——

　　“我想起来了！沈大人的侧脸，很像仪宾大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