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祭

　　柒子低下头：“从我一开始找上他，我就知道我是不能心软的，毕竟鬼王就要复生。”

　　鬼冬也沉默了。

　　“你知道，我们阵的魂眼其实都是鬼王的残魂，”柒子慢慢地捂住自己的右眼，背书一样说，“鬼王当时被人打败，魂魄四分五裂，后来这些残魂被一些当时的术士封在了祁连山，每当有‘阵’要出世，残魂便抽一律附在孩子的眼睛上，让孩子通鬼神，明阴阳，窥天机。”

　　“好计策，”鬼冬扬了扬眉毛，“不得不说，你们真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物尽其用，让鬼王的魂对付别的鬼……特别像你们人会做的事。”

　　“可他们算错了，”柒子苦笑一声，“本来，每当一个‘阵’因公殉职时，鬼王的残魂便会被重新收回祁连山，千年万年永保华夏昌盛——结果那些‘阵’死了之后，鬼王残魂竟然都消失不见了。”

　　鬼冬差异地眨了眨眼睛，随即皱起眉头。

　　“我于是算了一下，”柒子有些烦躁地站起身，“终于窥到天机——鬼王要复生了，他要找上所有的阵，收回他的魂魄和力量——就这只怪眼的气息就很奇怪，说不定，它冒出来的黑气就是鬼王的意志。”

　　“那你为什么找上杨亦宁？”鬼冬问，“你把自己的魂眼封印了就可以了不是吗？现在你把自己的印记给他，自己一半的力量都没有了，我看得不偿失。”

　　柒子笑了笑：“天机让我这么做，我姑且相信它而已，而且杨亦宁实在是个非常出色的术士，我都快忘了最初他只是个有阴阳眼的普通小孩，而他眼睛里那个假的印记还是我强加给他的……所以你看，现在怪东西找上的是他，不是我，这也算是双重保险吧。”

　　他的话语里有种强装的笑意，仿佛要穷尽一切去伪装他的情绪，然而在鬼冬的注视下，他还是垮下了肩膀，摆摆手，“好吧，别这么看着我，我说实话，虽然我不会后悔，但我承认我有点舍不得了。”

　　毕竟，鬼王要复生了。

　　也许知道鬼王的“人”很少，但这是每一个阵都该知道的人。

　　鬼王在某一个时代，的确是一个无冕之王。

　　那时候华夏土地兵荒马乱，精怪妖魔层出不穷，各国都借着鬼神之力彼此倾轧，人们彼此充满了仇恨，拨皮拆骨也是常有的事。

　　后来，术士这个职业便出现，他们是一群妄图拯救苍生的人，只是那些通天意的凡人又怎能扭转华夏彼时血腥的乾坤？多少术士被强压着锁在地牢，用他们一双能看见太多东西的眼睛，助纣为虐。

　　术士的命一般都不长，除了“阵”这种有鬼王之魂庇佑的术士，别的术士都会因为看的东西太多耗尽自己的生命——然而那些被关起来的术士大多都是被活活打死，根本等不到生命耗尽湮灭的那一天。

　　那是最混乱不过的时代，那是所有人最绝望的时代，那是人和鬼最像的时代。

　　人不人，鬼不鬼，人是人，鬼是鬼，人不是人，人是鬼。

　　每顶冠冕之下，藏着的都是罪恶。

　　战乱血洗的大陆，所有人的眼神里都带着血腥味，人为了活下去，真的什么都能做到，于是战乱纷纷惹怒天神，天降十年大旱，万亩良田本就没多少人耕种，大旱之时更是寸草不生。

　　民不聊生啊……

　　而就在无数人的鲜血中，鬼王诞生了。

　　你无法想想那是一个怎样的怪物，他仿佛有使不完的法力，只要这片土地还存在一丝负面情绪，他的生命便永不枯竭。

　　在那被遗忘的过去，他的生命就是一段史诗，连鬼域都是他闲时的一个小作品。

　　人传说他身高九尺，身后有百鬼，脚下踩年兽，穿着铁盔甲，肩抗大斧头，那斧头便是人魂炼成的，巨大且极其沉重，而每当农历七月半，鬼王出鬼域，百鬼夜行夜，行人断头时

　　只是那样风光的鬼怪，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败的，败给谁了。

　　他就那么悄无声息地陨落，给一些勉强逃脱的术士们捡了个便宜，术士们把他封在了祁连山，让他守天下太平。

　　封印鬼王之魂的术士同样也把自己的魂魄封在祁连山中，他们死了，却永远活着——每一个阵都由他们选出，每一个孩子都由他们亲自刻上印。

　　杨亦宁要是和别的阵接触过，或者再多想想以往柒子时不时不自然的态度，他便会知道自己中的是一个多么拙劣的圈套。然而当时的他满脑子都是他家人恐怖的死相，他只知道一点，他的亲人们是被那些飘在天上的东西害死的。

　　家人们恰好还都失去了右眼，这让他对自己的右眼是魂眼的说辞更加信任。

　　所以，当柒子问他愿不愿意除去那些妖魔鬼怪之时，杨亦宁作为一个悲痛中的中二少年，毫无悬念地，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

　　并不是说多么博爱，也不是心怀天下，这种行为近乎是一种复仇，一种补偿，一种自我安慰。
　　他很轻易的接受了这个身份。

　　也成了柒子选定的替死鬼。

　　鬼冬叹了一口气：“无可厚非。”

　　柒子点点头：“我不后悔，只是我真的有点不想杨子死了。”

　　“我还以为你对什么事都无所谓。”

　　“是无所谓啊，救不回来我也不会苛责自己……不过现在我还是想努力一把，试试能不能让杨亦宁免除一死……哎哎哎，顺提我觉得那个叶青相当很可疑，他说他以前是杨亦宁的朋友，我不信。”

　　“哦？”鬼冬疑惑，“何以见得。”

　　柒子想了想：“大概是……眼神。”

　　“太虚了，说人话。”

　　“嗯……”柒子摸起了下巴，“应该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那么专注地看着另一个人，那种表情……你可能会觉得是爱慕或者执着，只是太过了，甚至有时候让我觉得恶意满满。”

　　鬼冬一脸不能理解的表情，柒子哂笑了一下，“简而言之嘛，说叶青是杨亦宁地下的基友我还比较信，好朋友这个职位就别瞎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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