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祭

　　职业生涯以来第一次遇见如此力不从心的情况，杨亦宁脑子里想了很多方案，统统派不上用场——让他一个体力派去想法子实在是太为难他，所以最后他心一横，想着：赌了。

　　简单粗暴才是他的风格。

　　决定了之后，握住匕首顶住邪气的右手毫不犹豫地收回，邪气顿时将他的灵气冲散，左手握住的怪眼被用力地抛出，杨亦宁全身灵气集成一束，聚集在他右手上，又蔓延到他的匕首上，他冲上去。

　　——一劈！

　　空气一顿，随即，压力骤减！

　　所有的邪气潮水般褪去，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窝，杨亦宁支撑不住被拉着上前两步跪坐在地上，场景开始崩塌，散落，青年惨叫一声，嘴角渗出血来。

　　“你……抛弃了我！”青年咆哮着，这次却不是对着杨亦宁，而是对着叶青，“你抛弃了我！”

　　叶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顿在嘴角，终于全然消失，他高深莫测地看着青年，不发一语。

　　“你以为你要幸福了？”青年嘿嘿笑了，“你以为你抛的下我？”

　　杨亦宁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叶青，叶青的情绪很不好，嘴角抿得死死的，像要哭。

　　和以往不同，杨亦宁觉得自己看到了切肤之痛，甚至是一种绝望。

　　杨亦宁有些愤怒，他一脚踹开青年：“你他妈还想害人，闭嘴。”

　　叶青看到这一幕却闭上了眼。

　　他想：对，抛不下，永远都抛不下。

　　因为，青年就是他自己。

　　那个他试图抛弃的，懦弱又不堪，只能仰望心爱之人的过去。

　　青年刚才用脸颊蹭杨亦宁的小腿时，他就知道，这个幻境把他的一切都看透了——他的渴求，他的幻想，他的卑微。

　　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

　　叶青抬头——那是杨亦宁的手，骨节粗大，掌心带着粗厚的茧，这实在不是一只漂亮的手，但这是一只有力量的手。

　　你要像我们初见时一样救赎我吗？哪怕结局是被我所弑。

　　他看着那只手，目光慢慢坚定。

　　——可这一次，我不会如此软弱。

　　“走吧，”杨亦宁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起来，“别愣着，解决了。”

　　“去哪儿？”他跟在杨亦宁身后问。

　　杨亦宁：“回家。”

　　杨亦宁弯腰捡起地上的怪眼，怪眼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只是形体完全没有损伤。杨亦宁小心翼翼地将它包起来，“这么厉害的东西我们估计要赚大了，休息一下赶紧拿给鬼冬看看！”

　　而就在此时，沉寂的怪眼中却突然窜出一股黑气，杨亦宁一个不防，黑气便“嗤”的一声冲他右眼钻去，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抓，手指按在自己的眼球上时，他才发现，黑气已经全部钻进了他的右眼。

　　手指下的眼睛不停地颤动，杨亦宁突然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鬼冬坐在沙发上仔细看着那只怪眼。

　　“奇怪啊，这是什么东西……”他喃喃自语，“应该是千目鬼的眼睛，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你确定杨亦宁砍了它之后你们就从幻境出来了？”

　　叶青点点头，在一旁喃喃道，“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

　　“你先别急着难过，这事儿肯定有蹊跷。”柒子收回捂在杨亦宁胸口的手，“就你说的那个往他眼睛里钻的黑气我心里疑虑就很大。”

　　柒子抬头扫了一眼哭泣不止的叶青，难得的有些烦躁，“别嚎丧了，他睡了。”

　　“真是奇怪啊，从来也没见过这种事儿。”鬼冬摸了摸下巴，“普通的千目鬼之眼被杨亦宁一刀劈过之后外形没有任何损伤，而且还……嗬！”

　　鬼冬惊诧地看着在他手中滴溜溜转起来的眼睛。

　　“杨子这次不行，连个破眼睛收服不了，这得特训才行了，我要教育教育他，”柒子走过去坐到鬼冬坐的沙发的把手上，把脸凑到眼睛那儿去，“哟你看这眼睛挺有意思，它还会害怕，哎哎哎！它哭了！！”

　　鬼冬看着顺着自己手臂流下来的泪水，推了一把柒子，“别愣着，快去我房间拿个玉瓶子过来！我直觉这眼泪可是好东西！”

　　叶青见他们一个个似乎都不甚担忧，也没怎么在认真分析，心中有些不满。鬼冬和柒子已经出了房门，迫切地看那"珍贵的眼泪"去，而叶青则守在杨亦宁床前，用视线描摹杨亦宁的眉眼。

　　杨亦宁赤（hexie）裸着上身在床上躺着，身上还贴着柒子刚才给他贴的几道安魂的符咒。他面色红润，看不出任何问题，叶青担忧地看了他一会儿，从旁边搬来一张凳子，就坐在床边看他——剑眉，高鼻，唇不厚不薄，再往下看，倒三角的身材，劲瘦的腰，还有数不清的疤。

　　杨亦宁的骨头架子很大，是很能撑衣服的身材，脱了衣服便能看见他极硬的肌肉线条，那些线条像他的人一样，很硬，很直，仿佛弯一点就会折断一样。

　　叶青垂眸贪婪地看，一笔一划都要描在心上。

　　“醒醒呀，你怎么了，”叶青说，“你醒醒吧，我有点害怕了。你别出事……死，也该是死在我手上。”

　　空气中是长久的沉默，杨亦宁自然不会回答，叶青便也不说话了，他光是看那张脸，杨亦宁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看着有些冷酷，他的剑眉是斜向上的，这衬得他看起来脾气很暴躁——事实上，杨亦宁的脾气也的确不好。

　　杨亦宁昏倒之后，柒子和鬼冬姗姗来迟，叶青在抱着杨亦宁不让任何人触碰时快速地检查了一下杨亦宁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看不出一丝端倪，他就像是突然睡着了一般。

　　直到鬼冬建议让杨亦宁躺在床上，他才勉强松手。而柒子说要检查——这一句简单的话竟让叶青起了杀念，他定定神，谁也不知道，就在柒子把手放在杨亦宁胸口时，叶青浑身都绷紧了。

　　那是一触即发的状态，随时都可以痛下杀手。

　　叶青觉得害怕，本以为靠近了杨亦宁，自己的执念便会转为细水长流，然而事情却不如他所料，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暴戾，越来越贪婪。

　　"我为你疯了，"叶青浅薄地一笑，"你得补偿我。"

　　床上的人仍不发一字。

　　渐渐地，叶青不满足这样饮鸩止渴的观赏方法，起身抽出床头柜的纸巾擦了擦手，犹豫了片刻便摸向杨亦宁的额头，却猛然被抓住了手腕。

　　杨亦宁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眼神还很混沌，但手下力气绝不小，叶青吃痛地“啊”了一声，不足半秒眼泪便溢了出来，杨亦宁盯了叶青几秒，放松了手力，“是你啊。”

　　叶青点点头，扶着他起来，一脸无害，仿佛刚才的阴沉从不存在：“你怎么样了呀杨杨？我，我好担心！”

　　“唔……没事儿，”杨亦宁揉了揉后颈，“像是睡了一觉，这里是鬼冬家？”

　　看来他昏倒的事儿自己都记得，记忆没出什么障碍。

　　“应该是吧，”叶青泫然欲泣地擦擦眼角，翻白的眼睛涨满了血丝，“杨杨，你的眼睛疼吗？”

　　杨亦宁闻言沉默了一下，伸手捂住了右眼，“疼倒是不疼，也感觉不出有啥区别，就是心里膈应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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