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女配

　　“熊孩子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他们悍勇狡黠，无所畏惧，行事出人意料，具备极强的破坏力。最可怕的是，他们还拥有未成年人保护法。

　　对付熊孩子的唯一方法，就是直接绑起来，用皮鞭狠狠地往死里抽打。如果一顿打不够，那么就两顿，三顿，直到他们老实听话喊爸爸。”

　　很多年后，克丽丝一世主持编纂的《皇家法典》，特意将这段话写在了卷首语里。

　　鲜少有人知道，这是女王陛下年少时亲身经历后才总结出来的血泪教训。

　　做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上天可以重新给克丽丝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亚瑟这个混小子踹下马车，然后驾着马车有多远滚多远，而不是像此刻满地狼藉，躲在小土坯后面，与杀手们玩起心跳一百分大逃杀游戏。稍有不慎，随时可能殒命。

　　在所有快穿任务中，一旦宿主意外死亡，系统将自动被判定任务失败。业务员不仅会被扣除当前世界的任务积分，还会失去下个任务的角色选择权。一旦被随即分配到奇葩的任务，便会在小世界中苦苦挣扎多年，万劫不复。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克丽丝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的短刃。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几束晦暗不明的灯光照射在地上横陈的冰冷尸体上。

　　希伯特翻过第七具尸体，心里一松。巷口发现的黑衣死者普遍都是心脏或者脑袋中弹，而越往里深入，尸体基本都死于脊椎断裂，或者喉管被切开。护卫队搜寻多时，已经快要将整座城市翻过来，却没有发现王储的任何踪迹。

　　万分焦灼中，希伯特隐约听到一点响动。

　　“薇拉，是你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空气静止了几秒，传来衣料的摩挲声，地上的死人堆里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试图推开上方交叠的尸体。

　　希伯特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盯着那只手。

　　几分钟后，一只小脑袋冒了出来，血水从她的额头上往下滴，她忍不住抹了把脸，喘着粗气轻笑道：“兰斯，你来晚了，游戏结束了。”

　　“薇拉！”希伯特失声叫道。

　　克丽丝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身来，她的手臂和腿部有着无数划痕，腹部流淌着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在希伯特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她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入温暖的怀抱。

　　朦胧中，她恍惚想起，自己好像忘记说了，她身上的血大多是杀手的。

　　深夜，一辆马车飞速驶进了王宫。

　　王储遇袭的消息很快被封锁，却扰乱了整个内廷的人心。

　　莱斯特三世勃然大怒，下令秘密彻查刺客。随着案件逐渐铺展开来，数十人被秘密带走，投入了监狱，惶惑不安地等待判决。

　　法庭上，亚瑟瓦伦丁垂头丧气，直接认罪。按照帝国的成文法，故意谋害皇族者，毫无疑问将上绞架，未成年人将面临终身监、禁的命运。幸运地是，作为塞纳公国的亲王，他承袭了特恩权，最终改为鞭笞刑。然而，这根本不足以平息皇室的怒火。

　　委员会的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一筹莫展。

　　突然，人群中有个人出声道：“我们需要一个人，出身不高，与这件事牵连颇深，从而转移陛下的视线。”

　　这个好主意得到了人们的一致赞同。

　　于是，理所当然的，希伯特成了那只倒霉的替罪羊。

　　外界的风风雨雨，克丽丝全然不晓，她全身上下缠满了白色的绷带，无法动弹，只能终日躺在床上。前几天换药过后，她的伤口开始结痂，奇痒无比。

　　克丽丝正努力集中注意力，控制想要抓痒的冲动。“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她面无表情道。

　　跪趴在她床前的人惊喜地抬起头，“你真的原谅我了，薇拉？”亚瑟瓦伦丁刚刚受过刑罚，虽然背后感到火辣辣的疼，但是他天生皮糙肉厚，竹鞭并没有对身体造成多少伤害。

　　克丽丝心烦意乱，本来准备暴打熊孩子的念头，硬生生忍了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原谅你了，滚吧。”

　　亚瑟认真地盯着克丽丝看，眼睛一眨也不眨。

　　她的脸孔比一般少女都要苍白许多，手臂异常纤细，脖颈修长秀气。她穿着宽松的蕾丝花边长裙，身姿曼妙，即使胳膊上打着厚厚的绷带，背脊仍然挺得笔直。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那样的生死关头，矮个子少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神幽深，充满信任：“亚瑟，我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然后将他踹下草丛，毫不犹豫地将危险留给自己。

　　她是帝国的瑰宝，娇弱而强悍，多么矛盾的个体，充满了神秘的吸引力。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她一样，舍得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的生命。

　　克丽丝被这种奇异的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就在她即将爆发的时候，小胖子突然站起身来，涨红着脸道：“薇拉，我下次再来看你。”然后迅速告辞离去。

　　克丽丝坐在床上，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困惑地问铃兰怎么回事，侍女默默地低下头，修剪花卉，心想：今年的春天来早了。

　　**

　　克丽丝艰难地大口吞下苦涩的液体，鼻头皱在一起的丑样引得希伯特轻轻发笑。秘书官细心地用手帕擦了擦她的嘴巴，顺手给她塞了颗金丝蜜枣。

　　看着秘书官为她忙前忙后的举动，克丽丝冷不丁问道：“兰斯，你甘心吗？”她的目光带着一种莫名的执拗，“永远做一个小女孩的生活保姆，为她穿衣打理，就此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这样的生活，不觉得很无趣吗？”

　　“小姐，守护你是我的职责。”希伯特用手帕擦干净她唇边的药汁，起身去唤侍女为克丽丝洗漱。

　　克丽丝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消失后，变得暗淡无比。

　　他没有正面回答。

　　随着午后温度升高，原本清凉的药膏渐渐失去效果，伤处又开始发痒发烫。眼看克丽丝又要不安分地去挠痒，希伯特温和地开口道：“薇拉，想要听郁金香的故事吗？”

　　某人瞬间竖起耳朵。

　　“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和他的母亲相依为命，母子俩全靠母亲纺织赚得一点微薄的收入而苟延残喘。他们住在贫民区，没有食物。只好吃着黑面包，喝河水。当然，那个年代的河水很脏，各种垃圾都被无节制地排放到河水里去。时间久了，母亲生了重病。”克丽丝趴在枕头上，渐渐地听入迷了。

　　“母亲的病很快花光了家里仅存的一点积蓄，为了筹钱给母亲看病，男孩开始混迹街头，学会了很多坑蒙拐骗的手段。偷窃、欺诈，这些他向来视为洪水猛兽的词语，竟然成为了他最拿手的看家本领。当他彻底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后，不觉羞耻，反而为此得意洋洋，觉得自己获得了人生的真谛。直到有一天，他失手了。”希伯特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

　　克丽丝插嘴道：“一旦掉进泥泞中，想要再次爬起来，就会困难重重。”

　　希伯特点了点头，继续叙说着：“他偷窃的是一位贵族的所有物，一枚小巧玲珑的郁金香徽章。虽然看似不起眼，但男孩一眼就看出徽章的材质名贵。警察当场逮捕了他，准备抓他去监狱。然而，那位贵族制止了警察，解释说徽章是自己送给小男孩的礼物。

　　事后，男孩十分不解，贵族这样告诉他：“每个人都值得第二次机会。这枚徽章是我的小妹妹送给我的，它代表荣光、博爱和永恒的祝福。现在它是你的了。”希伯特顿了顿，眼神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后来呢，男孩怎么样了？”克丽丝忍不住追问道。

　　希伯特温柔地望向她，嘴角泛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我不知道。也许他用徽章换了钱，治好了母亲的病。也许他至今仍旧在街头流浪，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无论如何，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克丽丝若有所思，顿时忘记了挠痒痒这回事。

　　就在王储养伤期间，一条紧急的消息传入宫廷，引起了轩然大波。

　　西北边境发生了叛乱，米勒族与邻国墨拉尔国里应外合，连续攻占了边疆数个城镇。

　　莱斯特三世下令，维克家族立刻返回边境平叛，一大波刚从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的学生争先恐后应征入伍，前往西北历练。

　　克丽丝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她知道，从此，帝国的篇章将翻开新的一页。维克，这枚皇家军事学院最优秀的毕业生，将会在西北贫瘠的土壤上开创自己的传奇人生，而她埋下的种子，也要开始发芽了。

　　过了几天，莱斯特三世来到蔷薇宫，看望重伤在身的王储。

　　老国王爱怜地注视着自己最心爱的小孙女，浑浊的双眼里盛满慈爱的笑意，深陷的鱼尾纹舒展开来，口气和蔼得仿若他仅是一位普通的老人，“甜心，你感觉好点了吗？”

　　“是的，爷爷，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快，兰斯将我照顾得很好，请您不必担心。”克丽丝扬起明丽娇艳的脸庞，笑容灿若玫瑰。

　　希伯特站在门外，恭敬地低垂着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莱斯特三世淡淡地瞥了身后的希伯特一眼，摸了摸孙女可爱的小脑袋瓜：“我知道，你的秘书官细心周到。然而，这并不能抵消他的失职之罪。”

　　老国王安慰了孙女许久后，返回了自己的宫殿。

　　“我的薇拉宝贝是个坚强的孩子。”莱斯特三世回想着克丽丝换药时一声不吭，嘴角噙着欣慰的笑意，却又怅然若失。作为王储，克丽丝牺牲了孩童应有的天真和快乐。那个认真在花园里种着母亲心爱的花儿，玩得一身泥巴满头大汗地扑进自己怀里，甜甜地喊着“爷爷“的孩子，天真活泼的小薇拉，将永远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

　　老罗德伛偻着腰提醒道：“希伯特将王储照顾得很好，如果重责他，恐怕殿下会伤心。”

　　国王眯了眯眼，深沉的目光落于遥远的天际，“雄鹰生来注定遨游于碧海蓝天，从不受任何牵绊和束缚。”

　　老罗德没有说话，他的头更加低了。

　　关于王储遇刺的判决终于下来了，经皇室安全委员会一致讨论决定，因为兰斯希伯特严重疏忽，连累王储遭遇生命危险，故撤销他宫廷内务秘书官的职务。

　　审判长将镜片向上推了推，苍老的声音在法庭上清晰地回荡：“然而，应王储的特别要求，我们决定给希伯特一个机会。”

　　皇家安全事务委员会的判决安静而迅速地生效，仿佛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希伯特甚至都来不及好好准备，就被通知一小时内整装入伍，奔赴西北前线攻打叛军。

　　希伯特站在蔷薇宫门口，他已经换上了笔直坚、挺的深色军装，收身的腰线设计衬托得他愈加英姿勃发，气场变得十分强硬，与过去温文尔雅的宫廷秘书官形象大相径庭。很少有人知道，兰斯希伯特曾是西北军校的优秀毕业生。此刻，他单手提着一只小小皮箱，再无其他行李。

　　“兰斯，对不起。”克丽丝打破了沉默，她的个子只到希伯特的腰线部位，所以只能仰着头说话，“如果我足够强大，足够冷静，我就不会中了亚瑟的激将法，在无法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毫无防备地跟随他去陌生的地方。”

　　“你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以后，离开了你的保护，我会学会更加坚强。”

　　希伯特静静地听完，轻轻拥住克丽丝，“薇拉。”他沉默片刻，最终只吐出两个字：“珍重。”

　　“下次我们再见面，我一定是帝国最优秀的继承人。”

　　“勇士，为我开疆拓土吧。”王储笑得很灿烂，这是她对秘书官说的最后一句话。

　　夕阳西下，一个孤独的身影站立在塔楼，眺望远方。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还要放任他离开？】

　　下线很久的系统突然开始出来蹦跶。

　　就在系统君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的时候，克丽丝终于缓缓开口了：

　　“我爱一个人，我想与他并肩作战，共沐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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