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Zero]莎乐美

作者:时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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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Clandestine of the Herods


      (首次的连载历史梗试笔,只是开头引文,剧情不多,引入几个相关“希律世系”的人物而已)

      ·希洛狄亚丝:圣经中的“希罗底”,犹太国和耶路撒冷的王后
      ·庞休斯·彼拉多:罗马派驻犹太国的总督,之后判耶稣在十字架钉死的人
      ·奈拉伯斯:叙利亚国王之子,后来成为希律王的宫廷侍卫长

      ——————————正文·开始——————————
      `
      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松叶的味道。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只有暗淡的日光。

      大希律王宫的巍峨错落的宫殿建筑群中,一座希腊风格的阳台在高处凌空凸起,迎着初春`以珥月微冷的浅灰色天穹投下倾斜的阴影。清晨微弱透明的光线下,一抹模糊的身影独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俯瞰着整个圣城。
      耶路撒冷城内,一座座历史悠久的建筑物上,宏伟而精致的罗马式殿堂穹顶巍然耸立着,与远处简朴优美的白色犹太民居屋顶遥遥相映。在视线尽头,那座历经千百年战火侵袭、终于再次矗立于圣地之上的所罗门圣殿的前方,宽阔的广场正沐浴在以色列之晨清淡的光线里。

      随着日光渐渐爬升,阳台上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那是一个身材窈窕的美丽女人。她有着海藻般柔软而浓密的黑色长卷发,几缕碎发散至耳际,点缀出精致动人的轮廓。昳丽娇美的犹太式五官中带着拉丁美人的深邃与神秘,一席华美的织金紫袍裹住妖娆的躯体,露出肩膀处的肤色如珍珠般细腻动人的质感;琥珀色眼眸波光流转,恍若岁月沉淀的醉人美酒,暗香浮动中诱人沉沦。然而这位绝美的佳人身边却没有伴侣存在,只是独自一人立在藤蔓掩映的露台之上,神色沉静莫测,似乎出神沉浸于幻想,又像静静期待着某种即将发生的异变。

      树间的晨鸟开始啾啾鸣叫,那双动人眼睛中的目光也逐渐转向殿堂的近处。几座宫殿掩映之间,一个陌生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那个美丽瞭望者的视线之内,小径上盔甲碰撞的声响似乎蓦然间打破了宫廷中的沉寂。
      倚在曲廊阳台上的犹太美女——希洛蒂娅丝(Herodias)王后,缓缓迈步向前,将美丽的躯体完全显露在已经明亮起来的没有阴影的阳光之下。一抹微妙的浅笑浮现在她娇艳的唇边,似乎对眼前的一幕感到了某种异乎寻常的兴趣。

      多么有趣——`一个游荡在大希律王宫中的罗马贵族!

      ————————————

      罗马派驻耶路撒冷的总督,庞修斯·彼拉多(Pontius Pilate),此刻身穿血红衬里的白色披风,迈着威风凛凛的骑士方步走出大希律王的王宫正殿,来到两厢配殿之间的游廊。

      那是这位来自罗马的总督第一次来到希律王在耶路撒冷的行宫。

      四周空无一人。耶路撒冷的初春,枝头已有新生的蓓蕾绽放,融化的雪水垂在树梢滴落,犹如晶莹剔透的露珠折射着阳光的光晕。此情此景本该令人心旷神怡,然而奉罗马凯撒之命而来的彼拉多仍然难以排除心头那股奇怪的压抑感。这位军旅出身的贵族巡官抬起眼睛望向自己刚刚经过的那座奢华而阴沉的殿堂,接着又下意识地把视线移开,有些抑郁地眺望起着远处那些点缀喷泉林苑的错落分布的宫殿。

      在出生于地中海滨斯托拉顿的彼拉多眼中,眼前这些光怪陆离的建筑群是一个难以理解的所在。这里的宫殿有着奇怪的廊柱,很奇怪的塔楼和更奇怪的山墙;但最奇怪的是其中大多数都似乎已经弃置很久,而这令远道而来的罗马巡官感到无比诧异。为什么那些策马征服了浩瀚的西亚大陆,继而又以雷霆之势率军入主耶路撒冷的迦勒底人,竟会执意要在这座笼罩着神明之光的古城留下一座由无数空荡荡的宫殿组成的堡垒,然后又在每年特定的几个祭祀之日过后毫不留恋地断然离开,任凭这些华丽殿堂悄无声息地在时光中逐渐荒废?

      站在游廊上的彼拉多暗自甩甩头,像要把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想法摆脱掉。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阵孩童的笑声和喧闹打断了他的沉思。

      “……”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
      彼拉多总督皱起了眉,他知道这里是巴比伦的希律王早年在以色列督建的行宫,但不知道还会有孩子会被带进来。那阵属于孩子的模糊而清脆的声响正是从之前他经过的那幢阴森华丽的宫殿里传来的——曾经在战场上斩下无数首级而被罗马皇帝任命的总督,一瞬间竟然感到毛骨悚然。什么样的人会让小孩子在这种阴沉沉的殿堂里玩耍?

      四周依然没有人迹。彼拉多知道那位王宫的实际统治者,伯沙撒王希律·安提帕(Herod Antipas),会在晚些时候再次安排正式的宴会与他见面。但眼下一种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让他打破了在战场上养成的一贯傲岸而谨慎的习惯,起身向着那幢有孩子声音传出的不知名宫殿走去。然而直到走进那扇白石雕刻的拱券门洞之后,罗马贵族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一座宫殿——某种意义上,它更像一座宏大的祭坛。

      从外边看起来,这座圣城统治者的住所显得气势磅礴,似乎散发出光芒。与之相反,殿堂里面的一切却似乎都掩盖在黑影之下——或者说,掩盖在几乎没有阴影的微弱光线之中。早晨的日光通过无数的窗户射进来,将主厅以及长椅、圆柱、圣坛通通笼罩在白晃晃的柔和光亮之中,却并不能让人看清其中的景物,也没有改变殿堂内部昏暗森冷的印象。
      殿厅的正中央放置着一个黑色的石质方形祭台,上面陈列着在彼拉多眼中像是圣物盒一类的奇怪长盒。殿堂主厅两侧列置着一排排造型古雅的狭窄烛台,附有各种工艺精美的木雕,轻烟缭绕的烛光无声地点燃其上;主厅前端圣坛的装饰更是华丽非常。主厅左右两侧有许多圆柱,把主厅与侧厅隔开,圆柱周围环绕着造型扭曲、风格奇怪的浅色石头雕像。

      没有孩子。也没有任何人在里面。整个大殿都空荡荡的,阴冷得好像尘封了许久的墓穴,只有那些幽幽燃着的烛火暗示着这里不久前或许确实有过人烟。

      这位来自罗马的执政官感觉有些晕眩。也许那些孩子的笑声只是自己的幻觉?彼拉多不敢确定,那清脆愉悦的笑闹声似乎仍然还在萦绕耳畔。这个地方处处都透出一种诡谲怪异的气息,他告诉自己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跨出殿门的彼拉多眯起了眼,花了几秒钟时间强使已经适应了殿堂里昏黄而朦胧的烛光的眼睛重新面对外界的光亮,有些抑郁打量着殿外的花园中洒满日光的早春景物。远道而来的执政官忽然意识到背后一阵带着初春凛冽余寒的冷风刮过,并且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于此同时,他第一次蓦地记起了刚才那座暗沉华丽的宏伟宫殿的名字,还有那个它背后的传说。

      那是“王后之殿”……自己刚刚走进去的那个宏伟奢华却阴冷空旷的地方,原来竟是传说中的“王后之殿”!

      “嗨。我的名字叫撒罗米(Salome)。”
      正在这时,一个轻轻的童声仿佛平空冒出来一般打断了他的思绪。

      突然在背后响起的声音让他惊了一跳。然而那个声音却是清脆而带着好奇和笑意的——那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在对他说话。
      他慢慢转过身,没敢发出任何声音。也许——只是也许,那就是他之前一直在找的,在王后之殿里游戏的孩子。

      ————————————

      罗马派驻的执政官低下了头。在他眼前站着一个犹太族的小女孩,略微打卷的黑发披散垂肩,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半透明的深亚麻色光泽。那是一张略为张扬的可爱面孔。她有着颤抖的长睫毛,樱色的亮丽双唇,还有蜂蜜样柔嫩的肩膀,丝绸样纤细的胳膊,珍珠般的无瑕肤色。早春清浅的光线之下,她看起来仿佛一个浑身披着自然光泽的小精灵。

      “你好?”小女孩微微仰起头,带着童稚而好奇的目光看着他,有些试探地轻轻说道。

      女孩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只比她稍微高一点的棕发少年,肤色微深,轮廓深邃,面孔精致俊美,却带有明显的沙漠民族特色的异族特征;他穿着一套式样简练的叙利亚白色长袍,开襟处有少量的红色流苏装饰,腰间的饰带上挂着镶有琥珀色宝石的匕首和短刀。

      “奈拉伯斯·伊本·哈达德(Naraboth Ibn-Haddadi)。”那个男孩子有些不情愿地接着说。

      年轻的罗马巡官看着面前的男孩和女孩,愣住了。怎么就根本没有听到脚步声呢?他后知后觉地想。这两个孩子,他们究竟什么时候跑到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来的?会在这样的宫殿周围玩耍,他们又究竟是什么人的孩子?

      ——你们好小鬼,我是庞修斯·彼拉多?身穿盔甲和披风的男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看到彼拉多没有反应,小女孩有些失望地嘟嘟嘴,一扭头跑远了。叙利亚打扮的男孩子耸耸肩跟了上去,于是这段莫名其妙的相识又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彼拉多又一次停在游廊上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他突然回想起,继承了王位的新以色列王和他的王后希洛蒂娅丝有一个年幼的女儿——而她的名字恰恰是“撒罗米”。
      Salome,在希伯来语中,意为“和平”。
      彼拉多松了口气。花园里清冽的空气沁人心脾,两个孩子也都显得相当可爱,不管怎样,这到底还是让初到此地的彼拉多稍微放下心来。尽管明显不是来自同一种族,那两个小孩看起来相处得却相当愉快。也许希律王在以色列的行宫并不完全是个令人压抑的堡垒?毕竟,连那么小的孩子都能在这里天真地笑起来。

      然而罗马总督的思维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眼前的殿堂之上。虽然阳光明媚,但这个地方似乎又一次整个都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如果这漂亮女孩真的是那位身份存疑的公主,他想,年纪小小就敢于在这座著名的“王后寝殿”里面玩笑打闹,还是跟来历不明的异族男孩一起——倒真称得上胆色非常。

      “王后之殿”——那并不是王后的居所,而是前代王后的祭坛。这座有着表面听来平凡无奇的宫殿,是被这片异国土地的上一任统治者在追忆的痛苦中亲自设计建成和命名的。

      那位国王被罗马人称为希律大帝,是以图买的腓力一世、以及他主政的兄弟希律·安提帕两人已故的父亲。他是一位雄才大略、充满魅力,却沉浸于暴力和疯癫中的残忍的王者,正是他在疯狂的嫉妒中下令将他挚爱的妻子米利暗一世斩首处死。传说那位帝王在处死妻子之后痛不欲生,因悲伤而发狂。他时常绕着宫殿惊声尖叫,命令仆人寻找米利暗王后;他多次试图利用宴会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宴会却每每以他为米利暗哭泣而结束。

      但故事真正骇人的部分却不在这个。在罗马一直流传着一个“甜蜜不失恐怖”的传说:那位王后死后并未下葬,而是被国王将尸体保存在整罐的蜂蜜之中。在那之后的整整七年时间里,每到深夜,他都来到这座保存着尸体的“王后寝殿”,哀苦而绝望地恳求她的灵魂回到自己身边。据传说,当陷于疯癫的帝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祈愿永远不可能实现,他亲吻遍她全身在蜂蜜饯渍中变得晶莹剔透的冰冷皮肤,然后像野兽一样地撕咬挚爱女人的尸身,细细咀嚼那甜蜜而黏冷的□□,接着吞进腹中,并长久地沉浸在终于可以同爱人永远在一起的幸福之中………

      至于这一代的王室,情形却又恰恰相反。新王希律二世的王后希洛狄娅丝和米利暗王后一样承袭着犹太前朝王室直系的马加比血统,也奇迹般地继承了那位希伯来公主的惊人美貌;但最广为流传的却是这位高贵女性毫不费力地握住了迦勒底王族最显赫的两个兄弟——希律与腓力的心,然后无视兄弟阋墙、血脉相残的弑亲惨剧,若无其事地坦然占据了接连两位帝王的王后之座。与米利暗不同,希洛狄娅丝是这个国家的王后,却不是一个国王的王后:传说她在腓力王的时代只因看到小叔希律的画像就为之吸引而背叛了身为国王丈夫,其后又毫不留情地协助新欢将身为他兄长的国王杀死,把王位收入新王希律的囊中。

      现在的犹太王国早已是新一代希律王的所属之物,似乎所有人都已将那位曾经颇受爱戴的上任君王腓力一世遗忘一空。然而,有一个人——王后的女儿,撒罗米公主呢?

      罗马的执政官看着远处仍在自由跑动玩耍、不时发出笑声的两个孩子,却不由得感觉心里又一阵发寒。无论如何,眼前的犹太小姑娘无疑是那位疯癫的王者和被他处死的米利暗所留下的后代,也是那位擅长权谋的希洛蒂娅丝王后的孩子。彼拉多止不住问自己,这个外貌精致、开朗率真的孩子,她的血管里流着的,是否也是携带着那位残忍祖父阴暗而变态因子的血液?而她自己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里,是否也投射着她的母亲绝丽却无情的光芒?

      而彼拉多眼前的这个孩子——她就是希律大帝的孙女,“希罗底的女儿”。
      她被称为撒罗米公主。这个女孩确实有着纯粹的王室血统,虽然身份从来都不是国王之女,而是一向被微妙而不失讽刺地称为“王后的女儿”。一个在王朝更迭之前出生的少女,却仿佛是这段曾经存在的历史无法解脱的烙印:腓力王在位的时代,她被谣传是王后与小叔安提帕通奸所生的私生女;而当她“传说中”的父亲希律·安提帕从兄长手中把王冠和王后两样都夺到自己怀里时,她的身份又变成了血海深仇的前王遗孤。无论如何,这个名为撒罗米的女孩的地位都有种奇怪的尴尬,仿佛国王跟王后生下的永远都只能是自己的侄女……
      是的,她是曾经那位著名的大希律王的血脉,这一点毫无疑问。疑问在于,没人清楚这个孩子到底是她祖父哪一个儿子的女儿:究竟是继承了“希律”之名的“加利利之鹰”安提帕,还是那位最初被指定为王位继承人的温文尔雅的腓力一世。在按理说要确定这位“王后之女”的生父是谁绝不会是难事,然而她的身份似乎却奇怪的被有意地变得扑朔迷离。

      罗马贵族再次用力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但是这实在不是件易事,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下,一个人似乎很难能够保持理智。但就在彼拉多心思紊乱的时候,他再一次听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庞修斯·彼拉多这次自己转过了身——轻风中隐隐透着玫瑰油馥郁的气息,他看到带着盈盈浅笑向他缓步走来的紫袍美人。

      “我看到您刚刚走出一座以‘王后’为名的宫殿。”那个美丽的女人用甜蜜而优雅的拉丁语带着忧郁的调子对他说。“所以,我猜测,现在的您并不介意与一位真实的王后相识?”

      然后,这位罗马首席占星师的儿子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一定是刚刚见过的那个犹太族小女孩的母亲,新巴比伦王的妻子,前朝犹大·马加比王室的后裔,圣城耶路撒冷王座上的现任女主人——希洛蒂娅丝王后。
      并且,他也意识到,自己这次的耶路撒冷之行,若想要简单结束,无论如何都已经绝无可能。

      ————————————

      撒罗米·狄·犹底亚(Salome de Judeas)当时还是个小孩子,从不知道自己家族血腥而传奇的血脉相残的历史,也不理解作为希律王室的继承人所世袭的难以预料的宿命。年纪尚幼的她所喜欢的只不过是在那些奢华而阴郁的宫殿之间独自跑跑跳跳的探险游戏,日复一日,同时却从来不认为身为国王和王后的女儿,自己无人跟随地在这些空旷而宏大的王室建筑群中独自穿梭奔跑的游戏有什么奇怪。
      那时候她甚至还没有以“莎乐美”这个名字闻名,更无从预知自己的名字将注定与那个广受尊敬的圣徒相联系。她不会知道那出整个基督世界为之惊恸的殉道悲恋将由自己一手导演,也不会知道死亡到来之际不过豆蔻年华的自己,将比她那些将以弑亲、篡权、征伐、屠戮而闻名的希律家族的历代血亲们更加为世人铭记。

      后来的撒罗米,或者说莎乐美曾经想过,如果那一天的自己没有拉着同样年幼的奈拉伯斯一起藏在花园的无花果树后面,偷听自己身为王后的母亲与那位初到耶路撒冷的罗马巡官的谈话——那么,她未来的命运、甚至整个基督世界未来的命运,会不会就此彻底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不必误会。美丽而擅长权谋的希洛蒂娅丝——同时也是圣经中希罗底王后,绝无背叛自己第二任丈夫的打算。事实上,如果这位出身高贵的女性确有此意,恐怕无论是她的丈夫还是她本人,都只会把这看做茶余后不值一提的娱乐和谈资。说实话,如果只是母后向一个初来乍到的外邦贵族调情,连身为女儿的撒罗米也会根本不会在乎。
      但是,不。那天他们谈到的,是全然不同的话题。

      彼拉多后来回忆时也时常疑问,如果自己那时没有出于武士的勇武精神,而是在面对美貌却危险的希洛狄娅丝之际转身退避的话,自己的名字,是否就不会再与那个将拿撒勒的弥赛亚耶稣在十字架上钉死的罪人联系在一起。
      但他并没有退开。于是,那天,命运用不可捉摸的无形之线牵系起了希律的王后与罗马的执政官。

      他们谈到了希伯来人那些口口相传的流言,还有传说中即将降临人世、带领他们推翻压迫者王朝的救世主弥赛亚;他们谈到了约旦河上为世人施洗礼,疾呼呐喊要他们忘记国王之权威、只皈依上帝这唯一主人的施洗者约翰;他们谈到了犹太村落中蠢蠢欲动的反叛之火,谈到了被新近钉死在十字架上的一批又一批流民与教徒,甚至谈到了流窜在市巷中、以复兴马加比之血为名的兄弟会暗杀团——可是,他又一次料到了开头,却没料到结尾处真正的事态。
      他们最终做了一个交易。交易的筹码,是国王和王后的血脉——他们女儿撒罗米的归属问题。

      希律世家拥有铁血的权柄。然而,马加比的血统,拥有的是民心。

      “加利利之鹰”希律·安提帕在担心,罗马派驻耶路撒冷的庞修斯·彼拉多在疑惑,而甚至远在意大利半岛行宫中的罗马皇帝提比略也同样在揣测——希洛蒂娅丝,血统高贵的王后,声名狼藉、却又无从置疑地承袭着希伯来民族圣血的犹大之裔,这位传递巴比伦王冠的女人,是否有意将持有这件珍宝的荣耀,从她的丈夫手中再次转移。

      这也是自罗马而来的执政官在看到那位女性朝自己走来时不敢也不甘转身离开的原因。这跟男女之情毫无关系,但如果必要,庞修斯·彼拉多并不介意假借一下维纳斯与墨丘利的魅力:他需要知道她的态度——如果她主动向他倾诉,甚至要求“协助”——那只会再好不过。

      哦,那样也好。他想。为了未来的马加比之裔,承袭着两代犹太王室与巴比伦血统的公主撒罗米。
      在希洛蒂娅丝王后忧郁而优雅的声音中他知道,女孩的生父很可能是颇受爱戴的上一代国王腓力一世,但更可能是新一代的伯沙撒王——无数人密谋推翻的“加利利之鹰”希律·安提帕本人。如果是后者,那么没有人会寄希望于支持希律王的亲女来推翻希律王的暴`政,哪怕她是马加比王族的直系后裔;正如希伯来族的人民在此时已同样敬畏却憎恨着杀夫篡权的犹太王后希洛蒂娅丝,那个女孩的母亲。不过,如果是前者的话,毫无疑问,一切都将不同……

      是的,撒罗米。
      他以为,自己听到的会是一个被叔父猜忌的少女——还有,`一个在暗中谋划的母亲。

      罗马帝国踌躇满志地期待着米利暗王后之子希律·亚基帕的复国之路。然而他没有料到,被交到彼拉多手中的,却是那个小女孩——希伯来与迦勒底的混血之女的命运。

      撒罗米,大希律王宫廷之中唯一的公主撒罗米——正如彼拉多所料的,她并不是被母亲带来的继女,而是国王的亲生女儿。
      然而,彼拉多没有料到的是,在希洛蒂娅丝冷静而歇斯底里的控诉中他第一次知道,那个以铁血姿态上位的巴比伦王者竟一直对身为他亲生女儿的撒罗米怀有最原始的不轨之心。
      希律王对希洛蒂娅丝的女儿心怀不轨。然而他并不是想杀掉一个威胁着他的王位传承的,被自己篡位的侄女。
      他是想占有一个散发着性感少女魅力的美丽女儿,他的亲生女儿。

      希洛蒂娅丝,这位充满美貌和权势却以冷血无情著称的王后,这次竟在绝望的悲苦中恳求一个罗马军官将自己的女儿带走——她求他以游学的名义将自己的女儿带往罗马,因为,据她说,自漂亮的撒罗米被接回宫殿,她的丈夫长久以来都以一种不属于父亲的热切眼光觊觎着那个年幼的女孩。她说这必须被阻止——因为无论对希律王还是对整个国家,这都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关系。

      对罗马,亦然。

      而这是庞修斯·彼拉多很久以后才最终强迫自己推翻,又强迫自己接受的事实。

      是的,在那之后他们做了一个交易。交易的筹码,是国王和王后的血脉——他们的女儿。

      那个女孩,她后来成为了圣经中的希罗底的女儿莎乐美。她的身上混和了温柔如梦的孩子气与一种怪异的粗野,弥散着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辗碎了的雏菊和野樱草的模糊不清的芬芳;而后,所有这一切又与白璧无瑕无以伦比的温柔混杂在一起,渗入麝香味的草丛和泥土之中,渗透尘埃和死亡。

      ——————(希律之血·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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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课所以先睡了。。过后可能会来补些历史资料,现在的话注意上面很多实际上都出现时代架空了,虽然根基仍然是真实历史
    ****好,如约来放资料~****
    1.这个故事里有意混淆了巴比伦国与以色列国的概念。但事实上,虽然这里所写的并不是“古巴比伦王国”,而是迦勒底人在尼布甲尼撒二世领导下建立的“新巴比伦国”(又称“迦勒底帝国”),但是它仍然比施洗约翰和耶稣传道的时代早了超过600年。
    2.上文发生的正确的时间线是大约公元20~30年的以色列的犹底亚(Judeas)王国。大希律王(Herod the Great)原本是被罗马以执政官身份派到耶路撒冷的以东人(Yidon),他娶了原本在犹太统治的哈希芒王朝(由犹太民族英雄犹大·马加比建国,又称“马加比王朝”)的嫡系女继承人米利暗·哈斯莫尼安(Mariam the Hasmonean,又称哈希芒的玛利亚姆)而得到犹太国王位。
    3.部分参照奥斯卡·王尔德的设定,将腓力一世及希律·安提帕两兄弟设定为都是以色列及耶路撒冷的犹太王(以及新巴比伦国王……)。但实际上,故事发生时的腓力王和他的兄弟希律·安提帕都是“分封的王”——希律王的封地在加利利,那里是耶稣的出身和成长之地(所谓加利利木匠/拿撒勒人耶稣);腓力王的封地在以土买,其下属加略地区是那位著名叛徒、使徒犹大的家乡。
    真正后来继承王位的就是上文提到的、希罗底王后的亲兄弟——希律·亚基帕。他也被称为希律三世,而且确实是因为有米利暗王后的血统才被犹太民族接受为王
    4.庞修斯·彼拉多(Pontius Pilate,在圣经中译为本丢·彼拉多),就是圣经中非常著名的那位判决耶稣在十字架上被钉死的罗马总督。彼拉多是罗马皇帝提比略(又称提比留斯)时代军旅出身的将领,但他的父亲是当时罗马的首席占星师,而母亲是大磨坊主的女儿,很有财富并且是著名的美人。彼拉多据记载私德很好,本身也精通哲学、建筑和音乐,但对待敌军和判罪者非常残酷——曾经有一次坑杀2000名犹太人的记录,而且耶稣也是死在他手里的。据说当时他本拒绝判耶稣有罪,然而民众一致叫嚣“Crossify Him!”于是不得不判死刑
    (←这个强烈推荐韦伯的音乐剧《万世巨星耶稣基督(JesusChrist Superstar)》2000版,真的看过的话请说”喵“)
    以及不要吐槽彼拉多叔叔那骚包又中二的出场方式……那是米·布尔加科夫的大神级历史同人《大师与玛格丽特》的第二章《本丢· 彼拉多》里面叔叔的出场啊(其实蠢哭了……)
    5.希罗底王后(希洛蒂娅丝)的形象准备参照古斯塔夫·福楼拜的中篇小说《希罗底(Herodias)》:王尔德的《莎乐美》很多设定跟灵感也是从那里来的。表示母上大人作为【真·女主】在那里面的存在感真的弱到一定境界了,全程都是希律王对施洗约翰的单相思和黑化王后森森的嫉妒(←雾!)(←跪)
    福楼拜的《希罗底》里面设定莎乐美在少女时期留在罗马学习,直到继父希律王生日前夕才返回以色列(随后就是命定的献舞和索要施洗约翰的头……)
    6.关于以复兴马加比王朝为名的兄弟会暗杀团:这个真的不是作者在crossover,是来自希腊著名作家尼科斯·卡赞扎基的神作《基督的最后诱惑》——里面的犹大·伊斯加略(←已洗白)最初就是被派去暗杀耶稣的高阶刺客_(:з」∠)_
    7.最前面提到的”以珥月“是犹太历的二月。别问我希洛蒂娅丝陛下在二月天穿那么少冷不冷——耶路撒冷是地中海气候,母上大人表示她、不、冷!
    ****
    #每次想写公主结果写出来都是王后做主角的故事,希罗底麻麻您的主角光环请让我膜拜一下#
    #才不告诉你们有一部分描述参考了《洛丽塔》#
    后面一章应该回归Fate线,可能顺带会放出来大希律爷爷跟米利暗王后的“甜蜜而不失恐怖”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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