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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琼浆玉液
第四十七章
沈澈刚从书院出来，却见楚修元迎面跑了过来，他被楚修元拉住不放。
沈澈笑道：“你这人一晌午都不见影子，这会却窜出来了。”
楚修元踮起脚来，往书院内边望了眼，把他一把扯了过去。“不能让先生瞧见，澈哥，我今天在春风楼整了两桌齐整的席面，我一人做东没有底气，你陪我去上一遭吧。”
沈澈一向不爱世俗交际，就想直接拒了他。奈何楚修元一个劲的求恳，他不得不心软了下来。楚家是挂名的皇商，家有百万之富。但楚家族长--楚修元的父亲早逝，家中又无长兄，族中的伯叔眼红，户部的挂名仅给他这一脉，故而也不肯真心帮衬楚姨妈这孤儿寡母。楚修元年龄还未弱冠，但楚姨妈不得不将他推出来，跟自家的铺内揽总学习经济事务。
楚修元自来天京以后，虽考进了书院里，却很少按时上学，十天有七天中不露面，每日忙着结交天京的达官贵人，世家子弟，少不得也学着天京公子哥的风气，斗鸡走狗，犬马声色。
有时沈澈看不过眼，提醒他几句，他心知是沈澈认真为他着想，每每笑着应下。
“就陪你一次吧。”沈澈也明白他的无奈之处。
楚修元笑着露出白色的牙齿，到书院的马房把沈澈的马亲自牵了出来。在楚修元的眼里，沈澈家教极严，从不在外边多待，这次是给足了他面子。
沈澈笑着看他作小服低，赔身下气，倒也不好挤兑他，极干脆地认镫上马。他教庆儿先回沈府禀一声，突然想起一事，把皮囊壶拿上。
两人骑着马往春风楼走，后边几个小厮跟在后边。
楚修元瞄了一眼他腰上，觉得奇怪：“你腰上别那劳什子干嘛？怪沉的。”
沈澈指着那皮囊壶子：“受人之托，有个稀罕物要你试一试。一会到地儿和你说吧。”
春风楼在天京西边，店门画着彩画，挂着红权子、绯帘幕，贴着金红纱栀子灯。远远看过去极为气派，楚修元和沈澈从马上下来，自有伴当将马牵到后边。
迎上来的伙计很是认得楚修元——这位阔气的小公子，笑开了花，连忙将二位公子爷带上楼去。楚修元问这点头哈腰的伙计是否妥了，伙计笑着说齐全了。
楚修元带着沈澈到了楼上，楼上是南北穿廊，十几位穿红戴绿的丽人聚在主廊檐面处，招邀贵人，两个人向南行了五十余步，进了个匾额叫“茱萸堂”的屋子。
一见来就见老妪低眉顺眼地手捧香炉，在那儿奉香。楚修元小声告诉沈澈：“天京人管这叫香婆。”
许多唱曲、弹琴、吹箫的女子侧坐在云母水晶花枝折样屏风的后面，隔着屏风，隐隐约约地看里面，那一圈女子个个鬓发如云，巧笑争妍。
楚修元瞧了一圈很是周全，放下心来。正要问沈澈那壶里装着什么东西。
贵客已经临门。
来的都是大家子弟，像岑芝山、令旗这些贪好酒局的京城纨绔是必来的，还有楚修元新交的其他朋友也都进了来。
众人请安的，问好的，彼此见过。楚修元偷偷看了沈澈一眼，见他身在其中谈笑风生，挥洒自如，并没有不自在，放下心来。
这会，屏风后面悠悠传来清脆悦耳的笛音，不时洞箫、古筝也合了进来，一个女伶婉转唱着《露华浓》。
令旗先自饮了一杯，看着沈澈笑道：“沈二哥抱病不见我们这些兄弟，我们都不知道沈府还有个三少爷。”
沈澈笑而不语，起身敬了他一杯。
旁人推了他一把说：“令大爷，你快自罚一杯，是你孤陋寡闻。这位沈三少爷进书院可是摘了乡试的头名，来年书院上报的贡生说不定就是他的。”
令旗停下酒杯，奇道：“那凃宿和他谁厉害？”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每日舞枪弄棒，弄鹰养犬，把书本丢光了。
跟他兄弟义气的岑芝山：“快别提那丧门星，说他就有晦气。”他身上一寒，不禁想起那日被九王爷逼着下到冰河里捉鱼的事来。
沈澈笑着摇头。“凃公子的才学是京中第一，我是凡夫俗子不敢比的。”自斟自酌一杯，代了令旗的罚酒。
众人哄笑道：“凃宿每日醉卧酒肆，谁叫都不来，不然这酒局他若是在场，定然多了些意思。”
沈澈起身，和楚修元一块给在座的世家子弟子弟都敬了酒，众人见他喝酒很是爽快，倒也不认为他是个书呆子，不通事务。
但令旗和岑芝山跟沈澈说了几句，发现他说来说去全是在应付，很是憋闷，两人只跟楚修元说话。
做东的楚修元，他性子随和、言语讨喜，出手又阔绰，在席上将这帮纨绔一顿捧夸，正是对上了这些世家子弟的脾气。
觥筹交错，推杯弄盏，众人喝的很是尽兴。
正说着，又有人进来。有人回头瞅见：“楚世弟的面子好大，越少爷都来了。”沈澈知是神武将军越淮南之子越城，忙和众人一样起席让坐。
越城一路谈笑进来：“人再没有这么齐的了。”岑芝山和令旗都笑道：“越兄去了护军营，在九王爷那儿都少见。谁想在这儿碰见，老世伯身上安好？”
越城答道：“家父向来康健，揍我都不带歇气的。”
众人都知他离开九王府，去了护军营，老将军的藤条都抽断了几根，哄堂大笑。
越城见沈澈眼生，楚修元忙着引见。他听沈澈就是沈府里从江南回来的三少爷，好好打量了一遍，笑道：“见面不如闻名，幸会。”
他就是那女子的哥哥。
沈澈起身拱手算是见过了。
旁人见他晚来，死拉着不放，起哄道：“越兄弟，迟来了就该罚。”
越城当然不肯就范，这帮纨绔子弟玩的花样儿都太下作。
令旗更是提议道：“喝一口窈窕女子的鞋杯酒！”众人叫起好来。
那屏风后面的女子见越城英俊神武，心生喜欢，已争相将小鞋脱了下来。所谓“鞋杯酒”就是将席间妓女之鞋脱下，酒杯置于鞋中，以此轮番斟酒而饮。
岑芝山已经笑嘻嘻跑到屏风后面，钻到女伎裙子底下，看哪个女子的脚面长得好看，引得女子们惊叫不断。
楚修元再爱玩闹，也是个年纪小的，他愣住了。沈澈见如此逐臭不堪，也是当即变了脸色，再也忍不下去，这就要领着发呆的楚修元出去。
而越城出手拉住了沈澈。
沈澈一愣。
“你拉我做什么？”沈澈面露怒色。
沈澈曾经听楚修元说过，这位越公子生的个忠义心肠，不像其他世家弟子那样轻薄无礼。
越城向前一步，对众人朗声笑道：“那小杯小盏太没劲了。真是罚酒，那就拿大杯来，我领三杯就是了。”
令旗当然不肯。
越城状作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嗯？令弟喝多了，是要挥拳不成？”越城虽笑着却是不怒自威，看得令旗一怵。
岑芝山见好就收，拦了拦令旗，笑着把他举起那金莲鞋的手打落了。“越兄一向高量，不敢同饮。”缩了回去。
这越少爷手上的功夫不弱，日后还要在九王爷那儿见面，故而他也不敢过分挤兑，只好罢手。
众人也忙打圆场，说道：“楚家小公子，才几岁，他家长辈要打上门来说我这帮人给带坏了。”
令旗尴尬地回到座位上，小声嘀咕着：“这有什么意思。”
岑芝山执壶，楚修元把盏，斟了三大海。越城站着，一气而尽，面不改色。
众人大声叫好。
越城在酒席上周旋开解，将楚修元和沈澈不到之处，一一补足。酒席上把盏言欢，宾主笑颜，所有人都喝的舒服。
七巡过后，越城依旧神智清明，桌上的旁人都是东倒西歪的醉状。
有人不甘地大叫道：“这都喝不倒你！”
沈澈酒喝的差不多了，出去到外边躲酒。一个人站在廊檐下，却没想到越城随在后边。
越城笑道：“不妨事，他们都醉的人事不省了，不知咱们出来。”
沈澈跟他说了几句，觉得他风度不凡，腹内锦绣，并不是草莽之人，慢慢生出了好感。也知道方才多亏在酒面上有他出头，看他豪爽侠气，有了相交的意思。
两人越说越投机，越城问起他的家世，他坦然告知，他排行行三，自己还有一个妹妹，排行行四。
沈澈的酒其实也有些多了，下意识并没有把沈漓和沈玉珠算在其中。
越城见他如此说，终于确认那女子果真是他的妹妹。
正待要说什么……
突然里边有人喊了一句：“楚少爷醉倒了!”
沈澈和越城跑了进去。
只见楚修元滚到桌子底下，怎么扶都起不来，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浑身的酒气。
他倒还认人，拉着沈澈的腰带，攥住上面的络子。“这必是玘姐姐的活计，我嫌它丑，要给你换，你就是不理。我这个姨表弟弟，果然比不过亲生妹妹去，我不服！”
沈澈：“……”
越城在旁多长了个耳朵，听明白了。按着沈府名字的排序，女子从玉。所以那胆大妄为的女子该是叫沈玉玘才是。
玘？琪？琦？
沈澈不知越城在想什么。见楚修元醉态可鞠，又是气又是笑。
他找来一个干净茶碗，将方才嘱咐丫头雪浸的皮囊壶去了来，倒上满满一碗。
“方才都不想诳你喝了，见你胡言乱语的，快灌下去吧。”他妹妹说这“雪花酿”冰镇解酒，也不管是不是真的，掰开他的嘴，全倒了进去。
沈澈不喜他在外边提起妹妹的名字，再有怎么能说那络子丑呢。
楚修元眯着眼睛，被灌了，直呛得咳嗽起来。越城在旁边，不甚明白，只看着笑。
沈澈解了气，拍了拍楚修元的胳膊。“我把你这个小醉鬼拖回去。”
却见楚修元睁开了眼睛，咂摸了咂摸口里的味道，将沈澈手上的壶抢了过去，仰着脖子咕咚咕咚都喝完了。
“你有这个不早说！”
楚修元喝下去真如喝了琼浆玉液一般，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问沈澈：“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没喝过。”
沈澈：“……雪花酿。”沈玉玘的赌赢了，这家伙还真没见过，他妹妹知道后定然无比得意。
但这玩意真的靠谱吗？
就见楚修元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指着众人豪气地说道：“来，来，我再和你们战上三百场！”
沈澈连忙捂住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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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卡文了。
这是越城和沈澈的初次见面，也就是说他初次见到大舅子。
楚修元的性格我很喜欢，所以单独出来写他一章。
明日恢复八点更新，保持日更，欢迎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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