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如是逝水长II

　　看完烟火，绝颜快到子时方才回府，一进房间，就看见一个想不到的人正在房中等候。
　　“紫绡。”绝颜脸上露出一抹惊喜，随即问道，“你怎么回来了？难道是睿州那边有什么变故了？”
　　“不是。主子放心，睿州那边并无变故。”紫绡连忙回答。
　　绝颜不再说话，眼中却露出了疑问。
　　“属下自作主张返回京城，还请主子见谅。”
　　“你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我相信你的判断。”
　　紫绡脸上依旧毫无表情，眼中却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属下回京想把海蓝公主的事告诉主子。”
　　“海蓝公主？”绝颜不禁反问了一句，脑海中搜索着关于这个名字的资料，“北戎的公主？”
　　“不错。她这次是随同她父王——北戎的首领一起来朝贺岁的。”
　　“北戎？上次你传回消息说穆将军准备和北戎结盟。”绝颜忆起紫绡汇报的情况，穆非朝带领兵马回到睿州之后就在睿州练兵，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明州是他祖父的封土，他在明州早有根基，所以现在，除了名义上属于朝廷，实际上睿州和明州都已纳入他的羽下。
　　明州和北戎接壤，要想与□□对抗，最好能先把北戎这个部落收入囊中。看来，穆非朝也有这个打算。和北戎的所谓结盟，应该就是征服的第一步。
　　“正是。穆将军此行很顺利。北戎的首领也对他赞赏备至，视他为天下难得的将才。”紫绡详细的讲述了一遍穆非朝到北戎后的事迹，从一进北戎就降服了北戎首领授意给他挑的最烈的烈马，让想看他落马丑态的众人大失所望开始，到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上技压群雄，成为北戎上下公认的第一勇士。
　　和无数英雄一样，穆非朝大显身手的结果除了让北戎上下对他一片敬佩之声以外，还俘获了那位海蓝公主的芳心。于是，北戎的首领就想把这个唯一的掌上明珠嫁给他，毕竟穆非朝已经成了他眼中乘龙快婿的最好人选。
　　绝颜听得嘴角轻扬，不觉露出了笑容，那个首领看得没错，他的确是不世出的将才。只不过他还是看低了，穆非朝不仅是个将才，还会是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才。
　　从形势来看，他应该答应这门婚事。和公主成亲不仅可以巩固结盟，将来更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收北戎的一切，穆非朝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这门婚事——”绝颜的话渐渐止住，看出紫绡神色突然有异，她知道此刻房外必然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心念电转，她挑眉看着紫绡，后者点了点头。
　　绝颜微微一笑，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月光斜斜照在廊上，房前的柱子也在地上投下一条斜斜的影子，穆非朝一身黑衣，立在这片阴影中。看见房门打开，他抬起头，视线与绝颜的目光相交，不似平日那般热烈，倒像这夜色般深沉。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他不发一言的走了进来。绝颜笑着开口：“恭喜你这次技压群雄，顺利和北戎结盟。”
　　穆非朝沉默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绝颜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眉心打起了结：“你总不会没答应那门婚事吧？”
　　他还是那样看着她，眼中情绪涌动，最后却归于平静，口中淡淡吐出一句话。
　　“自然是答应了。”
　　绝颜回以一笑，他会答应婚事在她意料之中，若非如此，他也就根本不配自己的帮助了。如今有了北戎这个助力，他逐鹿天下的实力会更强，把握也会更大。
　　目光回到眼前人身上，他反常的沉默不禁令绝颜觉得有些陌生。今夜的穆非朝有些奇怪，她隐隐可以感觉到原因，但是却不想深究。
　　毕竟，那些有情无情的话语，还是不提为好。
　　“怎么了？”
　　这句话像是惊醒了他，黑眸中漾起她熟悉的笑意，那双凤目闪烁着火花，喜怒难辨：“也要恭喜你。颜儿不是就要和二皇子成亲了么？”
　　眼前是自己爱恋的容颜，距离却如此遥远。
　　分开日久，他混在北戎的使节团里进京，深夜才能来见她一面。她的婚事他早已听说，最初听到时心里全被妒火吞噬，却也知道这就是她选择的道路，自己也有选择的路。就算心里万分不舍，眼下他也只能忍耐。
　　她是个野心勃勃的女子，他也同样是野心勃勃的男子。他们曾有过约定，看谁能先一步权倾天下，也许只有到那时，他才可以把她长留身边。
　　“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绝颜开口问道。
　　穆非朝的心里掠过一丝苦笑，她愿意和自己说的好像一直没变，永远只有军务和筹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虽然感到苦涩，他却仍然想要看见她。喜欢她凝神思索时的专注，喜欢她侃侃而谈时的自信，喜欢她运筹帷幄时的神秘，喜欢她设下圈套时的狡黠。喜欢得太多太多，所以才无力自拔。
　　“睿州之南。穆州和厉州都是刚刚收复，人心动荡，相比蒲州更容易下手。”
　　绝颜点了点头，睿州位于西北，而明州位于北方，中间还隔了一个蒲州。蒲州和西狄、北戎都有接壤，大将军安光世带着骑卫府左右两府的军力驻扎在边界，是一个棘手的人物。若是对蒲州下手必然惊动朝廷，而那两个州则方便暗中下手，悄悄渗透势力。
　　绝颜沉吟片刻：“不错，和安光世交锋的时机还没到。”
　　“我倒很想和这位大将军较量一番呢。”轻轻响起的笑声充满豪爽之气。
　　看着穆非朝俊秀的面容，绝颜的思绪飘开来。之前帮助穆非朝是因为她也不想□□的皇位再传承下去，但是现在的寒诀却令她意识到之前的计划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实行。
　　两个同样渴望君临天下的人，两个同样有帝王之才的人，这天下的未来，似乎更难看清了。

　　次日，继外廷赐宴之后，内廷又为款待外藩使节的女眷设下一次宴会。固然是出于礼节，更多的却是因为□□战乱初定，需要休养生息，所以才对北戎施以怀柔。
　　不像外廷的筵席那般拘谨庄重，这设在后宫的宴会要随和许多。但是，因为嫔妃和女眷们的穿戴都是出于岁夜皇上的赏赐，所以这些看似花枝招展的装扮就成了恩宠厚薄的衡量标准。
　　绝颜今日穿的是另一套朝服，贵重而不奢华，首饰和平日所差无几，只在头上插了一支天成帝昨日赏赐的孔雀嵌珠翡翠簪，她一头秀发光可鉴人，衬着翡翠的流光更添了几分华贵和神秘。簪上垂下一串明珠，随着步态在耳畔摇曳生姿，活泼灵动。
　　还没走到大殿前，她就看到殿前围着一群女眷，有嫔妃也有宫女。走近一看，原来是在堆雪人，平乐郡主竟也在内，正在指挥着几个小宫女堆雪人的身子，有几个公主也在一旁围看，还有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这样堆雪人有什么乐趣，不如打冰球来得好玩。”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绝颜循声望去，正是那张陌生的面孔。她身材高挑，有一张轮廓鲜明的脸庞，蜜色的皮肤，大大的眼睛，从中射出的眼神显示出主人的高傲。心念一动，她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穆非朝手中新增的筹码。
　　“冰球是什么？怎么玩？”有人好奇问道。
　　“冰球就是将人分成两队在冰上抢球啊。”她的语气微微有些不屑。
　　“怜月郡主。”平乐郡主眼尖的发现了想默默进殿的她，笑吟吟的介绍道，“这位就是北戎的公主海蓝。”
　　绝颜彬彬有礼的向这位公主致意，海蓝随之还礼，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惊异。
　　“你就是那个被称为□□第一美人的女子吧？”她的口吻虽然客气，却透出几分冰冷。
　　平乐抿嘴笑了起来：“公主认错了。这位是怜月郡主，被称为第一美人的另有其人。其人之美，有如朝霞，璀璨夺目，这还是郡主你说过的呢。”
　　绝颜毫不在意，点头笑道：“不错，平乐郡主所言极是。”
　　“平乐郡主，原来你在这儿。方才五皇子还在里边说怎么不见你的人了呢？”似乎带着戏谑的话语从旁飘来，曲千秋缓缓从殿内走出，微笑道。
　　平乐的脸上似乎笼上一层阴霾，仍旧维持着笑容向绝颜和海蓝告辞，走进了殿内。海蓝公主也被几个公主拉过去问起了冰球的玩法。
　　“谢谢你。”
　　“不用。我倒有些好奇。一向形影不离的平乐郡主听到五皇子的名字怎么会是那副神情？”曲千秋淡淡笑着，眼神亦是淡淡的，丝毫看不出幸灾乐祸的痕迹。
　　绝颜心中一动，看来平乐已经发现那幅画像了，比她想象的还要快。画虽然是假，重要的是五皇子对画中人的情是真。被平乐发现时，他固然大吃一惊，就算之后觉出这幅画不是自己所画，但在被发现的那一瞬间，他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她要的就是这种无可逃避的心理效应。
　　今天连曲千秋都发觉他们两人之间出了问题，那长公主就更不用说了。不过平乐似乎比她意料中还要痴情，想要她一气之下作出什么对五皇子不利的决定大概不太可能，她最多会妒火中烧，之后就又会被寒盟一番言语说动，可是他们之间从今以后就会心生芥蒂，也算是她的用心没有白费。
　　她并不急于扳倒寒盟，有人和寒照竞争才可以搅乱争储这湖水，赢得最宝贵的时间——不论是对雍还是对她都是宝贵的——时间。
　　只有拖延太子的确立，才可以确保天成帝不把龙卫的存在说出来，毕竟按照规矩，这个秘密只有在他临终之前才会告诉下一任被选中的帝王。为了保障帝王的专权和安全，在此之前，皇室知道龙卫存在的只能是他一人而已。这也是雍和她插手太子之争最大的原因。
　　只要这个秘密在天成帝的有生之年终结，龙卫就会成为那个男人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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