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没有城

　　那个迎面走来的女人叫小媚，2010年开始成为我家的房客，住了整整一年。从她搬进来的那天起，我妈就在暗地里告诫我不要和那个女人说话，更不要接近她。正处在17岁对一切好奇的年纪，母亲的告诫不仅没有使我远离这个女人，反而在母亲看不到的私底下频频窥探这个女人。
　　对，就是窥探。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偷偷看着的时候，心里都会有种兴奋的感觉，尤其是当她领着不同的陌生男人走进我家的出租屋的时候。起初，我并不知道这些男人是来做什么的，他们大多都只是进出租屋不到两个小时就匆匆离开了，这些男人走的时候小媚从来没有送过，最多就是斜靠着出租屋的门，她的样子让我想到了火柴，瘦弱的身板里好像潜伏着巨大的能量。
　　第一次被小媚发现我在偷看，是她住进来大概一个月之后。那天是星期六，妈妈正好有事情出去，嘱咐我记得等水开了，去厨房把茶壶端下来关了液化气。对了，我家是在北方的一个小小的县城里面，住的是大多数老百姓住的小院子，类似老北京的四合院，虽然远远比不上四合院的精致和漂亮，但总归是差不多的格局。周边每户人家的院子里有好多个房间，大多数人家中都有房子出租，寻房客来住，以此赚点儿小钱补贴家用。
　　我家以前是不出租房子的，听我妈说那会儿我爸的工作还不错家里不缺出租那点儿小钱，而且他们两个人都是爱清静的人，不愿意院子里有别的人。只是，世事无常，在我13岁那年，父亲突然得了心脏病去世了，从此家中的脊梁骨断了。但是，再怨天尤人也没有办法，日子还要继续过，母亲，我记忆深处一向温婉内向的女人，好像突然一夜之间变了。
　　在父亲刚刚走了的那年，母亲到处奔波找工作，几乎十指没有沾过阳春水的女人究竟是如何习惯在饭店里端菜洗完，是如何习惯去山上帮忙除草扫地，是如何习惯到别人家里当保姆伺候一大家子人吃饭洗衣。那时候我还没有想过这些，只是知道突然间家里变得不一样了，过年的时候周围的孩子都有新的衣服穿，我穿着去年买的衣服在一堆人里，那会儿才13岁，但已经开始知道攀比，虽然难免有点儿自卑，但是潜意识里面告诉自己不能问妈妈要新衣服穿。过新年的那天晚上，半夜想上厕所醒了过来，就听到母亲在客厅里一个人开着电视孤零零的坐在那里，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在哭，但是我看到她一个人大晚上呆呆坐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泪水不由得就落了下来。那天过新年，我没有穿新衣。那天晚上，我没有上厕所。
　　好了，话题扯远了。看到厨房的茶壶冒出热气，我就跑去厨房提茶壶，关了液化气之后，往屋子里走。突然小媚住的那个屋里面传出一些怪怪的声音，我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就愣愣的站在院子里面，盯着她的屋子看。突然，这种声音消失了，听到门响的声音我急急忙忙的跑回家，还是趴在那个窗边，偷偷看着小媚的屋子。还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小媚出来送这个男人，我以为她不会发现我躲在家里的窗户那里看。但是当我看到小媚经过的时候朝窗边瞟了一眼，我慌了，然后自我安慰她没有看到我，她只是随便乱看了一下而已。
　　我的自我安慰在小媚送走男人折回来后彻底失败，她就在窗子外面静静站着，然后走上前去敲了几下，我才慢慢起身，第一次和她对视，我以为她会说什么，没有想到的是她只是静静的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走掉了。但是当时她空洞的看着我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她只是静静看着你，像是透过你看其他的东西。向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眼神，我愣在那里好久好久，直到听到母亲回来的声音，才急急忙忙回到书桌前假装写作业。
　　那天之后的几天，我都不敢再在窗台边偷看小媚，尽管忍住不去偷窥，但是还是竖着耳朵听院子里面的声音，门关的声音，男人咳嗽的声音，还有那天在院子里无意中听到的怪声都时时刻刻在我的脑海里面盘旋着，最终让我战胜了面对小媚的恐慌，又开始了习惯性的窥探。不同的是，这次我不只是躲在窗台后面看她的屋里进进出出的男人，而是趁着母亲不在偷偷跑到院子里，靠着小媚的门听里面的声音。女人的呻吟，男人的喘息声不停的传来，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男人，同样的地点。尽管我才17岁，我也猜到了小媚究竟是干什么的。难怪母亲之前不让我接近她，难怪没有听说过小媚的工作。
　　当我发现了小媚竟然是个妓女之后，再也没有偷窥过她，虽然内心里还是偶尔想去探究成人的世界，但是还是忍住了，心智不成熟的我坚信妓女终究是肮脏的，而我还没有高尚到把所有的人看得一律平等的份儿上，更何况那时候年轻气盛，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深信不疑，唾弃所有的肮脏面。而小媚，这个每天都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面，生活在我的世界里面的女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再正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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