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之灿

　　第一章
　　签约

　　离《悲伤的河》第一版发行已经两年了，这本小说的行情一直不错，于是有多家影视公司看上了这部小说的影视作品发行权。李牧的经纪人赵玲玲纠结了两个月，最终决定和风晴影视签约。

　　其实风晴影视给的版权费不算最多的，它也没有多少实力，目前为止就只是和别的大公司合作过两部电视剧，而且还是做的那种扫尾工作。但是，这家公司同意由李牧来做《悲伤的河》的编剧，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保持拍出来的电视剧和小说在情节上的最大统一性。

　　2019年9月6日，这一天是李牧作为《悲伤的河》的作者和风晴影视的CEO签约的日子，之前的事情都由赵玲玲安排妥当了，今天李牧就是来走个过场而已。

　　对于李牧来说，今天这样的签约还是第二次，第一次的作品是《朗月》，一部历史题材的小说。上次的她为了能够成功卖出这部小说的影视版权，并没有争取做《朗月》的编剧，这在李牧心中一直是一个遗憾，没有一个作家能够对将自己小说改得面目全非的影视作品毫不介意。所以这一次的签约对于李牧来说，比上一次更开心一些，至少在李牧听到“多灿”这个名字之前是这样的。

　　李牧和她的经纪人赵玲玲坐在风晴影视的会议室，他们的公关部经理薛力诚热情陪坐，说着将要为《悲伤地河》如何如何投资、如何如何选演员……其实整个过程只有赵玲玲能附和他，李牧只是微笑着听着。

　　正当他和赵玲玲争辩着国内哪个男演员最适合出演《悲伤的河》的男一号时，风晴影视的CEO匆匆而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么想要签下《悲伤的河》的情况下晚到，不过李牧因为可以为其小说同名的剧本捉刀，今天很愉快，也就不怎么介意这个风晴影视CEO是否晚到了那么十几分钟。

　　李牧还在专注地听着赵玲玲和薛力诚笑闹着争辩，此时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李牧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深蓝色西服，麻灰色长裤的男子大步走进来。他的头发要比短寸稍微长一些，脸上虽无多少皱纹，却给人一种风霜之意。她心中暗衬，这位男子恐怕得将近四十了。

　　正在李牧神游时，薛力诚笑着站起来，李牧和赵玲玲也站起来，看向这位男子，待男子走到近前时，向李牧和赵玲玲介绍这位男子：“这是我们多总，”然后转向这位男子，指着李牧和赵玲玲说：“这是《悲伤的河》的作者李牧和她的经纪人赵玲玲。”

　　说着李牧和赵玲玲便先后伸出手来，男子微笑着点头示意，一边伸出手轻握了一下李牧的手指，一边做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多灿，多少的多，灿烂的灿。”李牧正要收回手，听到这话整个人如遭电击，脑海里回荡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清亮的男声“多少的多，灿烂的灿”。

　　李牧的手还悬在半空，赵玲玲发现了她的异样，还以为她又想到了什么可以入小说的情节，便向多灿解释：“李牧可能又突然转频道去思考小说了，让您见笑了！”说着就用手臂碰了一下李牧，小声说道：“这个时候就不要想着你的小说了，先弄签约的事儿！”

　　李牧恍然醒了过来，收回手，扯了一下嘴角，抱歉地说道：“多总，我最近在构思一部新的小说，刚刚突然有了一些想法，就走神了。让您笑话了！”

　　多灿脸上一直保持着的微笑扩大了一些，安慰道：“作家嘛！有这样的情况大家都能够理解，平常人求之不得，羡慕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笑话你！”停顿了一下，又道：“坐！我们坐下来谈。”

　　四个人分坐会议桌的两边，薛力诚将拟好的协议书分发给李牧和多灿，李牧拿到协议书，无意地翻着。

　　她再次抬头看向这位看起来似乎快要步入中年的男子，试图将他的面貌与十年前的那个男人比对。可惜，她想不起来十年前的那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了，她为忘记他做出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多总有今天的成就，很是让人羡慕。不知道多总多大年纪了。”多灿还在细细看着协议条款，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向李牧，仿佛自嘲般地笑了笑，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现在吃着33的饭。”

　　年龄竟这般相似！她并没有在心中疑问一个不到33岁的男人为什么会看起来年近四十。只是如此平淡的一句话，却在李牧心中激起的不小的涟漪，她稳稳心神，再次问道：“您家乡是哪里？”

　　“D城”

　　相同的姓名！相似的年龄！相同的籍贯！即使李牧想不起来那个男人具体什么模样了，即使她心中还存在着一丝侥幸，也阻挡不了她不与风晴影视合作的决心。她不要和他有关的一切，一切会使她想起他的人和事物扯上关系。

　　李牧在心中组织着话语，而多灿看李牧低下头去看协议了，也继续把目光放在协议条款上。这样的安静可能也就维持了一分钟，李牧再次打破这种静谧，道：“多总，我突然想起一些关于这部作品的事情，我希望我们可以延后签约日期！当然，如果您怕会因此耽误贵公司的项目进程，您也可以放弃这部作品。”

　　薛力诚和赵玲玲都惊讶的看着她，其中赵玲玲尤甚，多灿的眼中则惊讶中多了一些不解。但李牧不管这些，她站起来，目光在另外三个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说道：“今天就这样吧！告辞！”

　　她匆匆走向会议室门口，正在赵玲玲想着如何解释李牧的这番话和刚才的行为时，她已经进入了电梯。电梯里面除了她，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她还得保持自己的状态，她要赶快回家，仔细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她出了风晴影视所在的大楼，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道出了“榕海花园”后就望着窗外。这一路上，她思绪混乱。清亮的男声和婴儿的哭声交替出现在她的大脑里，折磨着她的心。

　　此时还是下午两点多，路况还挺好，半个小时过去后，便到了“榕海花园”的大门口。车停下，她晃过神，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红钞，递给司机。然后开门下车，飞也似的往家里跑。

　　她决定，以后都不要和风晴影视打交道，她甚至在想，要不要离开S城，另外找个城市定居。她要远离与他有关的一切，她不要想起过去，不要！

　　终于到了家门口，家门是密码锁，正要按密码时，她竟然不知道该按哪一个！她摇摇头，强迫自己将婴儿的哭声赶出大脑，回忆家门的密码。她哆嗦着手，在键盘上依次按着想起来的数字，只听“叮”一声，对于此时的李牧来说。竟像仙乐一般好听。

　　她拉开门，走进去，再关上门，速度之快，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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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玲玲面对李牧的突然离场，在心里表示无言以对，暗下决心，要回去好好“修理”她一顿。但是目前的状况还需要她来周旋。

　　她先向多灿表示她深深的歉意，再向薛力诚最近的辛苦表示感谢，待得两位有空，她一定请吃饭赔礼。并且表示李牧刚刚那番话应该有一些缘由，她会回去好好问问。合作签约的事儿她回去再和李牧商量一下，希望多总多多包涵等等。当然，如果贵公司因此生气不愿签约了，她也很能理解。装了一会儿孙子之后，赵玲玲便咬牙切齿地离开了。

　　送走赵玲玲之后，薛力诚满怀疑惑地走进多灿的办公室，此时多灿已经坐在他办公室的位置上浏览文件了，从他拇指和食指夹着的那页纸半天都没翻过去的动作看，他并没有看进去。而是不知道神游何处了。

　　薛力诚小多灿两三岁，二人也算是创业好友，他直接走向多灿办公桌前的椅子，边走边说：“作家我也见过不少了，但是毛病像这位这么多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拉开椅子，坐下，然后看向多灿，“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多灿早在他开门进来时已经回过神来，听完薛力诚的话，他一边将手上的文件放到一旁，一边说：“我能有什么看法？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放完文件，多灿向后靠向椅背，吐出一口浊气，然后说道：“明天联系一下她的经纪人，问问是否我们有什么做得让她们不满意的，什么都好商量。再商定一下下次签约的时间。”

　　薛力诚点点头，决定再努力一次。如果再不愿意，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大不了找找其他的作品。只是《悲伤的河》的读者受面更大一些，不像最近的其他小说那样不是只有中学女生看就是只有青年男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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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玲玲离开风晴影视，就开着她的车往“榕海花园”去，一路上一直给李牧打电话，如她所料，无人接听。

　　人总是在料到自己做的会是无用功的情况下做无用功。谁说的坚持就是胜利？谁说的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但是不努力就一定不会成功？人总是抱着可笑的坚持毁灭自己的心灵！噢！不对！人总是在明明没有希望的情况下充满希望！

　　此时的赵玲玲，说是怒发冲冠也不为过，她觉得自己的头发就快跟李亚鹏版的梅超风一样飘逸了，不过不是风吹得，是气的！在这种情况下她竟没有将油门和刹车弄混，估计她的生气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严重。

　　此时的李牧正站在莲蓬头下，花洒的水从她的头顶流下，她无神地睁着眼睛，看着镜中的女人，这几年她一直注意保养，眼角唇边竟没有一丝皱纹，全不像年过三十的女人。看着看着，李牧突然自嘲似的一勾唇角。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甚至与那段过去就要不相干了，但是，今天这场签约又将她拉入了十年前的噩梦。这么多年来，随着她想起他的时候越来越少，及至最近两三年已经完全想不起了，她甚至以为，她从来没有和他见过面，从来没有休过学，从来没有过那个孩子……

　　天哪！那个孩子，他有着这世界上最凄厉的哭声！他在哪儿？他还在那家福利院吗？李牧仿佛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揪扯她的心，她就要痛死了。不，孩子，不是我的错。李牧如是心理暗示着。

　　她没有注意自己的眼中正喷涌出泪水，或者说她故意无视她正在流泪，泪水随着花洒的热水流进了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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