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局

作者:日照江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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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敌


      第二日,魏溪一早便即起床,因担心之前犯错让师兄生气,想勤快些练剑,让师兄满意。未料,他才踏入院中,便见苏晋之站在那里,一回头看见自己手中玄色长剑,蹙眉:“这是干什么?”

      “我、我起来练剑。”

      “昨天说要罚你,忘了?”

      魏溪缩了缩脖子:“你……还没说罚什么。”

      他心中祈求千万千万别是罚抄书,罚练剑好了。练剑多好,这把剑是师兄送的,握着他,便像是师兄手把手教着,自己舞得好,师兄还能多笑笑。

      这厢魏溪心中嘀嘀咕咕,苏晋之仿佛都能听得见,缓缓摇了摇头,道:“罚你三天不许练剑。”

      “啊!”

      “过来,陪我分拣药材,一会儿就到开诊时间了。再不分好,人一多就忙不过来了。”

      “好嘞!”

      魏溪简直开心得想跳起来,跟师兄一起挑药材,便能挨得他近一点,虽然现在每天都在一起,可他真的不介意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把剑放回屋内,挨挨蹭蹭地凑到苏晋之身边,与他一道,坐在小板凳上挑昨晚弄混的药材。

      这样平静的早上,让魏溪都快忘了自己刚受过伤了。师兄弟两个并肩坐着,魏溪东拉西扯地聊天,时而数数天边晨起捕食的飞鸟,时而指指地上搬家的蚂蚁。说是两人一起拣药材,可一多半工夫,还是落在了苏晋之身上。

      苏晋之也没说什么,一面安静地听他说话,一面微笑着干手上的活计。

      就像一户寻常的杏林人家,满院子的中药芳香,熏得人心平如水、妥妥帖帖。

      然而过不了多久,这平静就被打乱了。

      院外脚步杂沓,单薄的柴门砰地一下被人猛力一砸。此刻门闩未起,那一砸没有砸开,又咚咚咚地传来三下粗暴的锤击。终于,第四下上,脆弱的门扉应声而破,一群面色凶悍的劲衣大汉一跃而入。

      “就是这儿?”当首的黑衣人毫不客气地问。

      “没错,就是这草药味道!坏事的小子应该就住这里,附近的药庐只有这一座!”

      说话人拄着木拐,从同伴背后闪身出来。

      这人面貌熟悉,魏溪骇然一惊,正是昨天败在自己剑下的谢家庄头领。

      “不请自入,请问各位有何贵干?”

      苏晋之缓缓从凳上站起,顺手拍了拍掌上的草药残渣,又伸手抚平了坐皱的衣摆,没有一丝惧意。

      “嘿嘿,也没什么贵干,就是来寻寻你们的晦气。”

      那卑鄙头领歪嘴一笑,现下他跟在黑衣人之后,显然是有人撑腰底气十足,一脸的狐假虎威,气焰只比昨日更为嚣张。

      来者少说也有十数人,个个脚步稳健,行动迅捷,可见皆是谢家庄调派的精兵悍将。

      魏溪头皮一阵发麻,看来是自己常居药庐,身上也沾上了草药气味却不自知。这下引得坏人上门,眼见师兄手无缚鸡之力,如此当面争执,怕是要吃亏。

      他心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师兄,当下拔腿转身,跑回屋去。

      “哈哈,臭小子!怎么见了老子就吓得跑啦,昨天不是还威风得很么?”

      苏晋之站定不动:“师弟这是见客来,怕礼数不周,准备好好招待诸位。”

      “我呸!客?客你个屁,昨天臭小子坏我大事,今天就要来算算这笔账,看看将他手脚都打断了,你这神医妙手还能不能接得起来!”

      那人说着,举起木拐朝药庐门上的匾额遥遥一指,神色间满是不屑,看起来不像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反倒显出些草莽本色。

      苏晋之淡淡一笑:“既不是客,那就是敌了。我这药庐看过不少病入膏肓的人,多少人都想来治病减灾。自己上门找苦头的,还真是头一遭。”

      “臭书生!”

      那头领正欲再骂,只见他身前的黑衣人缓缓持剑平举,而后那人便缩了缩头,像条被驯服的家犬般,夹起了尾巴。

      “这位公子,在下看你没有半分内功,要是个不相干的,还是不要强出这个头的好。”那黑衣人一开口,声势已与护院明显不同,看起并非普通门客,而极可能是受雇的武林高手。

      苏晋之仍旧笑眯眯的:“这是我的院子我的屋子,诸位进得门来,又如何与我不相干呢?”

      “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一言未毕,那平举长剑已然出鞘。他嘴上客气,下手却是一点也不客气。长剑啸声尖锐,直冲苏晋之命门而来。

      苏晋之脚下没有轻功,知道便是闪避亦是枉然,索性不躲不逃。而那一剑贯来,剑风扑面,他一头黑发都被扫得向后飞扬。如此阵势,换作常人,恐怕早已吓得跪倒在地了。而他却神色如常,眼睫也未动一下。

      就在剑尖直递,即将刺中胸口的刹那,“当”地一声,响声刺耳。那杀势凌厉的一剑,竟然被一把黑如暗夜的剑锋硬生生荡开。

      “赶上了!”

      魏溪大呼一声,方才狂奔时提起心的终于放下。

      苏晋之回头,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在说,就知道你一定会保护好我的。

      这笑容自信笃定,还带几分赞许,当真好看又受用。

      魏溪仿佛能被那笑容给吸走了魂,瞧得几乎走神,直到入眼的笑容倏变,耳边传来一声惶急的呼唤。

      “阿溪小心!”

      魏溪反应极快,然而比他更快的却还有一人。苏晋之在对方剑锋偏转之前便伸手在魏溪腰上一拉,两人仿佛能互相感应一般,仅此一触便同时向左倒去。

      魏溪虽是后背受敌,但他身形灵动,足尖一拧,便轻轻巧巧地从右边调到左边,而苏晋之原是倒在他身下,这时腰间被他伸手一搭,却是被稳稳地扶正了身体。

      二人并肩而立,险象环生,魏溪的手仍牢牢贴在苏晋之腰上,生怕对方再施什么阴招,好随时救援。

      那黑衣人偷袭不成,还待再攻,甫一举剑,未及运气,剑尖竟就萎顿下去。

      他猛一抓胸口,瞬间又惊又怒:“有毒!怎么……你!你……用毒!”

      再摊开手掌,当真黑气沉沉,毒物已自掌心蔓延向手腕。

      苏晋之闲闲道:“诸位有所不知,九雁山有句老话:九雁栖山孤雁回。乃是说这山中瘴气的。这瘴气清晨时分最是浓重,然毒性甚微,吸了几口也没什么了得。可惜刚才阁下破门而入,敝处柴门年久湿潮,上附青苔乃蕴毒之物,与瘴气两相混合,毒性便即倍增。但凡是在应诊时候前来之人,日出云开,瘴气早就散了,即便吸入,只要是在门前礼貌叩击门环的,都不会染上毒物。所以阁下说是我有心用毒,那当真是误会,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老天爷要小施惩戒,让在下坐享其成罢了。”

      苏晋之虽长了一张斯文白净的脸,说起话来,当真半分也不客气。

      那黑衣人中毒,本来就极为暴躁,这下被他一气,几乎要跳脚,大吼大叫道:“解药,给我解药!”

      苏晋之一脸莫名其妙:“说了这是老天惩戒,我又如何会有解药?”

      那人狂躁非常,面色狰狞,先前拿腔拿式的耐心全不见了,破口大骂:“呵呵,你还真他妈当老子是吃素的!”

      他抓着自己的手后退半步,侧身让出一队着装统一的□□手。原来在闯入小院的乌合之众背后,还藏着这么一个杀招。

      “片甲不留穆连钩,谢家庄会请阁下这样恶名昭彰的帮手,已是不自爱得紧了。现在连府兵都调出来,只为围剿我两个区区小民,真是好一派大家风范。”苏晋之冷哼一声。

      这“片甲不留”是江湖上的一名悍匪,仗着一身武艺烧杀抢掠,早在十多年前便恶名远扬。谢家庄本是当地豪绅,据闻是将门之后。庄主谢春归尚武不羁,却也一直以侠义自居,府中部下皆以军法管束,治家颇为严谨。

      不知为何,近年竟江河日下,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哼,既然晓得我片甲不留的名头,今天就让你看看厉害!这□□阵是我亲自操演,以我剑招所化,威力胜过寻常箭弩百倍。本来想杀鸡不需用牛刀,两个短命鬼自己不识相,这就别怪爷爷无情!说,解药给是不给!”

      他一声令下,□□手齐齐散开,站位一丝不苟,阵型严丝合缝。可见是真的经过严密操练,颇具一番气候。

      苏晋之一看情势,便知麻烦,也不回头,径直道:“剑!”

      魏溪长剑一震,在空中低低划出半道弧线,恰落到苏晋之身前,被他劈手接过。

      然而下一刻,握剑的手却无力地朝下坠去,剑尖下垂,直刺入地。

      那只手,竟是连一柄剑都拿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断腿的头领捧腹道:“原来是个废人!我看这白面书生说话那么狂妄,还当他有什么厉害的本事,想不到真就只是嘴上本事。哈哈哈,还想学人拿剑?我看你拿口水喷死大爷兴许有戏,用剑呐,给大爷剔牙吧!”

      此话一出,身边党众又是一阵哄笑。

      苏晋之提不起剑,心中早已有数。他面色不改,微微侧首:“持剑。”

      “是!”

      魏溪不消多问,便知道苏晋之叫他作甚。

      他后跨一步,贴在他背后,一手覆于他握剑的手上,一手搭住他腰间,两个人轻而易举地,便将长剑共同提了起来。

      他二人身形相仿,如此持剑除了稍嫌迟钝外,倒并无不便。只是这两人共举一剑,胸背相贴,那是前所未闻的招式。看上去不伦不类,极其古怪。叫眼前谢家庄的门客看了,又是一阵捧腹。

      “还当是什么硬茬子,这不是戏台班子耍杂技嘛!兄弟们,热闹看够了就别客气,卖点力,招呼着!”

      穆连钩高声一叫,那□□手们便都敛去了笑容,尽露杀机。

      □□射出的钢箭迅捷非常,这一下十数架□□齐发,箭矢更是由四面八方一齐射来,避无可避。

      这箭矢似是以精铁加固,不但破风之声极强,穿透力也惊人。几支射空的箭矢钉入木门,竟然穿门而过,足见其蕴劲之大。

      苏晋之知道穆连钩本人素来以剑法霸道著称,这□□阵的风格与他一脉相承。只是这威力无穷的战阵拿来对付他们区区二人,还真是应了先前那句,杀鸡用了牛刀。

      于是他定下心神,与魏溪两个屏息专注,持剑迎敌,将一柄乌刃舞得只见光影不见剑。

      缭乱剑影之中,也不见两人说什么话,全凭苏晋之一人手腕控制,而魏溪感受到掌下力道,再施力配合。二人默契至此,令先前对他们大加耻笑的穆连钩瞬间闭嘴。

      金石相击之声如同珠落玉盘,叮当不断。以二人之力,抗衡这穿墙破壁的箭矢当然并不轻松,但更令穆连钩诧异的,却是他们手中的武器。

      那长剑通体乌黑,剑鞘朴素,看不出是什么名器,然而所有箭矢与之相碰,皆是应声而断,足见剑刃锋利无匹。

      这两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人,这一柄看似平平无奇的剑,在一番箭雨之中力挽狂澜,竟已有盏茶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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