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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亲
苏晋之听见他说话,悠悠睁开了眼皮。
昨夜的事,魏溪自然是一点也不记得。
苏晋之也不说破,他一夜如此,勉强只能算是养神。神情理所当然地显出几分憔悴,当下笑了笑:“想事,睡不着。”
“想事?”魏溪说,“眼下又没有什么急事,你总是这样多虑。走,下楼吃早饭去!”
说着,他就要来拉师兄的手,苏晋之飞快地一缩,竟然把手避开,道:“你先去,我梳洗一下就来。”
魏溪也不感到奇怪,说了声好,登登登地跑下楼去。
青楼的女子都起得晚,大堂里除了小厮没有别人。苏魏二人的三餐是李青娘一早吩咐好的,魏溪坐下就有热腾腾的食物上来。他等了等,没等到苏晋之,正敲着筷子咽着口水,就听见门口一阵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只见栖芳阁的大门口一队人马两两成列,吹吹打打,声势浩荡。除了开道的鼓乐手,后头更跟着数十人,一个个担着红漆木箱,礼盒宝函。而最后于队尾压阵的是一顶八抬花轿,十分招摇。
如此阵仗,连路旁的行人都瞠目结舌。大家看傻了眼,不知这八抬大轿抬到青楼门前,到底是要做什么。
鼓乐手停在栖芳阁前,仍是吹打不休,几乎把晚起的姑娘们都要吵醒。小厮开门,没好气地道:“大清早的,这么吵吵做什么!别吵了咱们姑娘的好梦!”
队伍领头的哈了个腰,咧开嘴道:“哟,那可对不住了!可咱们这是天大的喜事,耽误不得呀!”
小厮翻了个白眼:“什么喜事?天上下金子了,还是泥地里埋银子了?”
“是萧大堡主要迎娶嫣红姑娘啦!”
“什么?”小厮没听清,掏了掏耳朵,又问了一次,“你刚才说的什么?我不是做梦吧!”
“这青天白日的,哪能是做梦呢!各位听好了,萧亭柳萧堡主,派了咱们来送聘礼,这就要迎娶栖芳阁的嫣红姑娘啦!在场的父老乡亲有一个算一个,明天都到萧家堡喝喜酒去!堡主说了,这是大喜,要与满城的父老同喜,让大伙儿一块儿沾沾喜气!”
围观的乡亲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嫣红自己赎身被萧亭柳拒婚的事,这些人先前没少看热闹,当初落井下石的也不在少数,现在萧亭柳突然反悔,大家只当是一出好戏还没有唱完,哪管得嫣红心里什么滋味,就如看戏看到了精彩的地方,先喝起彩鼓起掌来。
消息传到嫣红耳中,她的脸上,却是郁郁的一直没有喜色。
“嫣红,你怎么打算?”李青娘坐在她对面,忍不住问道。
“我……”嫣红眼眶一湿,转过了脸,拿帕子拭起泪来。
“你还是舍不得他,是不是?”李青娘叹了一声,“他先前那样对你,叫你丢尽了脸面。现在回头,你还是愿意跟他?”
嫣红没有回答,眼睛从桌上的聘书又移到旁边的一封退婚契上:“他为我,退了方家的婚事,我、我……”
“冤孽啊,冤孽!”李青娘抬手在那退婚契上重重一拍,“这姓萧的如此出尔反尔,又连累得你被谢家庄骚扰,你竟还感动他为你退婚!”
“哎,青娘姐姐,老话不是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么。你怎么尽说些棒打鸳鸯的话?”魏溪从门外进来,脸上笑嘻嘻的,正是为嫣红高兴。
李青娘皱了皱眉,本想骂声外人懂什么,见是魏溪,才攥住自己手帕,强自忍住。
“你不懂,少瞎说。”苏晋之连忙将魏溪朝身后一扯。
“我不懂?宁拆……不拆……我好像没说错呀。酒楼里说书都是这么讲的。”
“你还小。”
“我……”
魏溪心道山下老王的儿子在自己这年纪已经成婚了,娃娃也有了,怎么师兄总将自己当个孩子。但眼下房中气氛不对,他还是读得出来的,尽管不知自己错在哪里,还是从善如流,乖乖地闭嘴。
“二位恩公。”嫣红起身,朝他们一礼。
苏晋之道:“不必多礼。我们来只是想问问,萧堡主除了婚书,可曾稍来什么话,谢家庄的事他有什么解释没有?”
嫣红摇了摇头。
李青娘一哂:“这些个大人物,总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里会交代得这么清楚?呵,他是料定了花轿一来,嫣红就会乖乖地上去。何必多费工夫解释,又怎么会捎什么话?”
“姐姐……”嫣红拖长音调叫了她一声,“他身负偌大家业,之前种种,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是是,我知道,我也都明白,你不用再说了。他不过是仗着你心里有他,才这么翻来覆去地折腾你。既然你心甘情愿,那我这个外人也没什么好说了。”
“姐姐,千万别这么说,你的大恩大德,我此生难报,惟愿来世再做姐妹……”
“说什么傻话,来世还投胎到这青楼,你情愿,我还不情愿呢!”李青娘道。
嫣红眼角带泪,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就做一对亲姐妹,手足情深,血浓于水。”
“好,虽然咱们来世再做亲姐妹,这一世我却要先尽娘家人的职责,送你风风光光地出嫁。呐,这里是你早先赎身的财物,当时我虽收了,心里却是想着等有朝一日你有难处,再拿出来还你。这可赶巧,你出嫁,嫁妆也不用置办了!有这些金银珠宝带在身边,万一有什么变故……呸呸!瞧我这臭嘴,我是说,万一用得着的时候,也不会没了底气。”
说着,李青娘弯腰到床下,摸出一口螺钿漆盒来,盒盖上一个硕大的“萧”字,一瞧便知道是当年萧亭柳送嫣红的东西。
她将盒盖打开,满盒珠玉灿然生光,闪闪发亮。魏溪在旁边瞧了,也忍不住哇哇地惊叹。
嫣红看了眼盒中珍宝,真跟当初自己交出的一样不少,当下热泪涟涟,抱着李青娘又是一阵痛哭。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从盒中挑出了一半财物,将剩下的首饰与漆盒推还给李青娘:“妹妹落魄之时多亏姐姐照顾,既然是自家人,这一半,只当我回报好姐妹的。姐姐刚才也说,人浮于世,有些财物傍身,总是稳妥些。我如今要嫁的是大户人家,平时吃穿都无需自己操心。倒是姐姐你,早说了厌倦风月,不如也早些寻个归宿,抽身出去吧!”
“好丫头,自己要嫁人了,就想着来卖我?”
“我怎么敢!姐姐的眼光是顶高的,还不知哪个好命的人有这样福气呢!”
二人又是推拒一番,李青娘终于把东西收了。嫣红盛装打扮,栖芳阁的姑娘们都来帮忙,过午十分,便将她送上了花轿。
花魁出嫁,这是难得的喜事。于是这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吹着打着,又浩浩荡荡地从来路回去。
苏晋之正有兴趣拜会这位久仰大名的萧堡主,便带上魏溪,一同随队出发。
他们二人算是于嫣红有恩,嫣红便特意吩咐萧家腾出了两匹马。只见队伍走出几里,一阵滚滚的烟尘从后面扬起。吹打的乐队一时受惊,纷纷停下了动作,屏息看着一条诡异的人影越奔越近。
那人影带着飞扬的尘土冲到近前停下,喘气声粗重如牛,可见是一路狂奔,一点也没有休息。
苏晋之看清他面容,顿觉好笑:“封兄,可是又睡过头了?”
“是,是啊……”封怒涛一抹头上大汗,“守了一宿的夜,刚睡了一会儿,想起来吃个午饭,你们就走光了。一打听,才知道萧堡主要办喜事了。哎,我说你们怎么也不叫叫我?”
魏溪道:“叫了你就能醒么?”
他是敲锣打鼓也震不醒,想要靠人力叫醒,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封怒涛也有自知之明,挠挠头道:“怕是不能。”
“既然来了,就一同去讨杯喜酒喝吧。”苏晋之道。
于是乐队的唢呐锣鼓重又响起来,队伍继续浩浩荡荡地出发。
封怒涛走在他们身边,没几步,就落在了后面,他时走时跑,然而没有马,刚又跑了一大段路,体力不支,始终赶不上队伍的步伐。
“师兄,把我的马给封大哥吧。”魏溪见了,有些不忍。
苏晋之看看他:“那你骑什么?”
“我脚力好,跑也能跟上。”
苏晋之两眼目视前方,淡淡地:“不要。”
他没有功夫,自然没法让马,但魏溪轻功底子扎实,就算跑两步也没事。
魏溪没料到他会不同意,又跟着骑了一阵,眼看封怒涛落得越来越远,心中有些不忍。毕竟昨天对方才不辞辛苦地陪自己练了半天剑,这下看着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自己坐视不理,实在有失厚道。
“师兄,你看这路还长得很,他这么跑法,怕是到了萧家堡,也要去掉半条命啦。你要是怕我辛苦,不如我们共乘一骑,这样大家都有马坐,也都可以省些力气。”
他话还未说完,便伸手捞了苏晋之的缰绳,将两马并到一处,轻轻松松一跃,落到苏晋之身前。
“封大哥,这里有马!给你!”
封怒涛见他让了马匹出来,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又带起滚滚烟尘的赶来,一个飞身上马。
“多谢多谢!”
苏晋之只是叹了一声,拿这师弟实在没办法。
“不客气。”魏溪哈哈一笑,抓在师兄牵缰的手上,扬手便是一抖,“驾!封大哥,比比谁快!”
马匹突然加速,苏晋之猝不及防向前一倾,整个人贴上魏溪后背,神情蓦地一滞。
“师兄,抱紧我!我们可不能输!”
苏晋之稍一迟疑,双手从他手底抽出来,一只手轻轻环住了他腰,另一手却不去圈他,反过来覆在对方手上,压低声音,关切中带上一丝笑意:“适可而止,万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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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刷第一个小boss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