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局

作者:日照江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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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伏


      魏溪与小丫头同病相怜,自然心生怜惜。

      苏晋之知道他想什么,没有再出口阻拦。他同意替他向李青娘问价,不论多贵,都将小丫头赎出来。

      二人下楼,楼下的丝竹已响,筵席也已开始。不过相隔几个时辰,这栖芳阁里又是一派歌舞升平,仿佛白天那惊心动魄的一闹只是说书人口中的一个段子。

      嫣红赎身后本不再出席这样的场面,这天晚上却盛装打扮,款款走到苏魏二人桌边,为他们斟酒布菜。大厅中还有不少宾客,有的从前只闻嫣红其名,未曾见过真容,这时看见传说中的头牌,都是瞧得眼睛也直了。

      酒过三巡,一个醉醺醺的嫖|客走上前来,一手持酒杯一手持酒壶,斟了一杯,递给嫣红:“嫣、嫣红姑娘,这是上好的……武陵、武陵杏花酒,我特地托人不远千里带来,来!敬你一杯!”

      嫣红微微蹙眉,她早已脱了妓籍,这些人却还当她是妓子调戏。一旁的魏溪眼看就要发作,苏晋之却是淡淡扫了那人一眼,接过酒杯:“我代她。”

      说罢,他将酒仰面一饮而尽,而后嘴角轻轻一勾,毫不客气地讽刺:“杏花酒?恐怕老兄被人诳了,还不自知。”

      那人被扫面子,顿时大怒:“你说什么屁话!你这穷酸书生!莫非当自己是萧亭柳么,敢在这里耀武扬威,我敬嫣红姑娘的酒岂是给你这穷酸喝的!”

      他还要再骂,已被前来解围的李青娘拉开。后者嘻嘻赔了个笑脸:“莫问是不是杏花酒,客官来这儿可不就是寻开心的,喝得尽兴才最紧要嘛。来来来,姑娘们,好酒好菜地招呼着,让大爷消消气!”

      她安抚了那人,一转身坐到苏魏二人桌边,摇了摇头:“青楼里多的是这样的无赖,二位恩公,千万不要与他们置气。”

      二人当然不与他一般见识,如此闹剧,笑笑也就过去了。

      李青娘又道:“哎,想当年在登州的琼仙楼,可不比这里热闹十倍,当时全天下的英雄豪杰都齐聚一堂,哪有这些地痞作威作福的份。要是谁敢乱耍流氓,不讲规矩,第二天准给斩手斩脚扔到了街上。哪还有人会随便胡闹?”

      “这么厉害?”魏溪听得来劲,好奇道,“那登州是什么地方,有许多江湖人么?”

      “登州位处黄海之滨,靠近蓬莱、烟霞,本来就是个繁华的港口。听说十多年前,有人在蓬莱的岛上发现了什么剑冢,自打那以后,就不断的有江湖人涌来,从登州登船,出海寻剑,从不间断。”

      “剑冢?那是什么?”

      李青娘摇摇头:“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知道?只听说,约莫是藏了很厉害的兵器,所有练武之人都争着想抢。就在十二年前,突然有一天,登州城有几百名挤各地来的剑客一齐坐船出发,但听说那些大船,最后十艘里有九艘都没有回来。”

      “出什么事了?遇到风浪了吗?”

      “不知道,不是天灾,便是人祸吧。江湖人不就是这样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是死在风浪里,也要死在刀尖上的。”说着,李青娘给他添了点茶,“听说小英雄不能喝酒,来,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魏溪把茶喝了,苏晋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接着问:“青娘在登州住到几时?”

      “住到五年前,才搬回来的。上安是我老家,年纪大了,就不想在外飘了。”

      “登州……后来如何?”

      李青娘抬眼瞧了瞧他,先前她问他是否到过登州,苏晋之一口否认。但听他言下之意,分明对那儿十分关心。李青娘见惯场面,知道有些话对方不提,自己也不便说破,便只挑他问的回答:“自那一乱之后,登州就一败涂地啦。官府派了好多兵丁出海,说是要找那些剑客的尸体。可是他们搜寻了很久,也没找回多少。这些剑客有不少都是大门大派里的人,听说当时武当、少林、昆仑、华山、雁荡等等门派的高人都来了!可惜那些大人物我都不认识,他们也不来琼仙楼,都是驻扎在登州城的客店里。这么闹腾了一阵,也没见闹出什么结果,渐渐地,便没了下文。”

      “烟霞派呢?”苏晋之问。

      “哦,你说烟霞派呀。原本烟霞子弟在登州城里最是常见,自打这一闹以后,就越来越少见着了。听说那些门派觉得自家子弟死得蹊跷,都怀疑是烟霞派搞鬼,只要烟霞子弟落单,就会受人伏击。所以这一来二去,烟霞子弟也不敢再出来招摇,成天窝在自己的岛上,连门都不敢出啦。”

      苏晋之点点头,自言自语道:“盛极必衰,也是必然。”

      李青娘道:“哎,也是,我在登州待了十年,烟霞派的名声的确是一年比一年糟糕,但在那一场怪事之前,还不至于如此难听。自打那一后,这门派的人就真的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一个有百年历史的门派就这样衰落,不是不叫人唏嘘的。魏溪在旁边听了,也很是感慨一阵。但过不了多久,他就拽了拽苏晋之的衣服:“师兄,不对。”

      “如何?”

      “这周围的人,有问题。”

      苏晋之也看出来了,脸色镇定,点了点头。

      魏溪压低声音:“他们都藏着功夫。”

      他白天没听出屋顶的埋伏,这下已学了乖,时时刻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两人才坐下聊了没多久,便发觉周围的人都不太寻常。

      李青娘在旁边听见他们对答,当下汗毛倒竖,磕磕巴巴道:“是、是哪几个?”

      魏溪凑过去,在她耳边悄悄说明了方位,后者依他所言一一看去,是越看越惊,脸色一点一点发白,额上也有了冷汗。

      嫣红见她面色骤变,几乎就要晕厥,连忙在她臂上一扶,叫道:“姐姐!”

      “这些、这些人最近晚晚都来……”李青娘冷汗涔涔。

      “晚晚都来,却没有动手?”魏溪疑道,“那会不会,也未必是想来为难?”

      苏晋之微一颔首:“若是如此,不妨一试。”

      三更过后,街上夜阑人寂。而栖芳阁中,犹是丝竹未歇。

      苏魏一行用罢酒食,便即上楼休息。

      李青娘在厅中招呼客人,只见先前被苏晋之点出的几人都兀自假装玩乐,余光却都盯在嫣红身上。这群人看见嫣红离开,也并不妄动,想是打算留守在此,一如之前的许多天,也不知是何居心。

      只见她正如穿花蝴蝶般在宾客中劝酒,忽然楼上传来一声尖叫。楼下吵吵嚷嚷,这一声尖叫并不清晰,但那几个可疑人物立刻抬起头来。

      须臾,传出尖叫的闺房又再透出一声高呼,当下有几个妓|女听出了呼声,叫道:“嫣红姐姐!”

      不待李青娘回头,那数人就像事先商量好的一般,不知从哪儿抽出了兵刃,齐齐跳起,向二楼厢房处窜去。厅中的妓|女嫖|客哪料得到这一出,看见明晃晃的兵刃贴着自己面门掠过,吓得呜哇乱叫。

      就在那几人窜出的同时,厢房的窗户也破了。窗扇喀拉一声,断得爽脆利落,似乎是被人一掌轰翻,半点不拖泥带水。

      然而厢房里却是一片静静悄悄,之前的惊呼声不见了,惊呼的人也不见了。只余半扇烛火,摇摇曳曳地,照着雕花床上垂下的绣帐。

      一道黑影从破窗中腾身翻入,如一阵疾风,让那烛火猛地一矮。

      黑影身形高壮,动作却是比鸟雀更敏捷,就地一滚,就稳住了身形,朝房中飞快地一打量,没有犹豫,立刻向那绣帐扑去。

      “嫣红姑娘?”掀开绣帐,果然有个人卧在被褥之中,然而光线微弱,也看不清面貌。

      黑衣大汉不加踟蹰,伸手在床上一捞,连人带被就是那么裹起来一卷,撂在自己肩头,口中道:“得罪!”居然将人就这么扛在肩上,准备再从那破窗中翻窗出去!

      蓦然间一阵劲风杀至,剑气绵延,宛如霞光万道,在人眼前织成一张罗网。

      “好剑!”大汉肩上扛着个活人,与剑光周旋已有些困难,却还是忍不住赞叹。

      那剑光并不恣意,似乎也顾忌大汉肩上之人,几次险些擦到那被卷身边,都硬生生将剑势收了回去,撤招再战。

      大汉手上没有武器,只凭一对肉掌舞得威猛,宛如万道劲风组成的屏障,让人近身不得。

      他虽御敌艰难,嘴角却渐渐露出了笑容,一面与斩来的剑光周旋,一面露出些恋战之意:“小子,你这套剑招真是妙得很,要不是今日救人要紧,我真想与你好好会会,看看是你的剑厉害,还是我的掌厉害!”

      出剑拦人的正是魏溪,此刻听他说话,回道:“废话少说,今天人走不了,你也走不了!”

      “哎,小子,我看你根骨奇佳,资质卓绝,怎么为谢家庄这样不要脸的人家做事?帮着这种人为非作歹,就是功夫再俊也是白费!就跟人家墙根下的狗,猪圈里的猪没有两样,都是别人脚底下的奴才,没有出息!”那人说着,摇头晃脑,似是为魏溪的遭遇大感可惜。

      “胡说八道,我哪里帮谢家庄做事了!”魏溪口中回话,手下不停,只是见那大汉目光坦诚,并无一丝唬骗之意,暗觉奇怪。

      “没有帮谢家庄做事,那又埋伏在这房中作什么?”大汉一掌拍出,掌力刚猛,登时将屋中的一张八仙桌拍得四分五裂。

      “那自然是防着谢家庄……”魏溪侧身让过他掌风,说到一半忽然顿住,脑筋一转,问,“你刚才说来救人?救谁?”

      “自然是萧堡主的老婆,嫣红姑娘了!”

      “嫣、嫣红姑娘!”房门被猛地推开,原先于厅中潜伏的人这时才跑到上面。

      大汉见到门口来人,只是横眉一怒:“他娘的这么晚!干什么吃的,果然你们这些家养的都靠不住!别人家的狗还懂得咬人,你们就连咬人都比谢家庄的慢两步!”

      被骂的几人一句反驳都没说出来,却是双眼一翻,突然齐齐软倒在地,厥了过去。

      大汉见状也是一愣,怔怔道:“老子骂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魏溪这时已明白有误会,一个收势,举剑横架在胸前:“等等,我看这其中恐怕有……”

      可是大汉的心思正在晕厥的人身上,没见到对手收招,只听魏溪“误会”两个字还没说出,他便一个抬掌,又是一记掌风追了过去。

      “阿溪小心!”自大汉肩背上忽然传来一声。

      “咦?”大汉听得这一声,大为惊奇。接着他后背一软,感觉到刺痛,手脚立时不听使唤,跪倒下去。

      他身上被卷蓦地落下,就要砸到地上时,魏溪一步抢出,捞在了手里。

      “师兄!”

      “什么师兄?”大汉又是奇怪。

      被卷中的人被魏溪解救出来,只见他发丝散乱,长垂于肩,遮去了眼眉,却仍见到颈项一带肤白如玉,此时轻轻抬头,虽然眉目如画,却分明是个极俊雅清秀的男子。

      大汉见到如此情状,一下红了脸:“怎么、怎么不是嫣红?”

      “要是我师兄有半分损伤,要你好看!”魏溪举剑一抬,指向那大汉鼻尖。

      “果真不是!”大汉定睛一瞧,只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当下怒吼一声,不羞反怒,“不是嫣红你躺床上做什么!白费了一扇好好的窗子!”

      明明是搞错对象抱错了人,他却去可惜窗子,这下避重就轻,也是很厚脸皮。

      “明明是你自己……”魏溪憎他言语粗鲁,正要出言反击,被身后的苏晋之拉了拉衣袖。

      “阿溪,帮我束发。”

      魏溪这便瞪了那大汉一眼,去镜台边找了梳子来给师兄梳头发。

      大汉跪在地上,想用力站起,试了几次,都使不出力。

      “喂,你用了什么诡计!我怎么才能起来?喂喂,你们倒是看我一眼呀,让我起来说话,腿都麻了!”

      魏溪仿若未闻,一下一下地给师兄梳着头,直到将他的乌丝用发带整整齐齐地束起,又拿了面铜镜给对方确认过满意,才听苏晋之道:“把针给他拔了。”

      “是。”

      魏溪走去将扎在那大汉背上的银针拔出来,可那大汉跪了半晌,自己已爬不起来了……

      正牌的嫣红这时才姗姗来迟,向房中人行了一礼,说道:“这位好汉,不是歹人。”

      先头那两声尖叫正是她所发出,是苏魏二人与她商量好,才演了这一出请君入瓮。没想到青来的不是什么飞贼,而是个傻憨憨的莽汉。

      大汉见到正主,又回头瞧瞧苏晋之,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挠了挠头:“妈的,老子真是瞎了眼,竟然男女不分……”

      魏溪看看自家师兄,分明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摸着下巴同意他的说法:“你知道就好。”

      嫣红闻言掩口轻轻一笑,道:“这位是封壮士,是个镖师,曾与我有一面之缘。”

      那汉子终于爬了起来,抱拳道:“不错,在下封怒涛。听说那谢家庄的奴才最近常来找姑娘麻烦,这才守在附近,保护姑娘。我跟这些家养的废材可不是一路,千万不要将我和他们混为一谈!”

      说着,他踢了踢地上烂泥一样七倒八歪的人。

      原来,这些人是萧家的家丁。

      魏溪看着他,功力的确比那些庸才要好得多,想来白天埋伏在屋顶上的也不是他,而是这群废物。他问:“那谢家庄白天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在?”

      封怒涛老脸一红:“额,这个……守了一夜,眼皮打架……在后院、后院,睡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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