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拾梦

　　我们居住的安乐坊紧挨着安化门，注入长安城的四条水渠之一的清明渠就从旁流过。清明渠是隋开皇初年引潏水西北流，屈而东流入城。清明渠入城以后经大安坊东南，又屈而经安乐坊之西，又北经昌明、丰安、宣义、怀贞、崇德、兴化、通义、太平诸坊之西，又北经布政坊之东，屈而东南流入皇城，清明渠除供给城内西部用水外，还供给皇城、宫城西部用水。因为水源丰沛所以坊内宫殿连绵、楼阁起伏，多倚水而建，这间别院也是柳荫四合、烟水浩淼。
　　我每天穿过小石桥都会向二公子的书房张望，仿佛只要看他一眼，心中的万千念想就会被深深压下去。他的世界里除了书法似乎不再有别的东西，要不是亲眼所见真不相信一个人对一件事会如此痴迷达到忘我的境界。我真想化作他手中的笔，时时刻刻被他握于掌心，或者只化作宣纸上的一点墨，把我所有的心事都晕散在他的注视下。
　　阿碧早已站在厨房门口等我，我们都遵守着这个约定，每天只要我走进这几间温暖的小屋，所有的烦恼都会融化在烹饪美食带给我的快乐中。
　　阿碧每天都会告诉我，二公子吃了多少饭菜，喜欢吃什么，有时候还会询问制作的方法，仿佛只有通过这些菜品在替我传递着对他的情义。
　　阿碧又在唠叨：“虽然这段时间二公子好好吃饭了，但有时候因为太过于沉湎于书法，所以送到书房的菜饭都是凉了热，热了又凉，二公子怕太麻烦下人，就干脆就着冷的吃了。”
　　我说：“我曾听过一个传说，有位秀才，在一座湖心亭内攻读，其妻每日备饭菜送往该处。秀才读书刻苦，往往学而忘食，以至常食冷饭凉菜，身体日见不支。后来，她妻子想了一个好主意，那秀才从此吃上热腾腾的食物了，后来还高中了状元。”
　　阿碧问：“真在这样的事情，你快说说她是怎么做的。”
　　我故意卖个关子，说：“这就是我今天要教你做的，一会儿你就明白了。”
　　我让阿碧舀了些米放在盆子里，用水泡着。又让她炖一个肥美的老母鸡，鸡油一定要留在汤里。
　　说完就哼着小曲走了，告诉阿碧我五六个时辰之后再回来。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我的古灵精怪，而且每次都会给她带来惊喜，所以她总会照我的吩咐去做。
　　天上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我这个南方女子逐渐喜欢上了白雪皑皑的北方，这样凛冽的空气让人感到神清气爽。院子里很快落了一层厚厚的雪，银装素裹的大地上，只有那几只红梅俏皮地开着花。
　　我忽然有了一种想舞蹈的冲动，我轻轻唱着：“雪花飘，飘起了多少爱恋，雪花飞，飞起了多少情怨，莲花开在雪中间，多少的希望，多少的心愿，默默等待有情人，但愿情意永不变，雪花片片飞，飞满天……”
　　我忘情地跳着，仿佛一个雪中精灵，希望自己的爱和恨都能融进片片飞舞的雪花中。等我大汗淋漓地停下来时，小莲笑盈盈地向我走来，为我披上披风，说：“小姐快披上，不然又要着凉了，你的舞跳得真美，我和二公子都看呆了。”
　　我环顾四周，却不见他的身影，小莲笑着说：“不知怎的，二少爷突然向书房跑过去了。”
　　我听了这话也赶紧向二公子的书房方向疾步走去。
　　只见他站在桌前挥豪泼墨，我练了那么久的书法，对名家的墨宝也见识了不少，虽然自己写得还不行，但对于鉴赏书法，渐渐有了心得。我轻轻走到他的身旁，他专注于手中的笔，竟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雪白的宣纸上写下的竟是：“雪花飘，飘起了多少爱恋，雪花飞，飞起了多少情怨，往事如梦似云烟，多少的甜蜜，多少的怀念，纵然相隔难如愿，真情永驻在心间，雪花片片飞，飞满天……”
　　他用笔时就象舞蹈家灵敏无比的脚尖，纵横自如，卷舒自如。没有一点铺张，一切都是那么单纯、自然和平静，并不要求有意想不到的艺术冲击力，它不过是在纸上，以笔锋展开一种优美至极的舞蹈，潇洒自然即不仓惶失措，也不锋芒毕露，让人看了觉得只是一种为之微笑的境界，以及一种精致的趣味。表现的是一种风度，一种最微妙，最飘忽的心情的变化。
　　我不忍打扰他，悄悄地退出房门，如果我的舞蹈就这样悄然跳入他的一笔一画中，我希望我的舞步能与他的笔，永远纠缠在一起，不论越过高山，穿过海洋，哪怕经历漫长的时空隧道，总能呢喃低语，诉尽只有我们自己能懂的心事。这一刻我忽然懂得了有一种爱，不能轻易说出口，但却深植在彼此心间，在心灵深处的某个角落里熠熠地发着幽光，它清澈如溪流，淡淡地萦绕在心间，却又高贵得不让人轻易去碰触，仿佛只要你一走近它，它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怀揣着飘忽的心情，移动着脚步，直到一个小男仆，气喘吁吁地向我跑过来，说：“纤儿小姐，阿碧姐姐急得到处找你。”我才如梦初醒，赶紧跟着他向厨房走去。
　　我让阿碧把刚才泡的米取出，沥去水分上笼蒸熟，然后把蒸熟的饭倒入在石臼里，让那个小男仆用石杵舂，这些饭要舂上一两个时辰才行。我又让阿碧准备了一些生薄肉片和一些新鲜蔬菜。
　　这时饭已舂成形，取出后放在抹了油的石案板上凉透，用刀切成薄片后，又改切成丝，再一次上笼蒸熟。鸡汤烧至滚烫，加佐料调味，然后拿一只空大碗，也放入蒸笼上蒸烫。于是我带上阿碧和小莲，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拿上所有的东西向书房走去。
　　我们推开书房的门，二少爷头都没抬，就吩咐说：“饭菜放在桌上就可以了。”我们一边放东西，我一边说：“菜饭可是要趁热吃的。”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说：“怎么是你，今天又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我笑起来，说：“东西到是很平常，但我肯定你一定没吃过。”
　　“是吗？我到要看看是什么？”他边说边走了过来。
　　我不答话，把汤倒在蒸热的大碗里，然后依次把肉片和蔬菜放到汤里，红红的肉片瞬间被烫成白色，再把蒸过的饵丝进入汤里，用筷子搅拌了一下，说：“可以吃了。”
　　二少爷接过筷子，挑了一撮饵丝放在嘴里，嚼了嚼，又夹了一片肉，一根菜尝尝，说：“白的爽滑，红的鲜香，绿的甜嫩。”说完用小勺舀了一小口汤，喝下去说：“汤味清香回甜，滋味鲜美。”
　　他用手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头说：“你这小机灵鬼，是谁教你做的这些菜，我以前不曾听说小纤会做菜，而且有这般手艺呀。”
　　我笑而不答，他招呼我坐下，一口一口地吹凉了喂我，等我吃饱了，才稀里哗拉地把碗里剩下的一口气吃光，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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