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事(GL)

作者:易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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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在克克家。
      上午我去做了一下头发,现在躺在沙发上,克克在我脸上折腾她的什么韩国美容大法。我根本没去在意她把什么东西抹在我脸上,我心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乐易,你修养这大半年非但没滋润,这脸色,这皮肤状态怎么反而更差了?”
      “嗯。”她弄得我脸上黏乎乎的,我也正走神,所以没回答。
      “给你弄漂亮点,宁海见了不害怕。她可是以为你不在这个世界了,你这样突然出现效果跟活见鬼差不多啊!”
      “嗯。”
      “我明天有个TMD该死的重要会议,让我见不到这刺激的场面了。老大开车送你去。”
      “嗯。”
      “见了宁海,别提那些过去的事了。”
      “嗯。”
      克克的手停了。
      “不知道,宁海她——”
      “不管怎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我只是不想让她因为我而在心里留个结。如果她现在很幸福,我祝福过她就回来。”
      “乐易,宁海爱你比你爱她要深很多。”一直在旁边抽烟的陈湛突然开口。
      我没说话,沉默。
      “我听宁心说,她醒过来以后,自杀过。”
      心疼,揪紧的感觉传遍全身。躺在那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句话。自杀这种行为曾经是宁海最不屑最轻视的事情。什么样的伤心绝望,能逼得生命中的一切蓬勃向上的宁海去自杀。
      “她一定,受了很多苦,我们甚至想象不到的苦。”克克很轻的叹息。“乐易,如果还有可能,好好补偿她吧。”
      我的泪终于流淌下来,顺着眼角,汩汩而下。

      一路上我和陈湛商量了很多办法。怎么见到宁海,用什么方式,尽量不要惊吓到她。我不想把场面弄得泪眼模糊凄风苦雨,路过一家大型超市的时候,我进去买了个大茄菲猫的绒毛玩具,打算带上笑容出现在宁海面前。
      没怎么费力气就找到了那家银行的分行,停在门口,我等在外面,陈湛先进去了。至少让宁海有个心理准备。我对着玻璃门看看自己,头发整齐,脸色也很好,干净的翻皮鞋和牛仔裤,宁海喜欢看我穿的米兰格衬衣,纯色的毛背心,还有连帽的牛角扣大衣。斜挎的背包让我看起来有些幼稚,除了微卷还带点颜色的头发,似乎跟上中学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咧咧嘴,摆了个跟手里的茄菲猫一样的笑容,我深吸一口气,忐忑并期待着那个身影出现。
      没多久,就有一个穿这家银行制服的身影往外跑,脚步有些不稳。双层的感应门相继打开,我看到了她,小海。
      那一瞬间所有事先想好的语言和表现都没用了,我的心如擂鼓一般的跳,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宁海变了样子,长发剪了,皮肤呈现一种枯涩的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形销骨立。几乎瘦到不成人型。她盯着我看了几秒,不及我有任何反应,便倒了下去。
      随后一阵忙乱,我被当成局外人扔在了一边。120带着宁海离开的时候,门口的保安看了看我,说:
      “老师儿,你台(太)厉害了!我们经理一个人对着三个拿着枪的坏蛋都不害怕,见了你就晕了。”
      我把茄菲猫送给了他,跳进陈湛车里,追着120而去。

      医生诊断为贫血引起的暂时性休克,把宁海安排到一间单人的休息室里。我因身份不明被拒绝入内。一会儿,宁海的妈妈和宁心赶到了,看到我,宁妈妈的脸色煞白一片。银行的人看见她们来了就回去了,只剩下我们四个,我看着她们不知道该怎么说,宁心看我的目光则有些躲闪。
      我想待在走廊上等宁海醒来,但是宁心好像有话要跟我说。所以我跟她来到外面草坪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其实我知道,你早晚有一天会找来的。”
      我极其艰难的笑了一下。
      “我当然要来,我不来,你们要折磨死宁海了。”
      宁心盯住我,我坦然望回去。心里干净,所以我的眼神也一定是干净的。
      “我们低估了你在她心里的位置。想不到她会有这么长时间强烈的反应,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们相爱,当然看重对方。”
      “可是当时石扬说,你们在吵架。”
      “你跟你丈夫从没吵过架么?”我很奇怪她的论调。
      宁心想不到我会这么问,怔了一下。“呵,也是。”
      有一段时间的沉默。
      “待会宁海醒了,恐怕情绪会很激动。”
      “有我在,不会让她有事的,你们不能再骗她了。”
      “我知道,你赢了。所以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我赢?”我笑得很讽刺。“你说吧。”
      “其实我们家也并不喜欢石扬的。那个孩子从小就惯的很娇纵,仗着家里的势力到处惹事生非。我爸爸很看不惯这种纨绔子弟,但是碍于石扬父亲的交情,也不好说什么。石扬对谁都不服管教,唯独在娇娇面前,言听计从,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从小就这样。再说孩子在一起玩也没人在意什么的,后来石扬出国了,也就没人提这件事情了。
      石扬回国以后,第一个先来找的人就是娇娇。看他的样子好像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势。他成年以后比小时候出息了很多,对娇娇却是照旧的好。我家里人就都慢慢开始接受他了。过了不多久,石扬就提出了想结婚的念头。
      可是我们没想到娇娇反应很激烈,当即就拒绝了,而且态度很坚决。家里人不理解,妈妈试着去问她,她居然告诉我们,她爱的人是你。”
      听到这里,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家里马上乱了套,爸爸发脾气,妈妈哭着哀求,我劝解的话说了一火车。可是没有用,娇娇始终坚持要跟你在一块儿。最后,一向最疼她的爸爸动手打了她两个耳光,还威胁她要去教训你。娇娇竟然说我们要是敢伤害你就跟家里断绝关系。”
      我表面平静的听宁心说,心里却不可能再平静。在宁海为了我们未来的幸福努力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吃无谓的醋,跟她吵,跟她闹,跟她冷战,让她两面煎熬。在宁海宽容深厚的爱面前,我那些自我标榜的感情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娇娇也把这件事告诉了石扬,可是他似乎并不相信,认为这是她的借口。对娇娇也并没有放弃。可能怕他利用一些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危害到你,娇娇对他并不敢太强硬,一直是哄着来的。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她刚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跟傻了一样,不哭也不闹,眼睛都是直的。我和妈妈怕她有事,加上家里的小阿姨三个人轮流守着她,她还是趁妈妈上厕所的功夫用水果刀割了手腕,还藏在被子里,血流了一床。那个场面别提有多可怕。要不是护士来给她打针掀被子发现了,真不知道会怎么样。妈妈哭得几乎晕倒,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大家看这样不行,这才送她回了阿布(外婆)那里。
      整整两个月她都是一个样子,不吃不喝的,我们实在舍不得硬给她灌下去。阿布都八十岁了,每天打了蔬菜汁水果汁一勺一勺的喂她,她也咽不下几口去。那段时间我们几乎要放弃了,想告诉她真相让她去找你,比这样半痴的样子要好,可是爸爸坚持不肯,我们也没有办法。
      两个月后她突然要回来,我们以为她终于想开了。可是她竟然非要去看你的墓。你好好的根本没事,我们到哪里弄一个墓出来。还是爸爸派人在游仙山公墓买了一个位置,立了块刻着你名字的碑,匆匆忙忙带她去了。
      她直到看到那块碑,才第一次放声哭了出来。靠在那里,手在你名字那里摸着,那样子说不出有多凄惨,连我都忍不住哭了。”
      “很快爸爸调动,我们全家就搬过来了。娇娇也找了新的工作,慢慢开始正常的生活。我们舒了一口气,以为最艰难的时候度过去了,随着时间过去,她会忘记你们的过去,慢慢走回平常的生活中来的。我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娇娇她性格变了,行动也很奇怪。每个周末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去哪里。我偷偷跟了她一次,发现她竟然回去给你上坟。”
      宁心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她可能也觉得跟一个活人说给你上坟这个词很别扭。我没注意这些,心揪在一起,感受着宁海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的心境,那是什么样的痛苦我难以想象。宁海,为什么所有人的错,要让你去背负惩罚。我的伤好了,石扬逍遥去了国外,其余的人更是没有任何妨碍的继续他们的生活,谁来拯救你?而你又错了什么?
      “而且是每周每周,早上去,在那里呆一天,天黑了才回来,有时候下大雨,进门的时候淋得透透的。我们很心疼她,却什么都不能说,更不可能阻挠她。有一天,她们银行说是有人抢劫,倒是没出什么事,我吓坏了,赶过去接娇娇回家。在车里,她居然跟我说:‘姐,你知道我刚才多么希望那些人一枪打死我吗?那样就能见到乐易了,我很想她,特别特别想。我去看她这么多次,她为什么一次都不来看我呢?’,我当时真的震惊极了,也明白,我们阻挠不了任何事情。”

      宁心说到这里被打断了,我的手机激烈的响起来。看到是陈湛打的,我马上往医院大楼里面跑。转过楼道就听到宁海的声音,是很激烈的哭叫。我又开始心慌。门口站着两个人,跟在后面的宁心说了一句,他们就没有阻拦我。我推开门扑进去。
      宁海的爸爸来了,站在床尾,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宁妈妈想去按住宁海,却力不从心,陈湛在帮她。宁海挥着手,扭着身体拒绝着她们的靠近。
      “你们骗我!你们全都骗我!骗子!你们这些骗子!”
      看见我,宁海停止了挣扎,直直的坐在床上。我也愣着看她。
      太久了。分别的实在太久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挡在我们中间。我走过去,伸手抱她在怀里,她的身体依然僵硬,没有任何配合的动作。
      “做梦。”她吐了两个字。
      “不是做梦,是我。”
      “乐易?”
      “嗯。”
      “是不是乐易?”
      “是。”
      宁海的身体这才慢慢放松,手抬起来,圈住我的腰,一点一点收紧。熟悉的感觉籍着这个拥抱开始回来,我小心的拥住她,忘记身边的一切人和事,仿佛只剩下了怀里的宁海。她开始抽泣,我没有劝解,只是轻轻的拍着她,像她以前每次安抚哭泣中的我一样,用这简单的肢体语言,给她安心的保证。
      “回家吧?回家好不好?”宁海仰起脸来看我。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们以前的家,我无法告诉她那里已经不是我们的了,只是点点头,
      “好,回家。”

      宁海的手攥住我的衣服,一步都不肯离开。说服她父母的事情是陈湛去做的,宁心也起了些作用。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宁海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听他们的了。除了答应让我带着宁海回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除非,真的不要这个女儿了。
      当晚我留在观察室里了,宁海不回家,我就陪着她。我什么事都没提,保持停留在她的视线以内,时不时的冲她笑笑。她实在憔悴的太吓人了,等回去,不能让她这样。
      第二天下午要走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宁海不肯坐陈湛的车,对她似乎怨恨很深。而宁家的人她又一个也不想见,宁心收拾了一个可能装她一些随身物品的袋子还是我接过来的。我正在为难,宁海却打了一个电话。
      很快来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从车上下来,阳光灿烂的一个年轻男人。个字很高,牙齿非常白,一看就是每天生活的快快乐乐的那种人。
      看看宁海,又看看她牵着我的手,最后才看我。
      “呵呵。”很善意的笑容,我却觉得有点勉强。
      “还是去**?”(我家的城市)
      宁海点点头。
      “这次怎么不是周日了?提前了啊?”他打开后备箱,一边说一边把我手里的袋子接过放进去。
      “这是乐易。”听到这里那个男人猛地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来惊讶的盯着我。
      “你好。”我点点头,右手牵着宁海,我没办法伸手去握手。
      “哦——,你好你好。上车吧。”那个男人有些慌乱的打开车门,我示意陈湛自己先走,又跟宁心道了别,就跟宁海上车了。
      路上,宁海才慢慢地说:
      “以前我去看你,都是李晓亮送我的。”
      “呵。”前座的司机笑了一下,我估计他就是李晓亮,要不是宁心跟我说过墓碑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去看我是什么意思。
      我亲了亲宁海的额头,“乖,以后别做傻事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个什么事儿,以前陪着宁海去那个公墓,我还以为乐易是个男人呢。今天看见活人,呵呵,还真吓了一跳。”
      “是么?谢谢你了,能照顾她。”
      “没啥,嘿嘿。”
      宁海不再说话,靠在我怀里闭着眼睛,我不知道她是睡了还是累了,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传递着安定。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叫李晓亮先去了克克家,宁海没问我,她还是理智的,只是很脆弱,也很虚弱。
      刚按了门铃克克就把门打开了,
      “就知道你们会过来我这儿,都等半天了。”
      宁海看见克克,进门来把脸靠在她肩上。克克也红了眼睛,轻轻劝了几句。我看看陈湛已经早我们回来了,这个时候站在沙发前面有点局促。转过头,接过李晓亮手里的袋子,掏钱给他。
      “谢谢你了,以后来这边一起吃饭吧。”
      “没事没事,那我先走了。”
      门被轻轻关上,房间里一片静默。过了好一会儿,克克清了清嗓子,
      “乐易,今晚上你和宁海在这儿吧,我跟老大去她那里。洗刷用品睡衣什么的都放在客房里,折腾这两天,早点休息吧。”
      说着,招呼了陈湛,一起走了。
      我放好水,拉着宁海进了浴室。帮她脱完衣服,扶着她躺进浴缸,我背过身,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眼里,忍不住的泪水开始滑落。
      宁海身上瘦的几乎是皮包骨头,握着她的胳膊的时候似乎一用力就会被折断。这样的宁海让我心如刀绞,我宁愿她不爱我,忘记我,也不想她这样被折磨。
      我极力压抑住声音,只传出几声短促的抽泣,我不能再引得宁海哭了,她承受不来太多激烈的刺激了。脱好衣服,我转过身去,想往浴缸边走。
      宁海惊恐的往后仰过去,瞪大眼睛死盯着我的身体看。我心里一沉,坏了。
      我身上有几道巨大的刀疤,还有缝合过的痕迹,像蜈蚣爬在身上一样非常丑陋和恶心,连我自己都很少去看这些曾经的伤口,吓着宁海了,一定吓着她了。
      迅速抓起旁边的浴袍套在身上,我走过去安抚她。
      “没事的,都好了的,难看是难看,但是不要紧的。别害怕,嗯?别怕。”
      宁海的眼泪汹涌而来,垂下头捂住脸,呜咽声传来,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悲伤。我抱住她瘦弱的肩头,无法再维持伪装的坚强。抱头痛哭也许是此刻我们表达心情最真切的方法。
      我们相爱,只是相爱而已,不曾背叛,不曾伤害,我们只想自己去拥有想要的幸福。却是不行,无论多么用心,却终是不行。水深火热的一年过去,我们回不到过去,握不住未来,相对的时候说不出想说的话。也许只有哭泣,能让我们诉一诉委屈,松一松心里那根几乎要绷断的弦。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伸出手去想揽过宁海来让她枕着我的肩膀睡觉。以前宁海总是让我抱着她睡,可是我喜欢趴着睡觉,所以我们一直各睡各的。可是这次,她只是紧紧贴着我,手拽着我的睡衣,身体蜷成婴儿的形状。书上说,这种睡姿的人,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宁海,你在害怕么?有我在身边,依然抹不去留在你心里的恐惧么?我该怎么样才能够拯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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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进度跟天涯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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