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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府的日子
阿长哥哥问我的名字,我黯然。
生前的我是一个孤儿。六岁那年,年轻有为的唐知县荣升知府,路过真定府的时候,看到了一群乞丐中的我,虽然小脸也很脏,两只水葡萄似的大眼睛却有着摄人的明媚,他骑在马上呆了一呆,扭头吩咐轿里的夫人将我带回府去,收为义女。此后,连下人们都说,我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做了唐府的小姐。
在唐府的那几年并不快乐,远不如在真定府街上做小乞丐的日子有趣。
入了唐府,唐夫人让我唤她母亲大人,亲自给我赐了名字“金铃”。听说唐夫人是京城人氏,爹爹是当朝重臣,也许是凭了她的娘家势力,再加上年轻有为,唐大人的仕途才能一帆风顺。
唐大人去江南上任去了,没有把母亲大人带去任上,但是好象带了一个叫做娇云的姨娘,母亲大人气了一夜,看着垂髫的我瞪着水葡萄似的大眼睛,便恨恨地骂“妖精”,艳红的指甲应声而断,她房里的婢女青青便把我推出屋去。第二日送行时,母亲大人用了玉白的粉和嫣红的胭脂,面容温婉,举止贤淑,几乎看不出昨夜曾经的气极。
此后我便被丢开不管,所有人几乎都忘了有这样一个义女。我时常和府里的奴婢们一起用饭,每月逢五的日子碗中会有几块肉片。
可是母亲大人房里的青青和玉兰等几个姐姐是不和我们一起用饭的,据厨房的何妈讲,她们每顿饭里必定要有排骨,或是鸡块,或是鲜鱼。
那一定很好吃,我常常想。
那一年正月初一,我身上穿了奴婢们常穿的藏青棉衣,被玉兰姐姐喊过去给母亲大人请安。我住得很偏,在后院花园的一角,连园丁老刘头都离我很远,玉兰姐姐走到我的小屋时脚都走累了,踢开屋门满脸不高兴地喊我。
“金铃,你不愧是乞儿出身,连过节要给夫人磕头都不懂吗?”见了我的藏青棉衣,她更气了,“瞧你穿的什么衣裳,故意给夫人难堪不是?满屋的夫人小姐少爷的,你这个下贱坯子怎么能进得去?”
骂归骂,她还是领着我去了夫人院里,青青姐姐见了我的寒酸样儿,勒令小丫头绿枝把她新发的嫩绿夹袄给我穿,绿枝瞪着要杀人的眼光给我穿上,于是,那个新年绿枝便没有了新衣裳穿。
热闹的大厅里我终究还是没能进去,因为要开宴席了,所有人都忙着,没人顾得上我。风中传来阵阵香气,是宴席最后一道主食,酸汤水饺,我见丫头们端着一碗一碗的酸汤水饺送到宴席上去,馋得几乎要流下口水。
饿着肚子等到宴席结束,所有的贵客被送走,在回廊上我终于等到了母亲大人,磕了头,喊了一声“母亲大人”,她也许答应了也许没有答应,玉兰姐姐便搀着她走了过去,青青姐姐跟在身后拿帕子,绿枝端了茶走在最后,眼光几乎将我身上的绿夹袄戳了个洞。
从那以后,我的碗里就没有肉了,因为厨房管事何妈是绿枝的娘。
夏至那日,又去母亲大人房里磕头,那个喜欢脸上搽了厚厚白粉嘴唇涂得鲜红的芬姨娘正和母亲大人说起,父亲大人在任上纳了一个叫做红珠的贾人之女,极为得宠,母亲大人白了脸一言不发,芬姨娘摇摆着出去,母亲大人摆手让玉兰姐姐把我也赶出屋去。
冬去春来,我又长高了一头。厨房何妈怪声怪气地说,“金铃,乞儿出身的你到了我们府,现在能吃饱饭了,长得倒挺快啊。”
我知道她那是嫉妒,绿枝比我还大半岁,比我要低一个头,尤其要命的是,她又黄又瘦,头发稀少,不象我的胸脯已经很高,奴婢的衣裳穿在身上有了玲珑的曲线,粉嫩的小脸十分好看,玉兰姐姐自以为很美,见了我也气歪了鼻子。
因为我的美,才有了我的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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