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国

　　1.11

　　姚牧舟起得很早，清洗干净身体后将山门弟子服穿戴整齐，梳好头发，检查了两遍没有问题之后才出门走向集合地点。从今天开始他将正式成为一名辰天宗的门内弟子，为门派奉献终生。
　　入门典礼在捭阖堂外的广场上，不仅所有在捭阖堂的辰天宗弟子都已出席，还有不少暮阳的居民也会来围观辰天宗的入门典礼，这毕竟算是与暮阳百姓相关的一件盛事。
　　姚牧舟顺着偏门走到广场旁边的房间里排好队，周围的同门们都在小声地聊天。姚牧舟有些忐忑，他听到外面很热闹，心中有点小紧张。
　　很快时间便到了。姚牧舟整了整衣服，跟着队伍走进正殿。今日来观礼的人格外多，似乎宗主打算收徒的消息传了出去，来了好些其他门派的人。姚牧舟扫视客席，发现百里萤也在其中，冲她弯了弯嘴角。
　　百里萤看到姚牧舟冲她笑，羞涩地伸出小手挥了挥。
　　风吟也在客席，只不过在客席最显眼的位置上。他又穿上了那身繁复华丽的神君衣袍，戴着一片银底金丝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发现姚牧舟在看自己，风吟调皮地冲他眨了下眼睛，然后又恢复了那副"我只是个摆设"的样子。
　　在面对主席台之前姚牧舟望了一眼山门弟子席，过去他几乎每一年都在羡慕那些入门的师兄师姐，而这次，他成了其中一部分山门弟子们被羡慕的对象。
　　姚牧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主席台正中的位置坐着盛装的宗主刘瑄，旁边是同样盛装的宗长和诸位长老。跟往年一样，她也戴着跟风吟质地、样式都一样的面具，后背挺得笔直。
　　主席台下也站了十来个人，他们也是辰天宗的门内弟子，已经获得了收徒的资格。姚牧舟有些惊讶地发现，其中就有他们前几天才在北辰馆见过的戴眼镜的管理员。
　　秦子修站起来开始致辞并且宣读辰天宗门规。姚牧舟在心中默默地跟着他念的语速一起背诵。门规不长，宣读完毕后刘瑄训话，在所有人齐声应过之后，秦子修拿过一张名单，开始宣读今日入门的一百三十三位弟子将拜入何人门下。
　　周围的空气似乎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没有人交头接耳，整个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只有秦子修宣读结果的声音。
　　姚牧舟用心听着。这段时间很长，所有被点到名字的弟子都去到自己的师父身边，由师父发一份入门礼，之后师徒互相行礼。而最优秀的则是在最后由宗主颁发入门礼。在座的几位长老都收了几名弟子，那几位师叔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徒弟。
　　留在姚牧舟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姚牧舟跟其他十一个拿到双优的人。
　　姚牧舟知道自己没有拿到双优，正在纳闷难道今年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选择师父还是博闻和司武二位长老都没看上自己的时候，秦子修点到了他们这十二个人的名字。
　　姚牧舟疑惑地跟在队伍最后走到主席台前。宗主已经从主位上走下来给他们发入门礼。姚牧舟想了想，觉得自己会意外获得这份殊荣的最大可能就是自己在绿原堂时的表现。不过即使如此，他也很紧张，毕竟是第一次离传说中的宗主这么近。
　　有六个人接受完宗主的入门礼后去了各自的师父那里，还有五个人跟姚牧舟一样没有拜任何人为师，领完入门礼后站在一边。
　　入门礼是一套门内弟子服、一套十八根的银针、一支毛笔和一个巴掌大的星盘，所有人都一样。轮到姚牧舟的时候姚牧舟先定了定神才走过去跪下受礼。
　　刘瑄将装着所有物品的盘子交到姚牧舟手上，温和地勉励道："修身必先修心，修心必先修德。望你不忘德、不忘本心。"
　　"弟子谨遵教诲。"姚牧舟叩谢，觉得宗主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刘瑄扶着姚牧舟站起来，对他微微一笑。
　　姚牧舟从刘瑄露出的嘴唇和上看到她的笑意，不明白刘瑄为何要对他笑。接着刘瑄便握住姚牧舟的手腕，拉着他转过来面对众人。
　　"大家都知道，我今年打算收个徒弟。"刘瑄道，"而姚牧舟跟我有缘，所以我决定收他为徒弟。牧舟，你可以愿意做我的关门弟子？"
　　刘瑄的话音刚落，除了知情的几位长老和宗长之外，其他人都不淡定了。
　　姚牧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刘瑄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什么？……真的是我？"
　　"对，就是你。"刘瑄的唇角翘着，"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把你逐出师门。还需要考虑吗？快答应吧！"
　　姚牧舟忍不住看一眼客席上假装"我什么都没听到"的风吟，又看看似笑非笑的秦子修，发觉管理员师叔的那个"看心情"果然不是假的。
　　"弟子……弟子承蒙宗主错爱……"
　　"还叫宗主？"
　　"……师父。"姚牧舟低头了。反正整个辰天宗都是刘瑄的，他喊她师父也没错。
　　可还是觉得好意外！！！
　　秦子修见姚牧舟仍是一副呆滞的样子，轻咳了一声。
　　"牧舟，叩首拜师。"
　　姚牧舟如梦初醒，连忙跪下给刘瑄磕了三个头。
　　刘瑄满意地扶他起来。
　　"恭喜师叔。"秦子修对姚牧舟行了一礼。
　　姚牧舟惊得险些跳起来："宗长这是……"
　　"不必惊慌。"刘瑄安抚地拍拍姚牧舟的手臂，"子修的师父跟我的徒弟同辈，所以他叫你师叔没什么不对，你接着就是了。"
　　虽然刘瑄这么说，姚牧舟哪里敢接着，急忙回礼。
　　诸位长老纷纷过来祝贺刘瑄收了徒弟，对姚牧舟说一两句鼓励的话。集贤十分激动，使劲地着姚牧舟的后背。这孩子被送进辰天宗后就一直记在他的名下，说是他的徒儿也不为过。而现在对方已经成为宗主的徒弟，这对于集贤来说也是一份殊荣。
　　姚牧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弟子房的。直到一堆人围着他要他请客的时候，姚牧舟的头都还是晕的。
　　"好了好了，大家让牧舟静一静吧。"郑瑛笑道，"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还没回过味来呢，等他回过神来再请大家吃饭不迟啊。"
　　郑瑛是姚牧舟他们这一辈弟子里面公认的大师兄，既然大师兄发话了，诸位同门迅速地散了。
　　人走光了，郑瑛才走到姚牧舟面前。
　　姚牧舟抬头望着他。
　　"恭喜。"郑瑛道过喜后，拿出一张地图，"宗长让我来给你送一张后山地图，明天早上别忘了去宗主那里报到，今天剩下的时间你自由活动就行。你现在可是宗主的徒弟，一举一动都与往常不同，一定要多加注意。"
　　"多谢师兄。"姚牧舟双手接过去。
　　"以后可别叫我师兄了。"郑瑛连忙摇手，"我师父还叫你师叔呢，你叫我师兄算什么？"
　　姚牧舟闻言咧咧嘴："宗长开我玩笑呢。"
　　"你慢慢回神，我先走了。"
　　人都走光了，屋里只剩下姚牧舟和程宸。
　　"为什么是我？"姚牧舟望着程宸。
　　程宸挠了挠脸颊："大概是因为宗主心情好？她不是说跟你有缘么？"
　　姚牧舟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我被耍了。"
　　"别多想。"程宸意味深长地道，"那可是咱们的宗主啊。"
　　下午姚牧舟无事，本想带百里萤去暮阳逛逛，却发现百里萤已经被刘瑄安排人接到暮阳去了，只好作罢，忐忑不安地熬完一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姚牧舟穿戴整齐后便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向后山出发。
　　辰天宗的后山很大。与前山不同，后山的建筑大都隐藏在草木之中，除了藏经楼和天工坊有大路之外，北辰馆和长老们的居所都只有小路可以通过。不过这些地方都有传送法阵可以在瞬息之间把人或物传送过去，而宗主的住处就只有顺着小路慢慢走了。
　　刘瑄的住处在后山深处的一处竹林里，白石子砌成的小路不算难找，但蜿蜒曲折，且一路向上，并不好走。姚牧舟出发的时候天边刚刚泛起一丝白，一直到天光大亮才找到那片竹林。转过绿竹林，眼前豁然开朗：金丝竹做篱笆，篱笆旁边种着半人高的幽兰；靠近山壁处建有一座飞檐二层小楼，院中有竹桥流水、八角飞檐亭，花草繁茂，着实叫人心旷神怡。
　　姚牧舟站在篱笆之外，深呼吸了几口气，朗声道："弟子姚牧舟，前来拜见师父。"
　　"唔？牧舟你来啦？"
　　篱笆后面冒出一个人来，却是拿着花铲和剪子的风吟。姚牧舟一怔，连忙向他行礼。
　　"先生早。"
　　"不必拘礼，进来吧。"风吟示意姚牧舟自己进来，"你师父还睡着呢，不到中午估计起不来。吃早饭没有？"
　　"呃，还没。"
　　"一起吃吧。"
　　风吟把手上的东西收拾了，去洗了手，拿了装着早饭的食盒来到八角亭里的石桌上摆出来。
　　姚牧舟帮他把早饭一样一样地摆出来。白粥、四样小菜、一屉小笼包、两小碗蒸蛋。
　　风吟给姚牧舟分了一双筷子，招呼他吃早饭。
　　"……先生，真的不用去喊师父起来吃早饭吗？"姚牧舟有些紧张，问。
　　"不必。"风吟搅了搅粥，"你师父起床气大，被吵醒对谁都没有好脸色。若是等会儿醒了，再给她做一份就是。"
　　姚牧舟见风吟如此说，便不再说话。风吟今日比那天姚牧舟见到的还要悠闲，头发都没绑，外衫也懒洋洋地搭在肩上。
　　两人吃完早饭，姚牧舟将碗碟收进食盒里。风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酒葫芦，打开瓶口
　　"你的成绩我看过，并不算出众。"风吟对姚牧舟道，"听集贤说，你打算学法术？"
　　姚牧舟点点头："是。当日绿原事发，我虽身在其中，却不能做些什么，深觉自己还是需要学些法术。不论帮人还是自保，会总比不会要好些。"
　　"那么牧舟想学哪类法术？"
　　姚牧舟愣了一下后问："先生是指法术性质？"
　　"不错。"风吟道，"元素、精神、心念。除却元素法术要看种族与属性，其他两种只需要看天赋与资质。牧舟你与我一样是混血，元素属性当属风。"
　　风吟说着伸出手，示意姚牧舟看着："风无形、无色、无味，但你能看到它。"
　　姚牧舟仔细看着风吟的手掌，很快就发现在他手上空气开始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过去一样旋转起来。周围的空气也因此向那边流动过去。
　　风吟将手上那团空气散去："元素属性是最容易感知道的。现在闭上眼睛，用眼睛以外的感官去感知你周围气流的动向。不必告诉我。"风吟轻声道，"感知到以后尝试让它们聚集在你的手掌上，试试看。"
　　姚牧舟依言闭上眼睛，努力感觉周围的空气流动。然而此时没有风吹草动，过了一会儿，姚牧舟有点挫败地睁开眼睛。
　　"没有感觉到？没关系，再试一次。"风吟鼓励道，"你要是第一次就能感觉到，我倒要奇怪了。不要着急，用你的皮肤、用你的耳朵去感觉风的走向。在听觉上，你的感官比常人要敏锐。"
　　姚牧舟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不知过了多久，姚牧舟突然感觉到一阵清风从他的颊边极轻柔地抚过。
　　"哦？已经感觉到了吗？"风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不错。不要睁开眼睛，现在开始寻找你自身的力量，感知风元素在你体内的流动。"
　　姚牧舟有些不明白，但闭上眼睛努力按照风吟说的去做。姚牧舟觉察到风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体内忽然腾起一种极轻盈的力量。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姚牧舟虽然闭着眼睛，但他觉得自己忽然看清楚了周围的空气是如何像水流一样流动，而自己体内风属性的灵力正在向自己的指尖汇集。
　　姚牧舟惊讶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他从未有过这种能够操控空气的感觉。
　　"看来你已经找到诀窍了。"风吟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伸手指向八角亭外的榆叶梅，"试着让它动一动，让我看看你的天赋到底有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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