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倾城

　　苏末的心理测试并未让楼小拓思索太久。“如果从未相识，你希望哪里是我们的初遇地点？”楼小拓并没有在意那些候选答案，毅然转过头朝着苏末微笑，阳光滑过了他的侧脸，楼小拓说：“田野。”

　　苏末想到了莉莉周，想到了明媚的日子里在田野里听着CD的少年，突然心疼地抽搐，不知希望或是绝望。楼小拓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温柔的声音在苏末耳边荡开：“我的田野是没有绝望的，阳光暖烈，所遇必是幸福。”

　　单车驶回城市，车把上还插有苏末采摘的毛毛草，苏末不出声，身前温暖后背的主人此刻正哼唱着王菲的《乘客》：“白云苍白色，蓝天灰蓝色，我家快到了。天空血红色，星星灰银色，我的爱人呢？”

　　是啊，我的爱人呢。苏末对着楼小拓的后背扬起脸上的微笑。红灯！楼小拓猛得刹车，苏末不经撞在他那清瘦的背上。楼小拓这次并没有回头，声音轻得仿佛在自言自语：“如果末注定没有自己的幸福，那么我把我的幸福给你吧。”

　　或许是马路上的尘埃扬起来迷了眼，不然为什么会有泪水呢？苏末安静地靠在楼小拓身后，手伸往阳光照射来的方向，看手的轮廓泛着光晕。先前的无力感也荡然无存了。

　　“小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永远无法得到幸福的人么？”
　　“怎么会那么想呢？”
　　“因为我觉得自己就是呢。无论怎样，始终不会得到幸福。”
　　“那么很抱歉了，末。”
　　“恩？怎么道歉了呢？”
　　“因为没有让你感觉到。”因为我并没有让你感觉到幸福啊。

　　楼小拓换成单手扶把，从上衣里掏出NOKIA。伸直了左手：“现在我们行驶在不知道哪条路上，在末的指导下光荣的第N次迷失方向。我们的目标是在日落之前以及车胎没气之前回到熟悉的街道。以上！前方记者楼小拓现场播报。”

　　苏末翻了个白眼夺下楼小拓的手机，翻看里面的一段段影象。标题是这样的：末；睡着的末；迷路记；路痴的末；末喜欢的太阳……“小拓。”苏末轻唤。“恩？”在楼小拓回头之际苏末迅速按下了快门。偷笑，然后输入“末的小拓”直接保存。“OK，还给你。”之后笑容却愈显忧伤。

　　是的，什么都无法改变，这必然是两人最后一次出游。“你的幸福，始终给不了我啊。”下了车苏末暗想。不知是失望还是不舍的眼神偷偷从眼底溜了出来，不争气地在楼小拓面前打了几转 ，最后仓皇逃跑。

　　“小拓，我后天就要离开了。”
　　“噢，终于还是……”
　　“明天，骑车载我在这个城市转转吧，最后一次。”
　　“恩，好的，好吧。”

　　苏末哭的时候用力将枕头捂住脸，脑海里浮现着楼小拓停车后那个微妙的表情。“我走了你会难过么，会痛苦到窒息么？”心痛，苏末按住自己的胸口。楼小拓跨上单车，认真的回答：“不要担心我，没关系的，没有你我的地球还是会转的。”

　　苏末是飞奔回楼上的，隐忍所有不甘。楼小拓一直站在楼下，对着苏末的窗。他喃喃道：“只是我的四季没了。”可是苏末不知道。苏末知道的是临走那天他一直等到火车将开，楼小拓也没有出现。

　　苏末透过车窗斜仰天空，以及高楼上散开的光晕，令人眩目。也许是城市日光不同吧，也许是……苏末想，坐在楼小拓的单车上就从没有过那些不适。苏末又忆起楼小拓的低语：“如果末注定没有自己的幸福，那么我把我的幸福给你吧。”那时侯他没有回头，不知道会不会和分别时的答话一样，面容定格在那个微妙的表情。

　　时间不能吞噬些什么，也不能淡忘些什么，该铭心的依旧刻骨，回忆尚能够慰藉丢失的灵魂。苏末还有楼小拓，有些习惯仍然被保留，像是为了代替另一个人存在于自己身边。只是对方却都不知晓。

　　女朋友撒娇着一定要苏末骑单车接自己下班，苏末只是浅笑敷衍。闹得久了便冷冷一句分手，毫不言情。因为他觉得，自己关于单车的记忆始终只是属于楼小拓一个人的。

　　楼小拓躺在田野里，嘴里叼着几根毛毛草，学着苏末的样子把手伸向太阳，像是想要抓住逃出来的阳光，又像是想要抓住走掉的苏末。不远处田埂上的单车依然没有拆除后坐，因为楼小拓觉得，那个位置是给苏末留的。

　　楼小拓突然决定去另一座城市，因为苏末在那里。他想，自己的幸福是无法转让的，那么只有两个人共同拥有了。心终于明朗，在这田野里他找到了幸福的方法。楼小拓骑上单车，在向大路转弯的一瞬间正好撞在了疾驶的车头上。

　　又是红灯，苏末一时间分神，想到自己坐在楼小拓身后的时候，即使困倦也可以搂着楼小拓的腰，枕在他背上伏睡。苏末转了转方向盘，伸头望望外面的炎炎烈日，楼小拓骑车的时候也不戴墨镜，阳光不会刺痛眼睛么？

　　身下的血液晕散开来，楼小拓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凉，像是想要把拒绝的阳光全部照耀的、到苏末身上一样。如果苏末真能够听见的话，楼小拓想说的是：“末，我所能给你的幸福，现在就存在于这倾城的日光。”

　　在拔下桑塔纳钥匙的时候，苏末仿佛听见了楼小拓的声音，仔细一听，却又什么都没有了。是错觉吧。走出停车场，阳光温柔的抚着苏末，暖而舒适。苏末几乎觉得楼小拓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刹那，好象有什么被幸福彻底贯穿。

　　我错过你我想念你
　　当城市高楼一起屏去了呼吸
　　那么这苍白的日光便代替我亲吻你
　　如果要问什么才是两个人的幸福
　　那么我的温柔便潜藏在你的笑容里肆虐
　　倾城的光晕在天空中涣散开来
　　仰望已达一光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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