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罪

作者:最爱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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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梅花点染春色早


      许是夜里出去受了寒,加之心思沉重,朴正洙回至“昭阳殿”时头脑昏沉,浅眠两个时辰便天光大亮,勉强起身用了早膳,仍头重脚轻地不清醒,好在日里无事,又回到床上补眠,再醒来时已是一声接连一声地咳嗽,入了下半日了。

      一年前的那场追杀终是伤了底子的,纵是“凤仪阁”中金希澈花了不少心思用珍贵药材补品养着,这身子始终不见大好,朴正洙苦笑,不过吹了会儿风便病成这样,怕是难得善终呢!

      沧海轻手轻脚地进来,隔了帷帐低声问道:“主子,可是要请太医么?”

      “不……”一个字刚出口,朴正洙便又一阵咳嗽,喘匀了气息,想了想道:“也罢,去回了皇上罢。”

      “是。”沧海又轻轻地退了出去。

      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沧海地声音又在帐外响起:“主子,太医到了。”

      “嗯。”低低回应一声,随即便听见一把恭敬男子之声:“见过容华公子。请公子将手伸出帐外,容老臣为公子请脉。”

      缓缓伸出手去,沧海忙上来扶了朴正洙无力手腕,搁在床缘的药袱上,太医伸出两根手指搭上朴正洙腕脉,闭眼沉吟,不过片刻,便睁眼笑道:“无妨。公子乃是夜里受了寒,淤积体内不得发散,待老臣开个方子,吃两剂便好。”

      “有劳金大人。”沧海微挑了帐帘,将朴正洙的手放回被褥中,掖实了被角,方回身将金太医引至外室。

      金太医自药箱内拿出笔墨写了药方交给沧海道:“劳姑娘将此方送往太医院,每日三次去取药便可。”

      沧海点点头,锦瑟上来将一封银子塞入药箱中道:“多谢大人。”

      金太医也不推辞,笑道:“哪里。老臣这便要回去复命,告辞。”

      “奴婢送金大人。”沧海将金太医送至“重华宫”门外,看他步向“馨宁宫”方向,随即也转身朝太医院跑去。

      “朴容华所患何病?”冥太后闭眼倚在软榻上,地上半跪着一名宫人为她捏腿。

      金太医浅浅搭着绣墩边缘坐着,年过半百的身躯挺得笔直:“回太后,容华公子不过受了风寒罢了,无甚大事。”

      “风寒?”冥太后咀嚼半晌,微微勾起唇角:“金大人医中国手,经你手诊治定不会有误,只是……这风寒几时得愈?”

      金太医恭敬答道:“若容华公子照老臣之方按时服药,七日便可痊愈。”

      “是么?”冥太后笑意更深,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金太医道:“若是朴容华身虚体弱,这风寒可否渐成顽疾?”

      “这……”金太医愕然瞪大了眼,唇边花白胡须也有了些许颤动,然与冥太后摄人目光微一相接笔直腰杆便颓然弯了下去:“老臣明白了。”

      冥太后笑道:“金大人不仅医术高明,更是心思通透,不愧哀家赏识你多年,哀家交给你办的事,没有一件是不放心的。”

      金太医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多谢太后娘娘,老臣告退。”挎着药箱慢慢走出“馨宁宫”,微躬的背影令他看去一瞬老了许多。

      紫玉递上一盏合欢茶道:“太后如何会对朴容华如此上心?”

      冥太后揭开盏盖,看殷红的合欢花在滚水中浮沉翻滚,默然片刻,道:“昨儿个夜里,柒儿不是让侍书过来了么?”

      “是。”

      “可知侍书与哀家说了什么?”冥太后盯着盏中红花,似盯着满盏鲜血,冷冷道:“侍书说朴容华昨儿夜里曾出现在‘碎玉殿’门外。”

      “碎玉殿?”紫玉一惊,不自觉的上前一步低声道:“太后可是觉着朴容华知道了什么?”

      冥太后摇一摇头:“哀家什么也不知道。”手中盏盖重重扣回茶盏,语声中已带了肃杀之意:“然无论如何,哀家绝不容他坏了哀家多年心血!”

      紫玉点点头:“这个自然。但……小小风寒岂能……”

      冥太后微一摆手:“皇上如今与哀家疏离不睦,且哀家瞧着皇上对他有些心思,是以在未确定他知道多少之前,哀家不想做的太过。若他是个聪明人,便该知晓个中缘由;若是……便怪不得哀家心狠了!”

      紫玉眼眸闪动:“金大人他……”

      “金老儿在哀家身边多年,还是靠得住的。”虽如是说,冥太后眼中却有着狠厉:“即便他不为着自个儿的性命前程,也该顾念一家大小的活路。”

      紫玉方放下心来,接过冥太后递回的茶盏,退回榻后默然不语。

      晚膳前半个时辰,沧海正欲去太医院取药,小尤子已引着一名端着紫砂药罐的太监入了殿来。这几月金英云来“昭阳殿”的回数不少,宫中明里暗里不知多少有心人记着,赶着机会这太医院也来献殷情,倒省了沧海一番腿脚。

      用了药,那太监恭恭谨谨地出门,与踏入门槛的小路子擦肩而过,心里盘算着,明日是该再机灵些的。

      小路子送来一只鼻烟壶,只有鸽蛋大小,乃是一整颗珍珠所致,玲珑圆润,煞是娇小可爱。朴正洙拿在手中把玩,听小路子笑道:“这鼻烟儿壶是年前南边儿贡上来的,皇上见它精致,平素便带在身边,好些个娘娘闹着要,皇上都没舍得。今儿听说容华公子感染风寒,催着奴才着紧送过来呢。”

      朴正洙淡淡揭开壶顶上如一片指甲的壶盖儿,锦瑟递上一把小银匙,朴正洙接过挖了些鼻烟抹在人中处,一股辛辣直冲脑门,掩着打了两个喷嚏,果然鼻中通畅许多,似乎脑仁也没先前那么痛了,对小路子道:“烦公公回去代本宫多谢皇上好意,本宫仍是有些乏,就不留公公了。”

      小路子本就瞧着朴正洙有些不对,只以为是风寒严重,便也未多思量,打着千儿退了出去。

      瞅着小路子出了殿门,朴正洙冷眼去瞧那鼻烟壶,眼神复杂,他能如此紧张,是该高兴的吧,可是,为何心底会越发凉了呢?

      沧海递来一盏热茶,笑意盈盈:“主子得金大人的回春妙手诊治,又得皇恩护佑,定可不日而愈呢。”

      凉凉地瞥一眼沧海,朴正洙不置可否地笑笑,摩挲着鼻烟壶低头自顾想心事,二婢见主子兴致不高,便也敛了声气,去了外室守着。

      半夜里朦朦胧胧觉着有些凉意沁人,只抬手掖了掖被角,转身又睡得沉了,待醒来才听外头躁动不已,锦瑟进来伺候洗漱时也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朴正洙随口问道:“怎么了?”

      “回主子,下雪了呢。”

      难怪……已进开春时节,这场雪应是今冬最后一场了吧,也昭告着朴正洙回到这个世界整整一年时光。

      挑开门上厚重门帘,扑面的冰冷空气夹杂着湿意,令昏沉了两日的脑袋瞬间清醒许多,雪虽不大,然洋洋洒洒了一夜,外头也是漫天漫地的白。

      朴正洙素来极爱白色,看着外头银装素裹的美景,一扫几日来的烦闷,心头舒畅,便动了心思想出去走走。

      转头看沧海正提着滚水在冲茶,忽的心念一动,道:“御花园中的梅花开的还好么?”

      沧海闻言奇道:“主子入宫日浅,平素也未怎么出宫,更是未曾踏足御花园,何以会得知御花园中有梅花?”
      朴正洙怔然,为何……为何会得知那儿有片梅林?为何会得知梅花开时御花园中葳蕤暗香闻之欲醉?又为何会得知那些铺满枝头的素白淡粉殷红嫩绿傲骨无双?为何?

      只因为,李特是爱极了梅花的啊!

      沧海边冲茶边笑着道:“宫里倒是有些主子平素喜欢个花花草草的,但梅花倒少见,大概是嫌它清冷了些,要说开得好的,只御花园中有片梅林,因了是前皇后娘娘心爱,皇上指了专人打理,一入了冬隔着老远都能闻着香味儿呢。”

      宫里素来喜爱富贵喜庆之物,像梅花这等清高孤傲的异类,是难得青睐的,朴正洙却笑了:“正好,你们陪本宫去走走。”

      锦瑟、沧海一人抱着一个小小瓷坛跟着朴正洙,满腹疑惑地进了御花园,空气中流动着一丝冷香,循着这香味,不费什么功夫便寻到一片梅林。因眼下只是残冬,花儿开的并不灿烂,许多枝桠上只剩了少许残朵,但梅树数量颇多,打眼看去,也并不觉着萧条。

      伸手牵下一条花枝在鼻端轻嗅,素馨撩人,朴正洙不由轻笑,却看呆了身侧的二婢,只觉着满园花色俱被那浅浅的笑靥比了下去,真真是人比花娇。呆了半晌方回神问道:“主子,这瓷坛……”

      朴正洙以指腹捻着花瓣道:“将落在花儿上的干净雪籽扫在瓷坛里,回去封了埋在地下,待来年夏日里用来冲茶,清香冷冽,再好不过了。”

      二婢这才知晓怀中瓷坛的用处,俱感佩主子心思细腻,喜滋滋地去找那些完好花瓣,将雪籽细心地拨进瓷坛里,一时间倒也颇是忙碌。

      朴正洙正看着二婢手脚利落地收集雪水,突闻身后低沉笑语:“楼角初销一缕霞,淡黄杨柳暗栖鸦,玉人和月摘梅花。大冷的天,容华倒是好兴致。”

      一惊回头,眯着笑眼瞧着这边的正是金英云,小路子已躬下身去:“见过容华公子。”

      身侧二婢也早抱着瓷坛跪上冰冷雪地:“参见皇上。”

      金英云却半晌没有声息,只定定瞧着朴正洙不说话,神情迷茫……

      梅花树下一笑回眸,白衣飘飞,倾城之姿,漫天落花中伊人独立……是谁?朴正洙?还是……李特?

      “皇上?皇上……”小路子一叠声低唤方拉回金英云思绪,再抬眼去瞧,朴正洙已屈了膝:“参见皇上。”

      微微掩了心底失落,金英云步上前拉过朴正洙冰凉手指握在掌中,语声中有微不可闻的责怪:“还病着,为何不好好在宫里调养,大风大雪地出来,再冻着了怎么好?”瞥见仍跪在地上的二婢,语声里带上了风中的寒气:“你们两个奴才让主子受了寒,朕已网开一面没有怪罪,今日怎的又不好生看顾着,朕可是不知道这宫里的奴才何时如此胆大妄为了!”

      沧海与锦瑟骇得直俯下身去:“皇上恕罪,是容华公子……”

      “怎么?”金英云眼凝寒冰:“还想推脱罪责么?”

      二婢闻言只是叩头不敢言语,朴正洙原本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包裹在金英云掌中,汲取他掌心传来的暖意,听他有怪罪二婢之意,抬头嗔视金英云一眼:“是我自个儿要出来的,她们怎拦得住,皇上可是要连着正洙一块儿治罪么?”

      朴正洙那一眼俏生生的风华似一根柔柔的丝线缠上金英云双眼,直看得心底也柔软起来,再绷不住面上冷硬,笑着解开银灰色水貂皮披风,裹上朴正洙瘦削身子,搂着他回转去“昭阳殿”,一边走一边道:“今儿天寒,先回去。真想出来转转,待放晴了,找个好日子,朕陪你一起来赏花。”

      朴正洙却拉了金英云袖子停了步:“我今儿不是来赏花的。”

      “不赏花?”金英云也停下:“那赶着这样天寒地冻的出来干什么?”

      回身指指二婢怀中瓷坛:“来收集雪水啊。这已是今冬最后一场雪了,再不收集一些,来年可是喝不到带梅香的茶了呢。”

      金英云又是一愣,以雪水冲茶……依稀记得,以往“凤阙宫”中的茶水总是萦绕着沁人心脾的梅花香气……

      “你……如何会……”恍惚中,抬手抚上眼前精致脸颊,指尖的冰冷令他明明白白的知晓,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皇上?”金英云眼底的落寞清晰落在朴正洙眼中,却,有着几分快意,你也会伤心么?

      “没什么……走吧。”牵了朴正洙已然温热的手指继续往回走,金英云未有回头,只淡淡传来声音:“平身吧,接着干你们的事儿。”

      二婢谢了恩,撑起已冻得半僵的双腿,揉了片刻方通了血脉,抱着瓷坛复去收集梅花瓣上的雪水,然各自面上却是高兴的,看皇上对主子的模样,真是动了心的呢。

      突然一阵寒风呼啸而来,金英云下意识地紧了紧裹在朴正洙肩上的披风,待撞上朴正洙沉静眼眸方回神自己的举动,二人对视良久,金英云掩饰地咳嗽一声,回头大踏步地前行,嘴角却微微勾起,相握的手心里肌肤紧贴的暖意虽不多却在这凛冽寒风中也不曾消散,顺着手指一路暖入心底。

      身边有这个人陪伴着,似乎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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