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是一把刀

　　快乐就象花朵，人人都想记住它，留下的只有照片和风干花瓣；而痛苦，更象流血的伤口，也许终能愈合，疼痛和绝望的疤痕却再也不复平滑。许楠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没爱过。
　　“放手吧，说透了，就是失恋吗，谁不失恋啊！”，我继续哭我绝望的爱情，对摇摇欲坠的纸箱子视若无睹。趁着头上的热闹劲，楠子大刀阔斧地把我从箱子顶往下面运送，遭遇到我的暴力不配合，这小子火了。
　　“哭，哭，哭，你他妈有完没完，有点骨气行不行！”
　　骨气？我心都伤了我还顾的上骨头。我把眼泪鼻涕往他西装袖子上摸：“你滚蛋。”
　　他硬的不行就耍无赖，咚咚地踢最下面的箱子：“你下来不下来，我摔死你个泪包子。”
　　脚下根基不稳，本来挺悠长的哭声断断续续地象打嗝，我抽抽鼻子，从天花板挪动到地板上，许楠被我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变性了！我靠，王蕴杰我警告你，你跑哪儿去，回来啊！”
　　我傻啊我回去给他拷，我甩开门，憋着一口气往大门口冲，新娘正在抛礼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白不拉擦的背景上。许檎就站在她的身边，新郎白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特别笔挺，他的脸庞依然是我所钟爱的一派温柔，我张开嘴巴，叫啊，叫他！看他怎么办？背后很重地被拉了一把，楠子跟撵兔子的狗一样“哈哈”地喘气，两条胳膊紧紧圈住我，我也在喘，眼泪鼻涕哈喇子地喘，他真是用上了力气，铁圈一样箍的我生疼。
　　“别叫，求求你，我妈我爸我全家都求你！别叫。”
　　我不在乎他爸他妈他全家，可我在乎两个人，一个是许檎，我爱他，我要他难受！一个是许楠，楠子是我最铁的哥们。
　　声音在我的舌头上打卷，我紧盯着前方，他们都很幸福，而我心疼的快死掉了。楠子想把我转过去，我牛一样卯着劲，他也卯上了，两人拗了一会，谁也抗不动谁。
　　新娘丢完礼花，人群簇拥着一对新人往外走，楠子不停地叫我的名字，他妈和他爸站在人群的最里面，高兴的头发都翘起来，马路对面，我妈远远地站在一棵没半片叶子的银杏下面，她的双手始终合在胸口。我累了，我真的累了，闭上眼睛，世界唰地黑下来，许檎没了、新娘没了、爸妈没了、我也没了。我把手搭在楠子的胳膊上：“给你，铐呢？”
　　他的声音还有点抖，大概真被我吓到了。“杰子？”
　　“铐吧，我不叫，不跑，铐上你就放心了。我要回家去，我要找我妈。”
　　金属质感的东西接触到我的胳膊，他犹豫着，把那东西又收起来，我睁开眼睛望着他：“你不铐我？”
　　他使劲摇头，拉起我往马路对面走，我几乎能看见我妈的笑脸了。
　　“啊，小楠，小楠你怎么走了？”
　　我不知道是他哪位喜欢四处乱瞧的亲戚叫了这么一嗓子，仿佛谁往金鱼缸里丢了一条泥鳅，世界突然就翻滚起来。
　　“小杰！”，如果他没有叫我，如果他没看见我，也许我失去的不过是一场爱情，可他叫了。
　　下面发生的事情有够韩情的，新娘一听到我的名字眼睛就瞪起来，许妈妈最牛，直接给她二小子一大耳光：“你哥结婚你还瞎跑，快点给我滚回家反省去。”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耳光扇糊涂了，哈哈笑着劝老人别生气，小孩子难免贪玩。小儿子最机灵，捂着脸架上他见不得人的朋友跑路，让别人笑去吧，别人笑比自己人哭好；大儿子反应也挺快，可他胳膊上挂着一人体障碍物，行动的速度打了折扣。他倒是想追过来，立体婚纱急了：“许檎，你别动！”
　　许檎他爸在一边抓着儿子手臂加强这话的效果，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夹在婚纱和父亲之间，满头汗水，恨也好爱也好，我始终是心疼他的。我抬起手，学着黄立行的笑容比画再见的手势，再见，再也不见，我还是想他记着我好看。
　　“小杰，小杰你等一下。”
　　也许是压力过大引发了爆发性反弹，许檎突然就喊了出来，这一次，他老妈把小儿子打成猪头也不管用，人人都觉出不对头来。他拍拍父亲的手，大踏步朝我走过来，新娘稍微犹豫了一秒钟，提起裙子想跟，许檎一摆手，声音很坚决：“艳洁你留在这儿。”
　　只一个名字的距离，我突然从地下室的小耗子变成了舞台上的小耗子，每个人都盯着我，许妈一定是恨不得撕了我，可她没胆子在这么多人前哪怕骂我一声，只能不断折磨自己的牙；我妈穿过马路急急地向这边跑；许楠捂着自己挨打的脸蛋叹气：“这巴掌算白挨了。”
　　还有许檎，他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目光朝我走过来，我简直又快哭了，你这个傻瓜，你结婚了，你干吗还叫我？你爱小杰，你干吗去结婚？
　　他听的到我心里的声音，他妈捂着胸口哼了两声，他伸出一只手扶住妈，另一只手拉住我。
　　“妈，别装了，我早就知道的。”
　　许妈的脸白了又红，不顾另一位母亲已经站在了她儿子身边，她死命剜了我一眼，然后又去瞪她小儿子。许楠有点尴尬：“不是我告密，您别瞪我。”
　　许檎不再说什么，转过脸一心一意看着我的眼睛，他在求我，我往后边扫了一眼，他那媳妇还真听话，站的远远地陪亲戚说话，原来，他确实“什么都讲好了”。
　　一个不宽的脊背无声地将我挡在身后，我妈的声音里含着一把火：“臭流氓，你当我家孩子是什么！”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拉起我便走，即使是许妈妈，也没敢反驳她半句。
　　我妈威风起来特漂亮。当然了，她不发脾气也漂亮，我从小对家长会又恨又爱，恨就不解释了，这爱吗，长面子啊！每次开家长会，你就趴窗口看吧，从一年级到六年级，谁妈也不如咱妈靓。不过说实话，她特高兴的时候，粘呼呼地我和我爸都受不了，她不高兴的时候，眉毛一挑、眼睛一瞪，天然就是上了妆的穆桂英。现在我妈就巨生气，我俩走在大街上，满街的行人一边闪一边看，估计娘儿俩看起来挺有意思的。
　　她越走越快，扯着我在大街上竞走一样奔出快两站路，大概是刚才闹累了，我这会倒不怎么伤心，糊糊涂涂跟着我娘倒腾腿脚。“王八蛋，十足的王八蛋！”
　　我妈不太会骂人，转来转去就那两句话，要不是我爸打电话过来问情况，还不知道我俩得冲到哪儿去呢。
　　我爸应该是问早上怎么样？我妈说没事，回家再说，她大概想要我爸来接我俩：“我们现在在……在东边的一个桥，就是**商场旁边那个。”
　　我爸叹气：“把电话给儿子让他指路。”
　　等老爸的工夫，我妈请我星巴克，我点吃的她掏钱，她始终没骂我半句，甚至也没问我跟许楠走了那么长时间都干吗了，我把两杯咖啡上的奶油都堆进我妈的那份卡布其诺里，她喜欢吃甜的。
　　我俩旁边有一大桌人大概是集体相亲的，男男女女转来转去的换位子，我看了他们一会，头昏。我妈又把她的眼睛瞪起来了：“你放心，你长大了妈也不会逼着你来做这个，除非你自己愿意。”
　　她的脸上还沾着奶油沫子，可她说话的神情是认真的。“你现在还小，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根本，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谁对你真好，谁只想占便宜。你的真心实意总要换回人家的真心实意才叫恋爱，社会上没办法的事太多太多，所有的人都得妥协，要没有一个真心的人陪你，这辈子委屈。”
　　我把嘴巴里的咖啡咕嘟进肠子里，没敢说话，我妈说的对，所有的人都得妥协，我不就被许檎妥协掉了吗？
　　“这些话，我本来想等你大一点再跟你说的。”，她停下来，声音温柔的好象一块慢慢融化的太妃糖，我从杯子上直起脖子，让我妈把她的手放在儿子的脸旁边。“一个不注意，我的小杰已经长大了！”
　　我摇头，我还没长大呢，听说长大的人根本不在乎失恋，有事没事结婚离婚玩儿，我揣摩我离长大这境界还有距离。
　　“您说的我都知道。”
　　当妈的轻蔑地瞄了我一眼。“知道跟明白差远了，你现在是光知道不明白。”
　　我只好说那您说吧，我努力明白明白，她把杯子往远推了一点，我以为她得念我，可她很快地对我吐了一下舌头，恍惚间她的神情调皮如少女。“说得明白就好了，慢慢来吧，傻儿子。”
　　我重新揣摩了一把长大这事情。“妈，你什么时候长大的？”
　　幸好电话响了，不然穆桂英得绞杀我。我俩都以为是老爸到了，她拿起电话看都没看就问：“你到了？”
　　里面闷了半秒钟，那声音委屈地跟独自在家的京叭儿似的。“阿姨您走太快了，我没跟上。”
　　我妈琢磨这谁啊？我用嘴型告她：“楠子。”
　　她的脸色顿时没刚才那么好看了。“小楠啊？”
　　里面答应特快。“是我是我，您到家了，杰子没事了吧？我说送您回去结果我妈她非要我先跟去饭店……”
　　我妈的手机声儿挺大，我把脸往咖啡杯里埋进去，该聋就得聋。
　　“好了小楠，今天……谢谢你！阿姨还得求你个事，你以后尽量不要跟小杰玩儿了，怎么说咱们也不该长往来，我看你妈也是这个意思，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没你的事儿，不过该避还得避避。”
　　楠子大概被打击了，一时没答上话来，我妈利利索索把手机挂上，小手一挥：“走，咱买衣服去。”
　　那天晚上老妈清点战利品的时候，我蹲在她身边清点我的爱情。我的爱开始于美丽的一见钟情、结束于更美丽的白色婚纱，就象童话故事里的王子跟公主一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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