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

　　“她叫唐戾,是一名翻译,二十七岁,单身,精通五国语言,毕业于巴黎高级翻译学校,是巴黎高翻那一年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她喜欢看书和欣赏音乐,最常做的运动是练习瑜珈和柔道,枪法很好.喜欢动植物,有一个小她十二岁的弟弟,生性淡泊,不喜多言,喜欢吃甜食……”
　　年轻男孩的声音缓缓地流动,“她喜欢法国,正确说来,她喜欢住在南欧,虽然她并不喜欢过于耀眼的阳光,但她依然喜欢住在阳光灿烂的南欧.
　　“她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株安静的芦苇,淡泊,随意.她的眉毛很漂亮,黑而清秀,眼神很亮,在一群金发碧眸的白种人中间很突出.很多人觉得这就是所谓的东方女子,安静,柔弱,但我知道她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无论受到怎样的打击和伤害,都无法使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黯淡.
　　“从小,她就是我的偶像.在我眼中,没有任何女人能够超越她的存在,当我察觉到时,我的眼中只能容得下她,她那么敏锐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家,定居在了法国.一年之中,我们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我对她的思念一天比一天更深,我想永远和她在一起,可我做不到.我不能,也不可以,因为……她是我的姐姐……
　　“后来,爸妈去世,我被她接到法国,和她一起生活.我是多么高兴啊,我终于能和她在一起了.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单纯啊……
　　“那一年,意大利政府想要趁黑手党两代当家交接的机会整顿黑手党,欧美的各国都参与了这次的整顿.她被意大利政府请去,那段时间,她总是很忙,我整天都看不到她.那个时候的我还太年轻,完全不知道危险即将来临.
　　“那一天，她来接我，我高兴得不得了。我高兴地向她奔去，然后我看到她的微笑突然消失。有人在跟踪我，是黑手党。我被送进大使馆，由政府派人保护，她偶尔会来看我。
　　“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失踪了。我几乎发狂。我整日坐在我们的家中，等着她回来。整顿黑手党的计划还未成型便被迫中止。
　　“黑手党的新任当家雷夫是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黑发蓝眸，身材高大，风度翩翩。交接仪式很风光，可是对我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她……
　　“三个月后，我终于见到了她。她在医院的CPU（重症监护室），全身上下缠满纱布，昏迷不醒。她全身的骨头都碎了，身上伤痕累累，两条手臂上全是毒品注射后的针眼……上天把她还给了我，但它还给我的却是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她……
　　“我在隔离室的玻璃墙外痛哭出声，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受到这样残酷的对待？为什么啊？她怎么能受得住？她怎么能啊？……
　　男子忍不住哭起来，过了很久，才停息。
　　“伤好了以后，她就开始戒毒。我从不敢回想起那段日子，那么可怕，梦魇一般黑暗……
　　“她从醒来后就一直不肯说话，不论看到谁都是一样，连我也是，医生说，这是心理问题。我知道，我是知道的……因为她的眼睛……没有了亮光……再也……没有了……那么坚强的她……为什么啊？……
　　“他们不知道给她注射了什么毒品，毒瘾发作得比一般的都更猛烈。可是戒毒时，无论多痛，她也不肯出声，连喊都不曾喊过……她的身体那么衰弱，养了整整一年才出院，可她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了。
　　“虽然她从来都不说，可我知道她心里的苦。她曾经是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啊，她所热爱并打算为之献出一生的职业，她再也不能做了……
　　“无数次，有无数次，我在夜深人静时，听到她无声的哭泣，那么哀伤，那么绝望……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是多么没用啊……
　　“后来，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是多么高兴啊，可我却不知道，分离就在眼前……
　　“她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等啊等，一直等到现在，可她还是没有回来……
　　“她有一对很黑很漂亮的眉毛，极其清秀，她像一株芦苇一样削瘦，苍白。她不喜欢多说话，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喜欢吃甜食，特别是巧克力，会五种语言。她今年二十七岁，没有结婚，喜欢看书。她受过很重的伤，必须每天泡热水澡，按时去医院按摩。如果你知道她在哪里，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愿意用一切来跟你交换，求求你，求求你……”
　　画面一转，一个年轻的男孩看着镜头，默默地流泪，眼神绝望而哀伤。
　　“哔---”
　　“这是她弟弟在网上播放的寻人启示，才一个月就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依您看，我们应该怎么处置他呢？”
　　黑手党年轻的当家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上的男孩，许久以后才开口说道：“随他去吧，不用理他。”
　　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是。”然后退出了房间。
　　年轻的当家看着屏幕上笑容灿烂的姐弟俩，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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