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叫我巫婆

　　最近几夜我老是休息不好，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伺着我，没错，是东西，不是人。

　　我把这事告诉家明，他很不以为然，认为我最近只是压力太大，嚷嚷着去医院给我开点安神药吃吃，就会好了。我不置可否，我知道他是医生，在他眼中什么都是有解释的，什么都是无所畏惧的，可我出生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山沟沟里，即使有些东西没亲历过，也耳闻了很多。所以我很不安不安，感觉会出事。

　　但不管怎么说，家明给我的药起了些作用的，至少我不用辗转反侧，每夜还是能睡几个小时的，那双眼睛也随即消失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总是一个重复的梦境，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披散着头发，站在一个高约一米的土堆上，一遍一遍的问我，知道她是谁吗？知道她是谁吗？梦有多长，她就问多久。奇怪的是，我好像认识她，可却没见过她。我知道这不符合逻辑，但我就是觉得她和我有某种联系，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今天七夕，我被家明求婚了，我感激他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情况下，因为我拒绝了。不是我不够爱他，只是我心里很模糊的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可能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做，不要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晚上回家后，他一直撅着个嘴不理我，我失笑，我的家明怎么那么可爱，1米8多的傻大个儿，竟然有这么孩子气的表情。

　　我把他一把推到沙发上，搂住他的脖子，使劲蹭他的脸。

　　“家明，家明，我知道你最好了，别生我的气。”他不耐烦的想要推开我，可他明显没怎么用力，我再接再厉，不停得在他脸上乱亲。推我的手在我的胡搅蛮缠下慢慢收紧，将我箍在怀里。我得意的笑了，就知道他舍不得真生我的气。

　　家明是外科医生，平常很忙，每次回家都累得倒头昏睡，能陪我的时间很短，我理解他，也不好缠着他，可是今天他很用力，也很认真，我皱着眉轻声喊痛，他反而咧着嘴更加用力，我知道他心里有些不满，也就放松身体由着他了。完事后，他搂着我，轻声叹气：“为什么还不行？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没有回答，只是将脸深深地埋在他胸前，心里有些愧疚，但也很感激他对我的包容。

　　今夜的风很轻柔，梦中的女人如期而至，只是感觉她离我更近了一些，但面目依旧模糊，我很想看清她的长相，便向她慢慢走去。走了好久好久，我依然离它不远不近，我们之间似乎隔得不是距离，是空间，我只能沮丧的停下脚步，刹那间，女人笑了，一种鄙夷的，尖锐的，歇斯底里的笑，她眼中的嘲讽让我无地自容。我想转身离开，可腿像长在地上，怎么也迈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这个狰狞的女人向我一步步靠近，转眼间就立在眼前。她死死的盯着我，鼻息若有似无的打在我脸上，气味很难闻，像刚撕咬了猎物的野兽一般，我紧紧的闭上眼睛。

　　前几日被东西窥伺的感觉又来了，我不敢动，害怕到绝望，我像在草原上被猎豹盯上的幼崽羚羊，明知要逃命，可腿抖的什么也做不了。我僵立了不知道多久，感觉有软软绵绵的东西开始在我脸上舔舐着，速度很慢很慢，像在品味着什么，黏黏的，类似唾液般的东西附着在我脸上，血腥味儿越来越浓重。我像木桩一样被大锤死死的钉在地上，纹丝动不得，我开始疯狂的尖叫，明知道不会有什么作用，但以期减轻心中快要爆炸的恐惧感。似乎嫌我吵闹，又似乎逗弄够了，我被扑倒在地，阴风阵阵，我并不怀疑马上被吞咽下肚。

　　第一口咬在我的右脸颊上，几颗尖利的牙齿刺入我的皮肤，并刺入我的骨头，那痛觉似乎随着流淌的血液，遍布四肢百骸，而撕心裂肺，不能想象。仅仅只有几秒，但我以为我就要死了，不，是比死还要难受。我的意识被痛占领，它像残暴的野兽一样想将我一点一点儿的吞噬，在意识即将消失之前，突然有个念头跳上我心头。

　　如果朵姑儿在就好了。

　　不仅我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咬我的东西也似乎被吓了一跳，立马松了口，呜呜的低咽了起来，声音充满了不安与恐惧。

　　我突然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似乎有人在呼唤着我，我勉强睁开眼，看见家明担忧的望着我。

　　“小苇，怎么了，又做恶梦了吗？”

　　醒来的瞬间我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儿，清醒了一些，随即点了点头，觉得身上汗津津的。

　　家明摸了一下我的脸，有些担心的问：“小苇，梦到什么了，刚才怎么叫那么大声？”

　　我摇摇头，没有做声。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接起来，是母亲那一如既往平板的声音。

　　“卢苇，回趟家吧，你外婆快不行了。”

　　忽视了家明的担忧与欲语还休，推开了他想要阻挡我的怀抱，无视他满脸的绝望，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家。

　　我坐了最早一趟班机，喝了空姐递过来的牛奶，可还是头痛的厉害，满脑子都是外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左手边有人递来一方手绢，我有些诧异，这个年代还有人用手绢，接着我抬起头，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是个长相很狂野的男人，原谅我的措辞，看到他，我脑子里就冒出了这么一个词，他的五官太过张扬，张扬到让我模糊，只能记住他独特的气质。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他咧嘴冲我笑，并不在意我的拒绝，硬塞在我手里，有些戏谑的说：“很脏，鼻涕快掉下来了。”

　　听他这么说，我赶紧拿手绢去擦，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我的鼻腔，还来不及想什么，我就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我睡得很香甜，我像躺在飘荡的云层上，这些时日来的恐惧，焦虑，疲惫，像被身下的云彩都吸干净了，我宁愿就这样睡下去？？？？？？

　　可是好景不长，在这么美好的地方，由远及近传来一阵阵恼人的声音，这声音很有规律，并不刺耳，甚至有些熟悉，像小时候外婆拿铁锤捣药的声音。

　　对了，外婆，我要回家看外婆的，我怎么睡着了，猛地睁开眼，看见了母亲，还是那张严肃的，平板的脸，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直直的望着我，眼里是满满的苛责，我心下一酸，扭过头去。她重重的一哼：“还知道回来！”

　　我咬了咬嘴唇，没有吱声，她也再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屋里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门嘭的一声被撞开了，虎头虎脑的二娃冲了进来，母亲一拍桌子，指着他骂道：“没规矩的，叫你们都等在外面，进来干什么。”

　　“阿娘，我们都在外面等了好几个小时了。”二娃撅着嘴，不满的嘟囔着，随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失笑冲他挤了挤眼睛，可他却板着脸不理我。母亲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我，我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她叹了口气，让二娃把熬好的药拿进来，二娃像旋风一样旋了出去，母亲也起身跟了出去，走在门边时停住了。

　　“阿婆吃了药刚睡着，你明天再去看她。”

　　我应了一声，她就关门出去了。没一会儿，二娃踢门进来，手里拿着黑乎乎的汤药，一副生人勿近的脸孔，我讨好的冲她笑，他冷哼一声，把药碗塞在我手里就偏过头去不理我。我咕咚咕咚把药喝完，皱着脸大声诉苦：“好苦啊，没有蜜桔吗？”

　　二娃脖子梗的更高了。

　　我可怜兮兮的自言自语：“以前都有的。”回答我的只有重重一哼，臭小子几年不见，脾气见长啊。

　　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来都不欢迎我，我还是走好了”作势掀起被子起身要走。

　　二娃回头死死的盯着我，脸憋得通红，我无辜的回望着他。他猛地跳上床，钻进我怀里乱打乱踹，小家伙几年不见，力气大了不少，有几下打得我有点痛。

　　我赶忙哎呦哎呦的喊疼，怀里的脚立马不动了，打我的手也放轻了好多。我轻笑起来，这傻孩子，心头不由一热，便紧紧的将他搂住，他挣扎了两下，开始放声哭喊：“阿姐，是坏人，是坏人，把二娃扔在家里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我！”

　　“对，我是天底下最坏的坏蛋。”我拍着他的背轻声附和，心里不是没有愧疚的。

　　他哭声渐渐减弱，过了好一会儿，有些扭捏的小声反驳：“阿姐虽坏，也不是最坏的。”说完就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从我怀里起身，跪在床上开始在身上摸索起来，不一会儿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来，放在我嘴边，歪着头，眯着眼冲我笑，只是睫毛上的泪珠还没有干透。

　　“阿姐，蜜桔，很甜的。”

　　我笑着吃进嘴里，点了点头：“很甜！”

　　二娃又撅起嘴来，不满意的说：“阿姐就会骗人，都酸的流眼泪了，还说甜。”我一把抹掉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将臭小子又狠狠地揉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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