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峰] Double Combo

　　51.
　　有些事情已经进入回忆，而回忆是什么，就是永远不可回头的事物，若岁月都有转圜的机缘，那何必有现在这么多事儿。

　　开车回家的路上阿祥一直在想这些年自己都干了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最为轰烈的大概就是找来耀文哥帮陈伟霆料理了欺负他阿妈的小混混们，保住了个水果摊也保住了书生仔陈伟霆，以后的打打杀杀都没有起初这桩来得夺人眼球——因为正是挽救小水果摊的举动让双龙迎来了三代坐馆中在任最为长久的一位大佬。
　　车子驶过最僻静的一条街，有盏路灯暗了，灯芯挣扎着燃起微茫的光，阿祥偏头见路灯底下四个人在饮酒，每人手执一瓶啤酒，中间的阿霆反手搂过身边的三个人，啤酒泼泼洒洒淌在衣裳上，阿栋喝得面红耳赤，撑在阿霆的胳膊底下傻笑。

　　“笑什么啊。”
　　“高兴就笑咯。”
　　“来！为了明天，干杯！”

　　阿霆抬起啤酒瓶碰上阿祥递到半空的手。

　　“不，还要为了耀文哥！干杯！”

　　四瓶啤酒是路灯下聚集的火光，顺着岁月蜿蜒的河道冲破时光阻碍重新回到这里，阿祥恍惚间甚至以为是阿栋回来了，他就好好地站在那儿，和他们一起勾肩搭背，冲着漂亮女仔吹口哨，冲着黑夜大喊所有开心还有不满，而阿霆与自己还有凌端，就在一旁笑着看他发疯，每一条街道都有回忆的影子，每一盏路灯底下都是他们走过玩过打过闹过的地方。
　　对面的有车驶来，车头灯刺得阿祥猛地闭上眼，待到亮光过去，他再睁眼，见到路灯底下是几个小混混在围攻个醉汉要钱，领头的那个率先弯下腰去掏起了醉汉的口袋，其余的人也不甘落掉这口吃食，连忙也跟上去捞人口袋。

　　怎么可能有转圜的余地，死了的，瘸了的，散开的，聚拢的。
　　都是过眼云烟，挥之即散。

　　街道尽头那些来来往往的车灯是阿祥满脑回忆里凌乱的线条，没有任何一根是清晰的，全都在挤攘着想要冲上前，而后又用最快的速度沉寂在脑海最深处。他打了把方向盘，车子急速调头，避开反向驶来的车辆，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掉转头向着来路去了。

　　李易峰盯着陈伟霆把汤全部喝完才心满意足的收起杯子准备撤退，陈伟霆有点困难的从床头柜上扯过纸巾擦擦嘴，对于今晚的加餐仍旧是很高兴的。

　　“明天再过来。”
　　“霆哥你在命令我？”
　　“对，命令你明天再来而且还要带我的饭来。”

　　李易峰拎起包不可思议的看着陈伟霆，觉得对方在说个比天方夜谭更加不可思议的故事。

　　“霆哥你脑袋也被子弹打了吗？我没兴趣当保姆，谁爱来谁来。”

　　说罢转身就推开病房门出去了，剩下陈伟霆孤身一人偎在病床上，身边还放着被他可以反铺了面的记事本，那一页上被他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了阿栋死亡的日子，还有今天的日期。
　　今早他接到个电话，是放在几个堂口里的心腹之一通知他双龙下的几个头目今天要秘密聚集，至于要说的是什么事，没人知道。

　　那把悬在他头顶的刀每一天都在往下移动，肉眼看不到，可他的感觉告诉他，刃已经近在咫尺就快要到达顶峰切开他的头颅了。

　　李易峰已经离开了，入夜大多数病人休息探病的家属也已经离开，走廊静悄悄的，阿祥去以后始终没有电话来回复消息，陈伟霆突然感到自己像是被单独困在了牢笼里，没人接触他，没有有意思要放他出来。
　　他是龙头，如果刀锋已经上颈，那双龙内部，必定不会太平了。

　　李易峰晃着背包走到停车场，出了电梯口直接右转，沿着停车位找出去一圈儿，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似乎是走错了方向，又连忙转身往反方向走，路过了十几个停车位仍旧没找到自己的车。他有点无语，一个医院的停车场造这么大到底是想干吗。从包里掏出车钥匙，绕开刚才选择的方向朝另一头走，摇摇晃晃走出去一段儿距离，没想到迎面走来个熟人。

　　“诶，祥哥！好巧！”

　　阿祥看着李易峰拎个包，穿着件黑白相间的卫衣从对面鬼鬼祟祟走过来，他皱皱眉，觉得在自家大佬住院的地方遇见对头完全不意外，撞不上才是奇怪。

　　“峰少晚上好，来看霆哥的？”
　　“对对对，我还给你们霆哥送了汤来，你们这些做小弟的太不关心大佬了，扔着霆哥一个人在医院吃病号饭多惨啊。”

　　说着就突然窜到一边儿去探头看是不是自己的车，然后又再次失望的回到了阿祥跟前来。

　　“这不是有峰少你照看着嘛。”

　　李易峰撅起嘴，把背包甩到肩上，右手食指转着车钥匙很是不赞同阿祥的话。

　　“说到底是你们大佬不是我大佬，我来一天不代表可以来第二天，我也不愿意来第二天。”

　　阿祥笑笑。

　　“峰少你和我们霆哥关系那么好我们看得见，不用撇的那么着急的。”
　　“当然要撇干净，待会儿你们双龙出什么事儿算到我头上怎么办。”

　　停车场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绝大多数电影里演的命案都发生在这样的地方，氛围环境实在太合适这样的故事，没有人，没有生物，电子监控设备在那么大的空间里总也有窥探不到的死角，而四周停放的众多车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哪一辆里就藏着具尸体。
　　都是隐秘晦涩的故事，在看不到的阴暗面里慢慢发酵，手起刀落的终结点上也决计不会让它见到任何一丝阳光——看不到光的地方藏着多少人命，知晓的不知晓的都吞了哑药，期望把这些东西全都烂在肚子里，生根发芽的机会都不可以有。

　　“我们双龙会出什么事儿？”

　　李易峰舔舔嘴唇，红色的舌尖触着同色的嘴唇，是在咀嚼哑药与封存在内里故事的滋味，味道微妙让人回味无穷。

　　“那要问你们霆哥，哦，大概，端哥也知道真相。”

　　有车子进来，车灯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迅速的移去下一个通道去寻找车位。

　　“这个事情是你们家事，我不掺和可别来找我麻烦。我走啦，祥哥拜拜。”

　　李易峰笑着挥挥手就跑去继续找他的车去了，阿祥还站在原地不断的想刚才李易峰的话，本来他以为这是个秘密，可如今看来不是，李易峰说不会掺和谁知道他的话里究竟混了多少水分。

　　今天傍晚的旧唐楼里，凌端已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找回了四年前那个在双龙有着重要地位的自己，他瘸着腿走进来，在屋子最重要的主心位置上坐下。
　　阿祥站在最边缘看着他，恍然记起很多年前他们四个人在耀文哥的水果铺外吃火锅的情形。

　　那时陈伟霆刚刚来双龙，而凌端已经跟了耀文哥一段时间，是耀文哥手下的一帮后生仔里最能干的一个。

　　“阿端，这是刚刚进来的阿霆，都还是后生仔，你照顾着点。”

　　凌端抬头，陈伟霆站在桌边，两人之间隔着火锅升腾而起的氤氲的热气，面向都在这层温度里黯然扭曲。陈伟霆先伸出手，越过火锅上方递到了凌端跟前。

　　“端哥，陈伟霆。”

　　凌端伸出手，眼神藏着看不见的尖刺。

　　“我们年纪差不多吧，叫凌端就好了。”
　　“耀文哥说你是他最得意的门生，是双龙未来的坐馆，我怎么可以直接叫你名字。”

　　凌端摆摆手，对于陈伟霆的说辞根本不放在心上。

　　“耀文哥看得上我而已，其他事情不重要。来，坐下吃啊，耀文哥早上亲自去市场买的菜，一定要吃光！”

　　那张桌上的菜与酒已经在过去的回忆里生霉腐败了，阿祥看着如今高坐上主位的凌端，一丝不苟梳往脑后的头发与身上的黑色西装，都是当年意气风发的他们所憧憬的未来。陈伟霆说过，做人要争上位就要狠，仁慈是失败者的象征。
　　阿祥站在昏暗的屋内，想陈伟霆的话说到了别人心里却偏偏没骗过他自己——如果当初那一枪没有留情，是干脆利落的射穿了凌端的脑袋，那怎么会有今天。

　　耀文哥举起了酒杯，站起来大声说道：“以后你们就是好兄弟，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都成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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