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良神]祸止

　　冰凉的雨丝绵绵密密地落下，在地上积起一个又一个浅浅的水洼。抬眼望去，压抑的乌云遍布视野，将整个天空遮掩得密密实实一丝不透。

　　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一个未撑伞的少女安安静静地站在那望着天空。她并没有急着去躲雨，只在半晌后，略显忧郁地垂下头叹了口气。

　　如果仅此而已，人们多半以为这是一个处于青春敏感期的少女在那多愁善感，可是当一个又一个行人视若无睹地从她身上穿过去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是的，从她身上穿过去。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因为看不到。

　　面无表情地看着又一个人穿过自己的身体，少女恹恹地朝旁边挪了挪，然后索性找了个长凳坐了下来。

　　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一个月。

　　谁都碰不到，也看不到她。

　　她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死了，现在大概是幽灵吧，而对于自己名字之类的信息她完全想不起来了，连同过去的一切与死亡原因。

　　倏而，无数细细碎碎的声音悄然响起，怀着黑泥般数不清的阴暗，仿佛就在耳畔一样令人厌烦。

　　——啊啊上班好累，回家还要忍受那个女人的抱怨……

　　——又要考试麻烦死了……

　　——哼，谁知道她成绩是怎么上去的，该不会是作弊吧……

　　稍稍皱眉，少女在感受到那些隐于暗处充满恶意的眼神后垂下眸，继而站起身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这些怪物她并不了解，在成为这种幽灵般的状态后没多久，她就开始逐渐看到这种姿态形状各异的存在，伴随着令人烦躁的负面情绪，唯一清楚的是，这些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她也曾被追赶过，然而当时误打误撞中正好看到一个神社，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进入后，她就发现了，它们不敢进来。

　　脚步越来越快，身后跟上来的怪物们不断聚集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地方的阴郁气息在不断扩大，如跗骨之蛆般阴暗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令她心里不由焦躁起来。

　　喘息声逐渐不稳起来，而与身后怪物们的距离在拉近，原本只是朦胧的黑色也变成了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无底黑暗。

　　这里离神社还有一段距离，照这个样子下去，被追上是早晚的事情。

　　虽然在灵魂状态下身体很轻盈，但是这么长时间的运动还是令少女的小腿肚微微打颤，喉咙里也涌上了一股腥锈味，额上的汗不断顺着白暂的脸颊滑下。

　　“真是的，居然遇上了时化。”嗡嗡作响的耳鸣声中突兀地传来一个清越的少年声线，带着些微的抱怨，顿了一下后又响起，“这种年纪么，就你吧。”

　　在她惊愕的目光下，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年出现在视线中，几个跳跃下，站定在不远处的一处围墙上，然后伸出手，并着的食指与中指散发出纯白的光芒。

　　“给予无处可去、无法逝去的你归去之地，吾名夜斗，获持讳名，止于此地，假名命汝，为吾仆从，从此尊名，以皿为音，谨听吾命，化吾神器，名为止，器为止，来吧！止器！”

　　随着最后一个笔画完成，光芒大盛，被命名的字印刻于身，原本少女所在的地方瞬间化为一团耀眼的光来到对方手中。

　　“丰苇原中国，在此骚乱之者，吾夜斗神降临于此，臣服于止器之威，拂除种种污秽障壁……”刀起刀落，转瞬间少年便穿过那巨大的身体，“斩！”

　　骤然，巨大的怪物分裂成两半，随即化为耀眼而绚烂的辉光。

　　直到恢复人身，少女还是有些怔然，接着就看到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廉价气息的少年对自己露出一口闪闪发亮的白牙：“我是夜斗，将你从彼岸召唤来的神，今天开始是你的主人，请多指教。”

　　然后夜斗就看到那个少女以微妙而诧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自己几秒，继而喃喃道：“我没听说过贫穷神叫夜斗啊。”

　　于是夜斗瞬间炸毛了：“不是贫穷神是夜斗神！夜斗！”

　　“没听说过。”无比干脆的回答。

　　抽搐了几下嘴角，夜斗无力地抓着头发说道：“算了，你现在叫止音，先让我看看你的身体……”

　　“啪！”无比清晰响亮的巴掌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响起，止音目光沉沉地看着这个廉价神明，“你刚刚说什么？”

　　“喂你干什么！？”夜斗悲愤地捂着自己通红的半边脸颊，“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名字刻在哪了！”

　　收回手，止音正色道：“啊，抱歉，我还以为你想耍流氓。”

　　“我看起来有那么像流氓吗！？有吗！？我好歹也是一个神！”夜斗简直想咆哮了。

　　“有，而且比起神我更相信是神经病。”止音凉凉地回道。

　　狠狠地磨了磨后牙槽，最后夜斗还是郁闷地带着自己的新神器回去了。

　　而所谓回去……

　　看了看面前的神社，又看了看眼神有些漂移的某个神明，止音缓缓呼出一口气：“所以，你是个连神社都没有的廉价神明？”

　　夜斗僵了一下，随即一把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装着许多硬币的硕大酒瓶抱住蹭了起来，豪气满满地说道：“终有一天，我夜斗神会带着一亿两千万信徒站在所有神的顶点，现在只是……”

　　“露宿在别的神明神社里的二流神。”止音冷静地接了下去。

　　甚至还未来得及陷入幻想的夜斗瞬间石化，裂成一块块。

　　看着这个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贫穷气息的神明，止音不置可否地继续说道：“嘛，算了。”至少自己不是一个人漫无边际地飘荡了。

　　而第二天开始，夜斗发现自己还没热乎的新神器在得知不用一直跟在他身边后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虽然还是随叫随到，不过这也让他深深地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被嫌弃了。

　　“好吧，嫌弃也没办法……”看着墙上自己新涂好的广告，夜斗随手将用完的喷漆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无精打采地坐到公园长椅上，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嘟囔道，“反正都被嫌弃惯了。”

　　当然此刻正在打工中的止音是不知道自家神明那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她还在努力自力更生中。

　　于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一脸茫然的夜斗被止音带到一个小公寓里。房间很小，只有一个卧室连着卫生间和厨房，东西还算齐全。

　　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夜斗，止音直接收拾起了沙发：“以后就住在这儿吧，总比露宿好。”

　　愣愣地看着开始在沙发上铺被子的止音，夜斗眨了眨眼，随即整个人化为无尾熊挂在她身上蹭了起来，一边嗷嗷叫着：“止音止音你好能干求包养~”

　　本来只是激动下随口蹦出来的话，没想到止音居然真的一边摸着他的头一边扯了扯嘴角：“嗯，以后我养你。”

　　夜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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