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载踏莎行

作者:兰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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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零八章(03)月明梦绕天涯远


      青罗虽然一夜未眠,心里却是兴奋的,没到午膳时分,自己就起了,见屋子里头没人,便自己装扮了走了出去,却见侍书和翠墨都在廊下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青罗笑着走过去,顺势往侍书身边一坐,笑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倒把二人惊了一跳。
      翠墨笑道,“姑娘这么快就醒了?也不说一声,悄没声儿地过来。”
      青罗道,“一见没人我就自己出来了,瞧你们这脸色也是一夜没睡呢,快去歇一歇。”
      侍书笑道,“姑娘,我们心里头呀,惦记的可不是睡呢,姑娘快给咱们说说,这一晚上去做什么去了?”
      青罗分明看见二人揶揄神色,面上一红,笑道,“哪里有什么,不过是在岛上困着了,之后世子寻到了把我带回来,就是如此了。”
      侍书笑道,“我瞧呀,可不止这样呢。姑娘别和我们打马虎眼,咱们得好好审一审呢,快招了吧,好姑娘,和我们还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青罗面上的晕红更深,半晌才道,“在这里青天白日的说这个,怎么好意思呢。”
      翠墨笑道,“这里头自然是有故事的,依我说呀,这会子也该用膳了,咱们不如在后头小园子里头摆一桌酒,咱们伺候着姑娘慢慢喝着,慢慢说来。”
      侍书拍手道,“翠墨这主意好得很,就是这么办。”说着也不等青罗推拒,就拉着青罗一路到永慕堂的小园子里头,一边对翠墨笑道,“翠墨,我就看着姑娘别叫她临阵脱逃了,你快去收拾酒菜,今儿个都得听我们的。”
      翠墨笑着应了便去了。永慕堂的小园子虽说不大,倒也是颇有情致、布置精巧的。如今正是秋节,丹桂弥香、赤枫如火自然不必多说,更摆设了各色新菊,赤如流霞,白如皎月,黄如纯金,还有稀罕些的如绿色、紫色、浅粉色之类,装点得小小园子鲜妍灿烂。所谓秋光犹胜春色,就是这个意思。虽说明丽是一样的,秋里的颜色映着碧空万里似乎更纯而明亮,显得更厚重长久些,不必春色,美的就是那烟雨里头刹那芳华的伤感,一瞬间盛放如锦,刹那又消失不见。
      永慕堂垣墙本就是连着起伏回转的爬山廊,中间位置点缀着一间小小半亭,与堂中各屋舍的名字一般取自西洲曲,怀慕亲笔写了两个垂珠篆字“折梅”。此时一圈回阑皆点缀着秋菊明媚,衬得小小亭子如在云霞簇拥之间,分外耀眼。
      侍书笑着把青罗按到亭子里头,青罗嗔道,“你这丫头,越大越没规矩了,怎么我还要听着你们摆布不成?”
      侍书笑道,“我的好姑娘,这么些年我还不晓得姑娘你么,你呀这可不是跟我们讲规矩呢,这是你不好意思呢,可不要骗我们了。”
      青罗被她说到心里头去,羞涩一笑也就不说话,伸手摆弄着身上挂着的那块朱凤佩。侍书少见她这样羞怯模样儿,忽然看见青罗手里的那一枚玉佩,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忙拉起来一瞧,一只飞翔九天的朱凤,眼睛是用极纯的金刚石琢磨,每一处瞧过去都是流转的目光,似乎是冷诮,似乎是雍容,又似乎是温柔凝睇。就像青罗一般,总是不同的。
      或者待字闺中的青罗还是一个单纯明快的玫瑰花,形容性格都是那样子鲜明,如今经历了这么多,渐渐地就琢磨出金刚石这样的光彩来,每一面都是不同的,每一面都折射出不同的明亮来。
      侍书笑道,“姑娘,这个是二爷送你的吧,这是一枚凤佩,是不是二爷手里头还有一枚龙佩呀?”
      青罗笑笑点头,也不说话。侍书正想再打趣两句,忽然想起来有些话还是问一问的好,“姑娘,我有一句话,本不该说的,只是想一想姑娘身边也没有别人,翠墨又小,我不说,还有谁会说呢?姑娘,六月的时候在擎雨阁,有些话我不方便问的,后来你和二爷成了婚,却又说了有那样的契约,我不知道是为着什么,也不能干预。如今还是想提醒姑娘,不论姑娘当初你顾虑的是什么,牵挂的是什么,你可都想好了么?”
      青罗面色静了一静,慢慢道,“是啊,所谓顾虑牵挂,也不是一瞬间说没有就没有的。只是有些事情,有的困惑本来是不会平白自己个儿就消失的,或者你有勇气选择了别的,这些东西或者就自己消失了。若是自己胆怯了,又哪里有改变的机会呢?”
      侍书看着青罗的眼睛,那样清亮坚定,正是她这些年熟悉的姑娘。她不自禁地有些震动了,是啊,人生的勇气和选择,她或者就没有这样的果敢。世界给了青罗无数挑战逼迫着她不断地去选择,或者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她有了这样的勇气吧。而她自己呢,或者就是因为她一直跟随着青罗,不需她去承担去抉择,所以她活的平稳,却失去了这样的勇敢。
      翠墨这时候正好进来,跟着两个小丫头捧着酒菜吃食,麻利地摆到亭子里头,就退下去了,只留了侍书和翠墨两个人伺候。
      青罗笑道,“好了,这会子没别人了,你们既然定了心思要和我没规矩,我也没法子,就听你们的。都坐吧,别杵着了。”
      侍书和翠墨见没有外人,就笑着坐下了。翠墨给青罗和自己二人都斟满了酒,笑道,“姑娘,别等着我们在费唇舌问了,快说说,昨儿晚上是怎么回事。”
      青罗笑着饮了酒,也就不遮遮掩着,把昨儿的事情都说了。
      翠墨惊呼道,“没看出来世子还有这么体贴的心思,咱们姑娘前一次嫁给世子,说实话是不大情愿的,如今这一次再走一次,算是为着自己嫁了一次,可算是圆满了。只是姑娘你也实在是好笑,瞒的这么紧,我都没看出来有什么,竟然就峰回路转了。”
      青罗笑笑,“有些心思是怎么生出的,怎么就连自己都想不到的,哪能被别人知道的。有些事情我也是始料未及,也不好和你们说的,既然如今定了心,就认真过自己的日子吧。”
      翠墨擦擦眼角道,“昨天晚上听见二爷忽然就出去找姑娘了,急匆匆的样子,我就觉得有什么。又听砚香说姑娘你特意地给二爷做了他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吃的点心,我才知道姑娘心里对二爷其实是有情的。这样多好,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姑娘和二爷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呢,能有情相守一生,自然是好的。以前只觉得姑娘孤身远嫁到这里实在可怜,如今既然能安心下来,又有二爷陪着您,姑娘以后的日子也不是无依无靠了,也能过上几天安生的好日子。”
      青罗笑笑,其实就算是如今这样,未来也不见得就是坦途吧?莫说情爱的前路无人能知,就算是不谈这个,还有那么多的纠葛纷扰。人活在世上,或者根本就没有安生的日子好过,而自己心里头却隐隐约约地觉得,那种安分平淡的日子或者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呢,自己这一生,或者就是期盼这种惊喜和挑战。
      翠墨忽然笑道,“只是姑娘,二爷怎么一下子就出去了?这么半天也不见人呢。如今正是该多陪陪姑娘的,怎么倒自己跑了。”青罗倒是不介意,其实这夫妻之间,自然和戏文里头唱得不一样。张敞画眉结发相依的日子自然是好的,只是也不能只求这个。所谓比翼双飞,自然是要有着一样的高度和速度,一起翱翔于九天,才是真正的自由的,若是用婚姻把彼此束缚在一个牢笼里头,又哪里是幸福呢。就像昼与夜、日和月的并存,只有平等地对立,才能永恒同在。
      自古以来女子于男子都是藤萝依乔木,只是她却不信,自然了,她有许多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作为女子,尤其是这样公侯王府的女人,她自信是有所可为的。她甚至于感激怀慕,不管是起因如何,把她从千里之外引到这里来,摆脱了寻常的宿命,嫁人生子,终身在一个四面的墙里头。
      她有机会经历大山大水,甚至能经历风雨烽火,她相信,只要她愿意,她能够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他会给她自由。既然是这样,她自然不会束缚他,而她自己,也不希望被他所束缚,她曾经希望帮他实现梦想然后再放自己自由,然而如今看来,她如果想要帮他实现梦想,自己也要飞得更高更远和他并肩,这样或者就是另一种自由吧?
      人生的所求其实是不断地改变的,随着机遇,随着心情,随着身边的人。所谓的心境,或者就是这样的,心和境,自己以为是不变的东西,其实已经慢慢地变了。寄情山水,深居庙堂,或者有时候是一样的,因为自由,其实不是人境而是心境。
      正说着,怀慕却进来了,笑道,“翠墨和砚香这丫头倒是真是一路的,真是有缘要聚在一起的,都是这样的性子。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砚香还数落我呢,说二奶奶给我亲手做了点心,我没赶上回来吃,一大早才找回来,又出去了。可缠的我告饶半晌,又把身上藏着的那两块点心取出来才算是过了她那一关。如今好了,还没进园子里头就听见你又在这里说落我,看来二奶奶可不能随意得罪的,不单单陪嫁的丫头帮衬着,连我身边长大的丫头都已经被你策反了。”
      说的三人都笑了,翠墨和侍书忙起身让他坐。怀慕随手挥一挥,“在我跟前以后也不必这样客气,你们二奶奶也说了,你们和她是亲姊妹一般的情分,我可不敢随意支使了你们去。”
      翠墨笑道,“二爷说的玩笑话呢,我们可担不起。若说这性子,侍书姐姐和倚檀姐姐倒也有点相似呢,都是稳重的性子。”
      怀慕摇摇头道,“虽然都是稳当的,却还是不大一样,侍书更敏感纤细些,倚檀那丫头,性子要硬一些,连我也不大知道她心里头想着什么呢。听说这会子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去哪儿了。”
      翠墨笑道,“这会子倚檀姐姐不在,二爷就嚼她。”说的青罗和怀慕都笑起来,只有侍书心里头一动,却没有笑,反倒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来,所幸并没有人看见。
      侍书望了翠墨一眼,翠墨会意,便笑道,“二爷,你和二奶奶说着话,这里呀有酒有菜,我们刚刚可也没动呢,二爷您请慢用。”
      说着二人就笑着出去了,留着青罗和怀慕在一处。青罗心里羞窘,啐道,“这两个丫头真是没规矩。”
      怀慕笑道,“我倒看她们好,对你真心真意的,千里追随你道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这一份情谊就是难得的了。”
      青罗笑道,“这话还用你说么,我岂有不知道的呢。瞧你的意思,你是想学你大哥么?这可由不得你,本来要是在家里,或者就由得家里给她们配了人,只是如今她们割舍了一切随着我走了这么远,不离不弃,我不能辜负了她们,若是她们想嫁给什么人或者是一直跟着我,我都随着他们,你可不要随便动心思。”
      怀慕笑道,“可见你说话不老实呢,我不说呢,你说那样话,我说他们好呢,你又那这话堵着我。”说着正色道,“青罗,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等闲就动心的人,说句实话,就是和你这样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也是踌躇了很久。至于侍书和翠墨,既然你把她们视作亲人,自然我也不会亏待她们的。”
      青罗笑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若是侍书和翠墨看中的是你,我们可要怎么办呢?”
      怀慕笑看她一眼,扶过她的肩,“你这鬼精灵的,我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瞧侍书和翠墨的样子,自然不会跟你去抢夫君的,你可放心罢。”
      青罗脸上登时就红了,推开他道,“谁要抢你了,谁稀罕似的。”
      怀慕却没有放开她,伸手又拉了回来,再一次把她扶正过来,双手稳定地按在她的肩上,不肯松开一点气力。青罗心里不好意思,不肯抬头看他,然而却又似乎并不想挣开,却听见怀慕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郑重无比却又似乎带着一点不安,“青罗,这句话我本来昨天就该问你的,你愿意做我的妻子么?不是我的世子妃,不是未来的永靖王妃,只是上官怀慕的妻子。”
      青罗心里一怔,抬头看他,却见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她,心里一慌,又想低下头去,想了想又抬起了头,郑重而肯定地点了点头。
      怀慕忽然笑起来,伸手拥住她,青罗正不知如何自处,又听到他轻声而谨慎地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青罗怔住,这三个字这么简单,又好像是万语千言似的,叫她一颗不安的心似乎真正安定下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不放心的是什么,然而不论是什么,似乎都能从这三个字里头得到安慰。既然她愿意,那么她就可以放心,他便是这样的意思。这就是怀慕所给她的承诺吧?
      没有别的话,山盟海誓,生死相许,只有这样的三个字。简单的,然而却是有力的,比一切浮华的句子都更叫她感动。她读过那么多华美的句子,生生死死,化蝶飞花,约定了前生后世。而她不敢奢求这么多,她只要今生就够了,甚至于今生她也不敢想,她只能把握现在,这一刻的安心。
      这样就够了吧。因为幸福来得已经突然,她来不及想,或者是想的太久想的放弃了,却突然开出新鲜的花朵,就像是一夜秋风,你以为晨起万物都该凋敝了,每想到桂花开了,在你还未看见花朵的时候就被那样的郁香迷住,再醒不过来了。再一睁眼,就看见满世界灿烂的秋华烂漫,自己曾经以为是飘零萧瑟的,其实是锦绣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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