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载踏莎行

作者:兰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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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卅五章(07)拂檐花影侵帘动



      寒冬腊月,四境都笼罩着梅花香中。唯独京城南安王府中,梅林寂静,悄无声息,只有大雪纷飞,落在空荡荡的梅花枝上,犹如开着白梅千万。梅林四周皆是寂静无声,唯独香瑶林中传来几声轻响,还有一股子药香,郁郁地传了出来,笼罩了这一个雪夜。
      小轩窗下,一个女子正守着药炉子,望着那药气出神。一身桃花粉的以上,绣着一枝白描荷花,虽无颜色,却占尽了丰润颜色似的。女子的脸庞却清瘦,只是眉宇间神情温柔,犹如那荷花一般丰丽。
      一旁的小婢女声音清脆,打破了那女子的沉思,“夫人,这药炉子交给我们就好了,何必那亲自看着呢,没的被药气熏坏了。”
      另一个婢女也笑道,“说的是呢,咱们这王府里,就数冬天最是无趣了。守着一大片梅花林,却没有一朵的花儿。白日里好容易拿香炉熏了梅香,到晚上,夫人倒又用这药气蒸一蒸,白日里都白忙活了。”
      先前说话的姑娘又笑,“依我看哪,夫人就是神不守舍,每日想着先生。先生跟着世子出去察访民情也有一阵子了,夫人就日日这样,也不说话儿,就瞧着这药炉子发呆。”
      那女子便是婉莹,此时听两个丫头笑语,才离了那药炉子,温柔一笑道,“你们倒是大胆,都敢编排我了。若是先生在家里,我瞧你们还敢不敢这样轻狂。”
      听到澎涞,那两个丫头就露出惶恐地神色,低了头道不敢。
      婉莹不想二人听见澎涞竟然怕成这样,反而失笑,“我不过是玩笑罢了,你们不必放在心上。”顿了顿又道,“怎么,先生对你们很严苛?”
      那两个丫头这才又笑了起来,年长些的那个就道,“也说不上严苛。我们都是王府里的丫头,先生以前虽然也住在王府侧院,却一个丫头也不用。虽然时常往来园子里,我们也不必伺候。只是每次看了先生,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觉得有些敬畏,不敢随便。”
      年幼些的那个吐了吐舌头,“是呢,往日有些姐姐们议论,说先生长得清秀,也从不对人疾言厉色,可不知怎么,就叫人觉得难以亲近。当初我们两个被拨到香瑶林伺候,姐姐们又是羡慕,又是担忧呢。”
      婉莹一怔,“担忧?”转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大家子里头,身边伺候的丫头,年深日久的做了姨娘,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眼前这两个丫头,是澎涞从清的十余个人里头亲手挑出来的,乃是一对姐妹,本是园子里粗使的丫头,姐姐叫霜儿,妹妹叫露儿。服侍起来不算细致周到,也丝毫没有玲珑剔透的城府,模样儿也寻常,只是姐姐为人忠厚,沉稳和气,妹妹性子活泼,心直口快,都叫人觉得放心。婉莹心里明白,这也是澎涞对自己体贴的意思,怕自己多心。
      霜儿虽然天真,却也并不愚笨,到底年岁大些,觉得妹妹说的不像,便笑道,“露儿年纪小,夫人别听她胡说。先生和夫人夫妻恩爱,谁不知道呢?底下的人都说,先生自从和夫人成了亲以后,比以前更叫人觉得亲近了。只是谁都知道,那是夫人的功劳,谁还敢起什么心思不成?”
      婉莹温和一笑,她的心里,原本装的也就不是这个,只是想起澎涞,心里倒觉得有些微微的酸楚,“这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他在外头怎么样了。”
      露儿掩口一笑,“夫人每日里在屋子里熬着驱寒的药,可是咱们先生却也喝不着呢。夫人这一番心意啊,也是白费了。”
      婉莹不曾答话,霜儿却斥道,“又说傻话了,夫人对先生的一番心意,先生就算不能看在眼里,心里却是懂的。就算在外头体察民情,心里也一定念着夫人呢。”
      婉莹又是一笑,“你们的好意我明白,只盼着他平平安安回来罢了。”转而熄了药炉子,“天寒地冻,我瞧你们屋子里炭火总不够暖,已经分了些过去给你们。这些汤药,你们也喝些驱驱寒。喝完了,就早些睡吧。我这里不用你们守着,吹了灯也就歇了。”
      霜儿和露儿应了,将药罐子捧了出去,一时喝了药,见婉莹屋子里熄了灯,也就吹了灯睡下了。
      婉莹独自在屋子里,却并没有安寝,反而坐在那药炉子跟前,望着那残余的一点火光出神。他走了多久?一天,两天,三天。他不曾告诉自己要去多久,只是答允她,会早日回来。她也不曾问他究竟去了哪里。他的事情,她不想多问,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也是一种安慰。
      婉莹叹了口气,正欲起身歇息,忽然听见背后幽幽一声,“姐姐嫁得如意郎君,可还记得旧日的姐妹么?”
      婉莹一惊,霍然转过头去,只见黑暗里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瞧着自己,那轮廓分明是熟悉的人,眼睛里的神情却陌生。
      夜色中,清珏坐在婉莹身侧,地下铺着柔软的毯子,所以脚步无声,谁也没有听见。清珏也不说话,和婉莹一起瞧着那最后一点炉火,忽然伸手取过边上的一盏残茶,泼到那炉子上头,只听得呲呲的声响,那最后一点火光也熄灭了。
      婉莹还看着那原本闪着火光的地方,眼前那一点红光的幻影还不曾散去,声音宁静,“妹妹九死一生,才逃出京城这个囚笼,怎么却又回来了呢?这京城对于你来说,还有什么可留念的呢。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怎么这样轻易就放下了。”
      清珏的声音也如往日一样的温柔,“当初姐姐不也是好不容易逃脱了囚笼,却又回到了这里么?若是有放不下的事,放不下的人,谁又能真得自由呢。”顿了顿又道,“姐姐,难道如今,就再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叫姐姐明知不可为,也仍然义无反顾的么?姐姐如今心里眼中,就只有这一个药炉子,一个药罐子不成?”
      婉莹淡淡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曾经放不下的,如今也都已经放下了。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寻常妻子,丈夫出门远行,就在这里等着他,至于别的,我不想去问,也不想去想。”
      清珏却轻轻笑了起来,“姐姐,你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就算你是一个寻常妻子,你的丈夫,又何尝是一个寻常的人呢?姐姐那只知道他出门远行,却怎么不问一问,他这一次远行是去了哪里,又要做什么事?”
      婉莹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这本不是我分内之事,又何必去问呢。他既然说是体察民情,左不过是探访百姓罢了,每几日总有家书回来,说是一切安好。我只需要知道这些,也就够了。”
      清珏又是一笑,那笑声在黑夜里头,却叫人觉得说不出的讽刺,“澎涞先生倒是体察的好民情,姐姐也真能忍得住,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已经战火燃遍,澎涞先生正是主掌棋局之人,却怎么不曾告诉姐姐,早就没有什么太平岁月可言,更没有什么民情可察了么?”
      婉莹周身剧烈地震了一震,半晌不曾出声。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我并不知道这些。这都是外头的事情,也与我无关。也许他只是怕我担心他的安危,这才不曾告诉我罢。就算我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何苦多操这一份心呢?”缓了缓又道,“这天下如何,又与我何干呢?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只希望自己的丈夫,平安归来罢了。”
      在清珏听来,婉莹的声音是说不出的淡漠,可那一丝的颤抖,仍然没有逃出清珏的注意,清珏冷冷一笑,“姐姐真是好宽心呢,如此一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姐姐,你真的能忘记你是谁么?真的坐在这重门深院里头,忘了所有的故人么?如今你的故人已经身陷重围,几乎就要性命不保,姐姐你真的能袖手旁观么?”
      婉莹又是一震,来不及再伪装什么,霍然转过头,“那说的是谁?”
      清珏却半晌不说话,良久,才缓缓道,“姐姐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澎涞先生亲自率了朝廷一支兵马,在敦煌和先昌平王高逸川的孙儿高漱联络一气,放了绥靖王窦臻南下,已经兵临蓉城城下,围城多日了。至于姐姐的故人,如今就孤身一人在蓉城里,苦苦支撑,也不知道能活上多少时日?”
      清珏说完,就着意留心婉莹的动静,等了许久,却不见一丝一毫的生息。眼前的女子好像化作了泥塑木雕,怔怔地坐在那里,久久地也没有一点回应。
      清珏叹了一口气,“姐姐,你心里该知道,你不可能真的抽离开去,什么都不问的。你嫁的那一个人,也永远不可能对你没有欺瞒,做一个你想象中的翩翩君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头最清楚不过了。”
      清珏忽然站起身,“若是姐姐真能忘记一切,倒也很好。就当我从来不曾来过,也从来不曾和姐姐说过这些话。若是姐姐心里,还念着那故人,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还要请姐姐帮我一个忙。”
      说完这几句话,清珏也不问婉莹的答案,转身就走了。脚步踏在地毯上,就像来时一样的轻柔,只留下婉莹一个人,仍然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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